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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既和且平,依我磬声 ...

  •   弹劾的奏章一时间如雪花般向上递呈,就连因反对之言而被捕入狱的朝臣也纷纷上书,恳求天子不要再被奸贼蒙蔽,杀之以谢天下,言辞中字字泣血,读之令人伤心落泪。
      曹操坐在天子御辇里,面前的奏折几乎堆成一座小山,百般聊赖的翻了几本,见里面内容大差不差,都是跟天子告状对他恩宠过甚,心中没了兴致,吩咐下人摞起来做柴火用,也不枉他们费了一番笔墨。
      如此行径可苦了北阴大帝,朝臣们见上书不成索性拦驾,跪在地上几日几夜哭个没完,其中不乏有朱熹等名流,抱着天子大腿开始哭诉,就连万言书都写了好几篇非要给人念完,直闹得天子脑袋嗡嗡作响。一连闹了小半个月,车队才走出去不到百里之地。
      北阴大帝趁着下一波人还没到,抽空看向屏风后面的身影,见那人吃吃喝喝好不自在,没事还扔几本奏折到火盆里烤的噼里啪啦作响,想到自己还得应付这群迂腐之人免不得被气笑。谁闹出来的事谁处理,北阴大帝心里丝毫没有愧疚,一脚把屏风踢倒露出后面看热闹的曹操,在那人满眼写着“你干什么”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自诩为忠贞之士的朝臣们见了曹操仿佛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争先恐后的上来厮打。不过区区文人哪是身经百战的武将的对手,还未等曹操起身,在外守着的典韦许诸就将他们拎着后衣领全给扔到车外。
      净会给他找事做,曹操吩咐二人守好外面无诏不得觐见,随便揣了几本奏折到后室找天子兴师问罪去了。
      北阴大帝哪能不知道自家太傅的脾气,这是个绝对不能吃亏的主,暗自思索这番自己是否做得太过火,怕不是真把人给惹恼了。手里的茶碗叫人夺去喝了个一干二净,想大发雷霆又听得上头那人阴阳怪气道:“陛下当真是好雅兴,外面的臣子们都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陛下还有闲心在这品茶。”
      天子不动声色,拽着人手腕让他坐下,“爱卿何出此言啊。”
      老狐狸惯会装模做样,曹操私下啐骂一句,面上皮笑肉不笑:“外面的流言蜚语都是冲着臣来的,陛下岂会不知?”
      北阴大帝仍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朕不知啊,太傅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瞧着天子死鸭子嘴硬,曹操也懒得过多纠缠,怀里的奏章扔到桌上,把盛满茶水的杯碗打个对翻,至于那个空茶杯则咕溜溜滚到地上,成了一地残渣。
      可惜好好的一套茶具让曹孟德给祸祸了,天子心中有苦说不出,堂堂北阴大帝在太傅面前连争辩都不敢,生怕触了那人霉头。他也知自己方才做得过火,没把曹操的毛理顺了。叹下一口气,叫来宫女清理残局,北阴大帝提起衣袍,只得回去哄人。
      曹操躺在龙床上,身边让奏折堆了个满满当当,这些倒不是弹劾他的,而是隔壁嬴政批不完就差人送到他这。秉着拉同僚一把的想法,自打回来后没日没夜的在这赶,奈何事情太多又加上天子是个不干活的,整个阴间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压在了二人身上。
      刚才的事他反倒笑笑就过去了,这番景象一年多少也得见个百八十次,再不习惯也得习惯成自然,天子“最后一次”的屁话更是数不胜数,他都懒得去想北阴大帝每次保证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权当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即可。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知道是天子回来了,曹操沾好墨,连眼神都懒得往上抬,提起笔处理公文。北阴大帝站在面前挡着烛光,直叫人看不清上面的字。天子如愿以偿的把人弄烦,被曹操伸手推到一旁当个安安静静的木头人。
      知道是为了自己办事,北阴大帝勉强老实一会,绕到曹操身旁研墨,这下倒是把埋头苦干的曹操整的愣住,抬起头来瞧着天子为自己磨墨。不过见他没什么说话的打算,曹操又把头低下去,正好借此机会多处理点,指不定有得空的时候自己还能歇歇。
      但天子终究不是那种安分的鬼,更夫扯着嗓子喊更,隔着老远便听到了“三更天”的字样,又听着在北辰宫外跪着的大臣们开始新一轮的哭喊,北阴大帝再看看脸上满是疲惫憔悴神色的曹操,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挥手让人把奏折都抬到那群大臣面前,批不完的下狱。
      曹操差点骂出声来,身上担子轻了固然是好事,外面跪着的大臣们不乏有识之士,处理朝政也是一把好手,但偏偏要在后面加上句“批不完的下狱”,他本就是众所矢之,这下好了来给他火上浇油。
      “既然没有奏章,那臣先告退了。”曹操起身欲走,却被禁卫架住,斧钺交叉架在脖子上,悬空的锋刃在肌肤上划出红痕。曹操嗤笑一声,抬手点在交叉的中心,两柄神兵如瀑布般碎成齑粉。
      北阴大帝再想把人叫住为时已晚,曹操大步离开宫殿,对着呼喊声充耳不闻,在外等候的典许二人见自家明公出来十分诧异,刚想迎上去被灵巧躲开。
      曹操停住脚步,打量着跪着批奏折的众人,朝臣们看着自己恨不得食皮寝肉的那人就在眼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但身后两尊黑塔似的大汉目露凶光又迫得他们不敢动手。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原地讪讪站着不知所措。
      这倒正中下怀,曹操随手抓起一人,冲着肋骨就是两拳,骨头清脆的折断声一瞬间令在场所有人安静下来,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人被像死狗一样扔在地上,原本同仇敌忾的同僚们此时瑟瑟发抖,谁也不敢上前一步,或去指责曹操的小人行径、或去查看那人的伤势,所有人默不作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显然曹操不想放过他们,擦擦被吐在手上的鲜血,准予着典许二人动手。
      他们早就想动手了,奈何明公迟迟不让,如今已是气极,他们做臣子的自当要为明公出气。朝臣们逃跑的路被无数锁链拦住,活像牢笼似的被困住,唯一的出路还被曹操那尊杀神堵住,除去被一脚踢开的死狗,剩下的聚拢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异想天开地祈求着自己能被放过。
      没人给他们去做白日梦的机会,鲜血和残肢铺满一地,呻吟声从和躯体分离的头颅中发出,吸引着被打碎的肢体。曹操用锁链给自己造了把椅子,坐在上面屁股还有些疼,他托着腮饶有兴致的看着无意识的头颅里发出爱好和对他源源不断的的咒骂声。反正没打到魂飞魄散,这种程度的伤不需太医医治也能自行恢复过来,说到底还是曹操给他们留了面子,不至于让嬴政活活累死。
      北阴大帝站在高处自然瞧得一清二楚,天子对太傅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就连该及时派出去的御医都毫无动静,任由着他们躺了半个时辰,才吩咐传御医去为那群能勉强看得出人形的鬼医治。
      “走吧。”曹操擦擦脸上的鲜血,“我们回谯县老家。”
      “回谯县?”许褚不解,“您不跟着陛下巡游了吗?”
      “反正他们过两日就到。”手帕扔在地上,被血湿了个彻底,他揉揉额头,试图缓解浑身的疲惫,“我先回去待几天,嗯,待几天再说。”
      曹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所做的一切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为了躲过之后的祸事。没过多久行李收拾妥当,一声令下车马启程,利用着夜色的掩护从车队里脱离出去,朝着谯县的方向一路进发。
      说来他已有数百年未曾回过家乡了,身为一国之太傅本身事务繁忙,天子又用着顺手,连个休假都吝啬的很,使得回家都是件奢侈事,日日睡在阎罗殿里。曹操是个念旧的人,生前凡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回老家待几日就好,如今数百年才回一次可是把人给憋坏了,遇到了委屈伤心事也没地方找人诉说,只能自己窝在心里。
      他倒想过和卞归还有孩子们诉苦,可转念又想自己的事让夫人孩子知道算什么,如今跟着天子巡游四方算是衣锦还乡,正好让家乡父老瞧瞧他曹孟德生前能做叱咤风云的魏王,死后亦能做辅佐君王的太傅。
      消息早早的传回谯县,按照原本的行程还要七八日才能到,曹操的消息把曹氏族人打了个措不及防,匆忙腾出手来迎接太傅大人。不过信中未曾言天子之事直让人心中犯嘀咕,曹嵩与曹炽兄弟几人半天摸不着头脑,只得按信里吩咐去安排。不过听闻曹操回来他们还是颇为高兴,数百年未见的孩子要回家省亲,做长辈的哪有不高兴之理。
      “巨高,阿瞒快回来了,你们父子俩可得好好叙叙旧啊。”曹炽捻着须髯,言辞间尽是喜庆,神色却颇为落寞,“也不知我家那俩傻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算算时间,也两三百年没见了。”
      作为老兄弟,曹嵩纵使再欣喜面子上也得过得去,“莫要担心,他们不像阿瞒那么忙,改日你一纸书信过去,他们哥俩不就回来了。”
      “说的也是。”曹炽答应一声,帮持着曹嵩准备族中事务。
      曹操寄来的书信被送到曹腾手上,生前作为大长秋的他打底对这宝贝孙儿心疼得紧,这几百年里没少让曹腾带着他去酆都看看孙儿,可每次都因为曹操太忙而见不着人,如今朝思暮想的孩子终于要回来了,怎能不让他老泪纵横。
      马车走在路上,曹操掀开车帘朝着远处望去,繁杂的事务使得他已经忘记了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家乡的模样在脑海里早已变得模糊不堪,瞧着远处屋舍宅田,他竟有些恍惚起来,怀疑这里是不是他所渴望回去的故乡。
      官道上跑过去不少小孩子,在田里劳作的大人们见马车使过连忙招呼着孩子们离远些,曹操茫然地看向四周,一切都与模糊的记忆大相径庭。
      “停车。”他突然喊道,车夫顺从地把车停下来,典韦从马上下来,麻溜的钻进车厢,“明公有何吩咐。”
      “我们这是去哪?”
      “谯县,您的老家。”典韦有些疑惑,看着脸色难看的曹操还是担心问道:“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曹操捂着头,突如其来的痛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典韦见状不好忙去准备冷水,却见曹操蜷缩着的身体舒展开来,仿佛那个刚才要把头摘下来的人不是他一样:“没事了,你回去吧。告诉车夫接着上路。”
      虽然很在乎,但典韦还是以曹操的命令为准则,从车厢里钻出去吩咐车夫继续上路。
      余痛尚未褪去,就连曹操自己也说不清刚才没缘由的头疼,他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的杂念驱逐出去,掀开书卷细细读着。
      其实他很钟情于奇闻异事,恰巧此卷就是讲述烂柯人的,整卷读下来不免觉得奇妙,至于故事的真假早就无从谈起。
      马车缓缓停下,许褚上前掀开车帘,曹操四周环视,看着地上乌泱泱跪倒一片,可除却族中男女老幼外再无其他认识的人。曹腾站在马车前,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失魂落魄般站着不动,急得悄声问道旁边的典韦:“我儿这是怎么了?”
      典韦回道:“方才明公突然头疼,怕是这回没缓过劲来。”
      曹操听得见,眼神朝这边来,瞧着长辈们因为自己迟迟不下车而焦急,他又突然想通了。
      “原是我许久未回来了。”他喃喃自语道,身上千斤重的担子在这一瞬卸掉,冲着前来迎接他的曹腾曹嵩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脸上露出儿时天真烂漫的笑容,“祖父、父亲,阿瞒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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