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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朱辞·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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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辞坐在四脚木椅上,背后的窗户呼呼冒风,上一组乐队连鼓槌都敲掉地上了,直接被请了出去,还没带门,穿堂风吹得他身冷,心也冷。
如今朱辞已经三十几岁,都说歌手和演员不一样,其实都在圈里也差不多,三十岁就是个分水岭。
他的外形在新晋歌手里不再出挑,嗓音也正在走下坡路,他虽然已经开了自己的公司,翻身当家做主,自己当老板,可公司刚刚起步,需要人脉打点的地方多了,好的资源都给了要捧的新人,他自己连个真人秀的出镜评委都混不上,只能来当个海选评审。
副导演和制片人都哄着他,捧着他,说是只有像他这样实力雄厚的老师才能选出真正优秀的乐队,参与节目录制。
可他心里清楚,他已经不是流量歌手,如果他抢了一个明星评委的位置,恐怕节目的关注度就要下降。
朱辞转了转手里的笔,吕韬走进来给他换了杯热茶,他点点头,示意下一组进来。
朱辞曾经也算是一线歌手,华语乐坛兴起的那几年,他的唱片也卖到脱销过,但属于他的时代已然转瞬即逝,他已经被听众忘却,再过几年也就只能做幕后工作了。
下一组乐队走进来,将设备准备好,与此同时,吕韬把资料分派给四位评审,朱辞将第一页纸大致扫了一眼,随即抬起头,打量着对面四个人,又和吕韬对视一眼。
这主唱外形还真不错,说是隔壁剧组跑过来的男一号都有人信,这鼓手也还行,至少不像是能把鼓槌轮飞的,键盘手看起来也挺专业。
就是这贝斯手...
头发都快全白了,来闹着玩的吧?
评委打量乐队的同时,乐队也在看着评委,喻颂今眼睛尖,一眼就看出朱辞是四个人里面能拍板的,他见朱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便用眼神询问吕韬,什么时候开始。
吕韬示意他先自我介绍一下,喻颂今会意,流利地开场,他的音色和外形都太有特点,朱辞的目光根本没法从他身上移开,吕韬立即明白,自己的老板是看上这小子了。
演出十分顺利,朱辞没想到喻颂今的粤语那么流利,其他队员配合的不错,贝斯手也没有拉胯。
其他评委那赞许的话都到嗓子眼了,这支乐队放在今天面试的这么多乐队里,算是上乘,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见多了,难得有一个赏心悦目的,都难掩惊喜之色。
可朱辞还是将心思秘而不表,他看向喻颂今,问道:“我看简历上写,你之前参加过几次歌手的单人海选,都没有通过初赛。”
喻颂今坦率道:“是。”
“那你觉得你的缺点在哪?”
“我认为我的综合实力并不差,包括我的队友们,他们都很有音乐天赋,如果他们在我这个年纪,有我这种条件,也都可以发挥的很好,但我们就像是一滴滴饱满的水珠,分散开,过不了多久就会蒸发,只有汇聚在一起,才有可能流经山川,融入湖海。”
话音一落,郭蔚已经在心里为喻颂今的口才鼓掌了,要是让他那张只会损人的刀子嘴说,怕是这趟就要白来了。
他想着喻颂今这人要是不当主唱,去考公估计也是一把好手。
喻颂今说的很官方,但也无懈可击,即赞扬了自己的长处,又不让人觉出傲气,反倒有那么几分真诚。
朱辞像是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那你出了这个门,打算干什么?”
喻颂今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答:“打电话。”
朱辞歪头侧目表示疑问,喻颂今解释道:“我答应一个人,要第一时间告诉她结果。”
“哦,那你现在就打吧。”
其余三人皆是一怔,看着喻颂今有些忐忑地掏出电话,拨出宁卿的号码。
只响了一下,宁卿就接了,朱辞示意他打开免提,海选的房间很空旷,周遭静悄悄的,只听宁卿立即问:“怎么样了?”
喻颂今被她的声音惹得心尖发痒,抬头看向朱辞。
朱辞不再卖关子,清晰而肯定地说:“你们通过海选了,半个月之后来参加初赛吧。”
宁卿听着电话那边陌生而冰冷的审判,接着就是四个人熟悉而热烈的欢呼声,随后其他的声音都弱了下去,她知道是免提被关掉了,耳畔只剩下喻颂今的声音。
“托你的福啦。”
宁卿用手指在话筒处拢起一个小山丘,话音顺着那山缝里流进去,“山川湖海初战告捷,打算怎么庆祝?”
喻颂今忽然就很想见到宁卿,他盯着手机屏幕,道:“怎么也要放两挂炮仗,我早就...”
一阵杂音过后,宁卿微张着嘴,喻颂今在那边说:“先挂了,回去再说。”
最后就只剩下,电话的嘟嘟声合着抑制不住地心跳声,宁卿知道,如果她这时候去测心电图,恐怕也会出现早搏。
之后再进来的乐队发挥都不太好,没有山川湖海那么惊艳,让朱辞不免有几分‘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惆怅。
结束时,吕韬来给朱辞换衣服,旁敲侧击地问:“辞哥,你是想签那小子?”
朱辞点了点吕韬的脑门,笑道:“你眼睛倒挺毒。”
吕韬说:“我都跟你多少年了,还能看不出?你看他的时候眼里都放光。”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太没名气了,签到咱们公司也是白搭,资源上不去,反倒埋没了人家,再等等吧。”
吕韬心里犯嘀咕,再等等,人家恐怕就被别家签走了。
朱辞却莫名心里有底,“我总觉得我跟他们还有缘分。”
宁卿没在书店等到他们回来,宿舍有门禁,她把星星托付给孙老板,就回了学校。
喻颂今带着其余三人推门走进来,带着凛冽的秋风,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他进门便问:“宁卿呢?”
书店已经打烊,孙老板蹲在桌旁哄着星星,即便星星压根没看他一眼。
“走了,人家有门禁。”
“不错嘛,听说你们...”孙老板话还没说完,喻颂今转身就冲了出去。
孙老板话音一滞,轻笑道:“嘿,这么急,到底是年轻。”
见郭蔚有点站不住了,孙老板连忙给他搬了个凳子,问道:“快跟我说说,海选怎么样?”
三个人跟孙老板侃侃而谈,喻颂今跑出去开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往医大骑过去,路上被迎面的西风吹了个七荤八素,瘦削的手指捏着车把,及肩的半长发被灯光晒成暖黄色,不断飞扬着。
他像是被吹醒了,在十字路口定了定神。
他要去医大干什么呢?见了宁卿又要说什么呢?这么晚,风又大,还折腾人家下来干什么呢?不过就是通过了个海选,之后怎么样还说不准呢,搞不好还是初赛就被淘汰。
说起来,他之前在别的节目里也到过初赛,通过海选已经算是常事了,却远远没有这一次兴奋...
他似乎总是在有人陪着的时候兴致更高,或者说是人越多,他发挥的越好。
所以他才适合搞乐队,于他而言,当乐队主唱比单独成为歌手更有优势。
与此同时,宁卿也在想这件事,她能感受到喻颂今前所未有的高兴,她甚至仿佛看到了喻颂今翘着的、快摇成风火轮的尾巴。
这也是她和喻颂今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跟别人分组合作,她瞻前顾后的事太多,她谨慎小心,害怕自己会刚好多余出来,凑不成一组,或是在组里拖后腿。
她更喜欢自己独立完成任务,这样是好是坏都由她自己承担,也不会连累别人。
可喻颂今却截然相反,他喜欢扎到人堆里,小时候在福利院的时候,一群人去偷吃的、干坏事,就不会被罚,因为法不责众,他渐渐就习惯了团队合作,甚至变成团队的中心,回回都是他起的头、出的鬼点子,只要有他在,就能让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宿舍已经熄灯,宁卿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放空,忽而枕头下的手机震了几下,竟然是喻颂今打来的电话。
宁卿赶紧轻手轻脚地下床,快步跑到走廊,她生怕电话会挂断,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点了接通。
“喂。”
回应她的是一阵风声,接着才是喻颂今的声音,“你刚从屋里出来吧,去看看窗外。”
喻颂今听着宁卿拖鞋在地板上拖来拖去的声音,知道她在走,“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了么?”
宁卿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那天刚好是阴历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墨蓝天空上挂着一轮白玉盘,她望了片刻,说:“月亮,圆的,很亮。”
她懒得组织语言,直接两个字往外蹦。
“不是看这个,你们走廊里还有没有别的窗户?”
宁卿又走到走廊中间的窗户,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黑的。”
月明星稀,连星光都很微弱。
宁卿都想直接往楼下跑了,却听到从喻颂今喉咙里逸出来的阵阵笑声,她恍然明白过来。
果然听见喻颂今带着气音说:“就是想让你站起来活动活动。”
“想象你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就觉得很好玩。”
“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耍我是吗?你...”
饶是宁卿涵养高,不爱发脾气,这时候也被气得耳根红了起来,她刚要开口骂人,就听见一声尖锐的爆裂声,她身形一颤,扭头看向窗外,空中点点星火四散,点亮漫漫长夜。
接着又汇成了一条短线、一个A字小山丘,再一条短线。
是山川湖海。
也是早搏的短促心跳。
“没要耍你。”
这烟花是喻颂今参加海选前就定好的,他站在离医大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拢着话筒,“好看吗?”
宁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目光还停留在漆黑的夜空,那图案仿佛印在了她心里。
等到那烟火全然散去,半点痕迹也没有了,宁卿才说:“你不是要放两挂炮仗么?”
“太晚了,扰民,就先放这一个吧。”
喻颂今搓了搓被风吹得微红的指尖,温声道:“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