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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7 周末集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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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上去很正常,金色的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穿着一条干净的白色布裙。但前两次经历说明,正常跟不正常的界限很难划分,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把她当正常女孩。
维里尔张开双臂,撑着两侧电梯门框,好似守门员。他问眼前的女孩:“你是谁?”
女孩抬头看看他,并不说话。
维里尔想了想,改口问:“那我们能去一楼吗?”
女孩沉默地望着他,蓝眼睛像对玻璃球。
“……唉,你能说话吗?”维里尔叹气,“不能说话就告诉我……呃,打手势告诉我?”
女孩继续盯着他看。
许久过后,她笑了起来。
而在看见她的嘴时,我就开始后悔站在维里尔背后向外窥探了,好奇心害死猫。
她的舌头被切成了许多根部相连的细条,三条一组地编成麻花辫。在她朝维里尔微笑时,那些肉质麻花辫就掉出口腔,腌制肉肠般挂在下唇上。
随后,我听到维利尔恍然大悟的声音:“噢——你喜欢编麻花辫?”
女孩笑着点头,冲他比划编麻花辫的动作。
惊恐顿时烟消云散,我盯着眼前的银色脑袋,欲言又止。
而终于整理好衣领的墨菲从旁边探出头,他轻柔地对女孩打招呼:“你好啊。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女孩摇头,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嘿嘿笑声。她指了指身后,仍然保持着大张嘴巴的笑容,涎水顺着精加工的舌头向下滑,黏到下颌上。
她高高举起手,每只手都比着一。
“还有两个人吗?”墨菲问,“是爸爸妈妈吗?”
她再次发出那种笑声,摇晃起手指。
这么一看她还挺温顺的,特别是跟十一层的派对客们比起来。我松了口气,开始考虑要不要学着墨菲跟维里尔,跟这姑娘说点话。
但随即,她就用实际行动打消了我的想法。
女孩扯起自己的裙摆,将它绷紧,就像一张画布。随后,她拽住了自己其中一条舌头麻花,狠狠一扭,将它从舌根处拧下来,嘿嘿笑着举给眼前的两人看。
维里尔说:“你想把它当做画笔吗?”
女孩剧烈地点头,嘴里的血甩得到处都是。接下来,女孩埋下脑袋,开始在裙子上作画。这幅画面又诡异又祥和,令我坐立难安,只能绕回凯西身边,试着跟她聊聊。
我安慰她:“我小时候就认识墨菲,他的确有点神秘,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正常人。”
凯西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他要是怪物的话,也不会被山姆一拳打出鼻血吧。”
“万一那是伪装呢?”她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臂,“让我们放下戒心,以为他是正常人,让自己跟外面的东西区分开,最后再露出獠牙?”
我想象了一下墨菲长獠牙的样子。哇塞,真不搭。
我思考许久,只能得出莫名其妙的结论:“那就没办法了吧。那位维里尔先生能一刀劈断ET,我们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如果非要死,死在他俩手上可能比死在电梯外面的家伙手上好很多吧……”
凯西再次迅速地瞥了一眼我。
她低声叹气:“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不太正常,但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她停顿了片刻,手指微微松开。
凯西喃喃:“……但我真的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我支持她,“明天我还有球赛要看呢。”
“……好吧,祝你能看上球赛。”
她顺着墙面下滑,蹲坐在地上,显然不想再跟我说话。我只能走开,去看那位奇异女孩的画作完成得如何了。
但刚走到墨菲身后,我就发现了异变。
上文说过,每层电梯口到里面的正门间都有一截走廊,将两扇门连接起来。小女孩坐在离电梯口很近的这端,还在努力创作。而在远离我们的那端,两个影子默然耸立。
我之所以用“耸立”,是因为它们如山般高大肥厚。
两个身影,仅两个身影,就将走廊的空间挤压得不留一丝缝隙。它们的轮廓很像魔○世界里的憎恶,完完全全就是两座宏伟的肉山。借着电梯里透出的微光,我能勉强看见它们的腹部——被自上而下地剖开,内容物在地面流淌。
我沉默半秒,很想问墨菲“那是她爸妈吗”,但没敢开口。
此时,女孩的画作也终于完成了。她兴奋地扔开画笔(也是舌头的一部分),将裙摆拉直,展示给我们三人看。
怎么说呢,我完全不理解她怎么用一根舌头画出如此写实派的地狱绘卷的。只看一眼,我就已经想吐了,但在我转身冲去角落里呕吐前,维里尔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他的手掌死死压住我的嘴唇,呕吐物就算已经溢到口腔,也没法冲破这道屏障。我只能绝望地把它们往下咽,可新的也在不断上涌,它们在我的喉管与食道中对冲,形成折磨人的腥臭湍流。
墨菲靠近我,轻声说:“忍忍。”
我心想这是哪种酷刑?我怎么忍?
而维里尔就这么一边虐待我,一边真切地夸奖这小艺术家:“特别厉害,画的特别好,我都想让你给我画毕业照了。”
女孩漏风般地笑,满意地放下裙子,朝我们挥手。
她开始挥手时,门也开始关闭。这次门关得相当顺畅,电梯也没出什么问题,继续缓慢下降。
维里尔这才放开我的嘴,又大力地拍拍我的肩膀:“抱歉,刚才不能当着她的面吐,你现在吐吧!”
我面色煞白:“吐不出来了……”
凯西在我身后问:“她画了什么?”
我很想描述,但一回想起那副画,胃袋就又开始抽搐。脑海内相关的印象已经开始模糊,只留下黑红交织的泥沼,以及鼻腔里的腥气。
墨菲代替我回答了她:“她将她的父母剖腹,把两人的肠子编成网。”
她沉默片刻,发出像是窒息前奏般的吸气声,将头埋进双手间。
“我受够了……”凯西低声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地狱里出去?”
不知道这句话那里戳到了维里尔的痛脚,这名帅哥猛地抬头,一巴掌大力地拍在我的背上,险些把我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呕吐物拍出来:“嘿!别这么说地狱!地狱比这儿讲道理多了!”
我心想这话你对我说也没用,除非你能把我们都从这儿带出去,如果那样,就算我去地狱也心甘情愿啊。
而这时候,墨菲若有所思地看向维里尔:“……你觉得去地狱转个站可行吗?”
维里尔一怔,整个人像是被暂停了五秒。
随即,他一拍脑袋:“——对啊!没法直接回去的话,转个站不就好了。”
……不是,还真要去地狱啊?
凯西猛地抬头,用“你们他*的到底在说什么”的目光看了过来。而因对自己的失控不可置信的山姆这时候也回过了神,呆呆地转向我:“他俩刚才说什么?”
我如实相告:“他俩大概是想把我们甩去地狱。”
山姆沉默。山姆开始尖叫。
他边尖叫边往电梯角落缩,挥舞着双手,像是在努力殴打眼前的空气。凯西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愠怒地瞪了一眼山姆,但又疲惫到对这家伙无可奈何。
维里尔凑到墨菲耳边,小声问:“我能把他打晕吗?”
墨菲不置可否,看向我。
我:“为什么要看我?”
墨菲呵呵一笑:“他是你的同事,不是吗?”
“不要把同事说得像是宠物,求求你。”
墨菲笑眯眯地歪了歪头,那头柔软的黑头发顺着他的颧骨垂下来。他比我记忆中那个沉默的家伙漂亮多了,真不知道时间对这人干了什么,能不能给我来一套类似的服务。
“不是吗?”他反问我。
“不是吧。”我说,“你会把维里尔先生当成宠物吗?”
墨菲模糊地哼了一声,我不明白他是在否定还是肯定。这太怪了,我不打算多想。
我们这头的轻松氛围跟山姆的惨叫格格不入,这显然让凯西很难受。她撑着电梯墙壁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盯着两位自称驱魔者的男士,许久,语出惊人。
“……你们不是人类吧。”
她说,声音哑得惊人,“我的哥哥是牧师,我能感受到你们身上……不一样的味道。”
我大惊失色,心想那可别啊,万一他俩要不是人,那我们岂不是内忧外患惨遭两面夹击啊!而且维里尔就算了,考虑到这人能一刀劈断大眼哥,他的确不太像个人——要是墨菲不是个人,那我童年跟他一起吃爆米花的回忆到底算什么啊?!
为求心安,我猛甩头望向两人。
维里尔抿起嘴,望向电梯门。而墨菲收起笑意,略带惊讶地看向凯西。
“真罕见,现在还有能躲避滤网的自由人吗?”他这么说,“真想看看你们家的血缘中是否藏着什么秘密呢……哈哈,开玩笑的。我是不折不扣的人类,看,我的两只眼睛可以同时闭上。”
他走向凯西,在她眼前站住,合上眼皮,又徐徐睁开,“恶魔无法同时眨两只眼睛吧?”
即使他这么说了,凯西依旧警惕地盯着他。
“……我可没说你们是恶魔。”她说。
墨菲微微一怔,随即再次微笑起来。
这时候,维里尔说:“到第七层了。”
我抬头看过去,数字果真在七停了下来。说实话,“七”这个数字很不吉利,七日创世,七美德七宗罪,七点交汇之类的……总之我觉得这层多半也不会来什么好对付的家伙。
我默不作声地往维里尔身后躲,并用眼神示意凯西也来。可惜她忙着跟墨菲对峙,完全不在意我,好吧,我没受伤。
山姆则骤然闭嘴,把自己缩成一团,开始颤抖着念起祷词来。维里尔在我身前皱眉,嘟囔了句什么,转头问我:“你是教徒吗?”
我说:“我不算是……应该不算。”
这位绿眼睛帅哥狐疑地打量我,但马上释怀地拍拍我的肩膀:“信仰自由,我不会评判你,放轻松。”
我长舒口气,又问他:“你问我这个干嘛?”
维里尔用手指挠了挠脸侧,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我,呃,我不太喜欢有人在我耳朵边念祷词……一个就算了,要是你待会也跟着他开始狂念,我没准会生气。”
……你生气了会发生什么?这个问题应该很重要,但我不敢问。
所以我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放心。而他欣慰地对我点头,也给我比了一个。
“放心,老兄,我会努力把咱们都带出去的。”
他说,转头看了一眼徐徐打开的电梯门,又转头跟我说,“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工作完成率百分百的传奇驱魔人,跟旁边那位不负责任不专业的墨菲先生可不一样,我——”
他说到一半,似乎是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猛地回头看过去。随后,他没再继续跟我说话。
我当然感到奇怪,也跟着望过去。
当看见电梯口站着的人时,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
我的大脑像是失去了对舌头的控制,它在我的嘴里颤抖了好久,才费力地挤出几个成型的字来。
“……那,那个人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