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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芸豆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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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阴浓,池下荷花清润舒展,一片绿意盎然,去了大半暑气。
苏盈小心翼翼捏着衣摆,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新绣鞋,局促和不安久久不能散去,她和苏眠雪去过不少府上备菜,但进宫却是第一次。
苏眠雪和她比起好不了多少,那些张府、裴府、王府、梁府什么的,压根比不了皇宫所带来的庄重威压。
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非是几句话就能打消。
她看着脚下路,因为已经走了不少的路的缘故,不敢多想怕分了心而一个不稳,跟在一个板着脸的福嬷嬷后边,大气不敢喘一下。
过了荷花池,又是一片种了鲜艳花卉的园子,很大,偷偷瞄一眼,各种姹紫嫣红叫她应接不暇。
苏盈一直保持着步子,走得久看得多了一时游神,险些撞到苏眠雪背上。
福嬷嬷止住步子,等苏眠雪两人再回过神,才慢慢地走,不过没有一开始那般匆忙。
连着走过两道门,景色在眼前一晃而过,朱红愈显,一处宫殿阔眼映入眼帘。
福嬷嬷思虑再三后,给苏眠雪福了礼,“苏姑娘,近来暑气重,太后娘娘贪凉,眼下估摸着时间该刚歇下,奴婢先带您去重新梳洗一番,再去小厨房,给老祖宗备去暑的点心。”
苏眠雪点头应下,她这会走了不少路,鬓角发丝早就黏在一块,知晓福嬷嬷本意,这样去面见太后有失体统,便跟在她后边进一间屋子,擦干鬓角的的汗,重新梳发才到小厨房。
福嬷嬷等在一旁,细细打量着眼前少女。
其实在昨日谢宝姝和裴攸进宫后,裴攸向御膳房的苏尚膳打听苏时章时,隐居在宫里的太后得了消息,听到这个太过久远的,以至于将要遗忘的名字,不容想起那个早亡的孙女,立刻命人下去查了清楚,不过半日就到寿康宫前。
细细看,苏眠雪面容看似温和,实际不笑时,那双杏眼时而会有些凌厉。
谢氏皇族的容貌都非惊艳的美,他们大部分如水一般温和平静,一眼望去皆是好说话的主。
福嬷嬷是太后带进宫的,太后出身将门,面貌英气,连带着性格也凌厉不容他人冒犯半分,因着太过冷清,与先帝关系只能算相敬如宾,有了公主和皇子后,便成了表面夫妻。
小厨房内不止苏眠雪和苏盈两人,不少宫娥频频相望,被管着这儿的尚膳副训斥后,只管自己手下的东西。
“阿姐,夏日宜食莲子粥,这儿有剥好的莲子。”苏盈不太适应落在身上的目光,那些宫娥看她们的是打量和好奇。
苏眠雪伸出手,安抚一般搭在苏盈肩上,“我来熬粥,再做份清凉的点心。”
“放宽心,我们也没做什么。”
苏盈担忧谢宝姝会故意找麻烦,毕竟梁纯那有菩萨心肠的都常常来她们书院找麻烦,她时常想既然这般不放心,何不将人锁在宅子里。
不过柳俏怡现在也不喜欢那位书生,趾高气昂的姿态,真当自己是状元,实际也仅是进士三甲。
苏眠雪淘洗干净饱满的大米,莲子粥做法简单,不需要太多技巧,便是配粥的点心。
她没见过太后,也不知太后的喜好,以前可以凭着感觉来,这下却是半点疏忽也不敢有。
她思考了一会,边上苏盈正在控制火候,挑选一番,看见正在泡水的白芸豆,但下一眼又落在浸泡的糯米上。
宫里的食材都是已经备好的,她们来得突然,这会的空间都给她二人让出,锅里有正在烧得水,刚刚训斥宫娥的尚膳副走来:“太后娘娘今早说想吃芸豆卷。”
苏眠雪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她将芸豆放下,尚膳副推回去给她:“既然姑娘来了,这道芸豆卷就由您做吧。”
“我岂有抢别人功劳的道理。”苏眠雪觉得不妥,是太后点名要吃得,那做出来送过去只要让她满意,赏赐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有了她们临时来得变故,她也不能无端拿走别人的。
尚膳副摇头:“娘娘要下午吃得,福嬷嬷让您来,那这便是老祖宗的意思。糯米是准备晚上做金霞糕的。”
解释后,苏眠雪终于明白,是怕她选择糯米做其他点心,特意来提醒她的。
为了不耽误时辰,宫里的厨子都要提前一晚上准备,然早上再把剩下的准备好。
泡好的芸豆放开水中煮,煮熟后用漏勺捞出,她拿筷子戳了下,还有些硬,需要上屉再蒸会。
她掐着时间,蒸了莫约一刻钟的时间,用筷子抿了下,已经煮得足够绵软,倒进湿纱布中,尚膳副走来,弯着两双眼来拿过她手里的纱布。
“姑娘,我来吧。”
隔着布将芸豆揉搓成细泥是个苦力活,尚膳副在寿康宫做事多载,知晓太后喜欢吃什么口感的。
芸豆泥必须要细腻,不能有半颗粒子,所以需要过滤三次。
红豆沙也是提前煮好的,苏眠雪没搭什么力,至少这次的体力活都是这位尚膳副在做。
“豆沙不用放太多糖,老祖宗喜欢吃那种,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回过神的甜。”
苏眠雪倒糖的手一缓,原先准备放三勺白糖,直接减成一勺。
芸豆泥搓成条,尚膳副手里拿着刀,将豆泥压成长条。
这会,苏盈那边也差不多,去了芯的莲子滚在白粥中,她加了几颗红枣进去,一锅白粥染了糖色,“先生,粥里还需要加糖吗?”
尚膳副眼都没带抬,嘴里念叨:“加点,都要加一些进去。”
宫娥走来连忙道:“不用加了,师父,里头已经放红枣了,再煮一会舀出来放冰块里镇着就好。”
熬煮好的红豆沙铺子芸豆泥条上,湿布从两边往中间卷起,卷了一半到中间,苏眠雪轻轻碾成一个半圆,将湿布拿开,去掉两头,切成大小相同的断,四块精致小巧的糕点跟蝴蝶一样摆弄,中间留了一个小洞,用第五块遮住。
莲子粥放在冰碗中镇着,福嬷嬷又来嘘寒问暖:“姑娘来时用过膳了吗,这会应当累着了,太后娘娘那边不打紧,先垫垫肚子吧。”
太后今天没有午休,不过福嬷嬷看她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像,这一代又一代找得郎君俊,这位姑娘也更漂亮,心里笃定后,愿意去交这一份好,太后看似不容人靠近,实际是善待的主。
福嬷嬷带她们去侧殿用了些糕点,差不多时间,琉璃碗中的莲子粥冰镇好,领着苏眠雪和苏盈去寿康宫。
……
春阁静谧,隔扇窗将满园春色划分,一面是绿水碧波,池上荷花三两支,一面是争艳芍药,倦鸟停留欢快鸣唱,一面是素兰文竹,三花猫蜷在石下乘凉。
姜太后捻着手里的檀珠闭目养神,余光中总无意看下门外,晨光刺目,放了冰块又有宫娥打扇并不觉热,只是太阳太过温和,晒在身上困倦袭来。
她放下手里的珠串,睁开眼,宫娥快步走上前,一位宫娥端来放了首饰的漆盘,凤簪插进发间,姜太后问道:“还没到吗。”
“福嬷嬷带苏姑娘去了小厨房,正在准备下午的点心。”
苏眠雪是厨子,到长安后做了什么名下铺子都被递到太后跟前。
她和裴攸一路相伴从淮州到长安,她是裴攸指了名要纳得妾,她和谢宝姝因为一个男子有过不愉快。
姜太后细细打量着这句话,在心中将宫人对此的说法抹除。
明明是个七窍玲珑的孩子,裴攸要纳她为妾,这都一个月了还没个动静。
她还记着裴夫人进宫时告罪,话里话外都是苏氏魅惑裴攸,句句都是怕她怪罪裴氏的模样,现在想来那是人口中说得,无非管不了自己儿子,只能推到他人身上来抵押。
“娘娘,苏姑娘到了。”
姜太后回神。
福嬷嬷引着两人来,她在前头先些行了一礼,后边的两个姑娘跟着行礼,垂头行礼那一刻,正好露出碧绿珍珠发排。
五颗色泽饱满、冰润透亮大小相同的珠子,正是当年先帝为庆生辰时高丽上贡,一共十颗珠子,其中有五颗给了当初的太后,谢长曦想要孔雀在她的发间,太后便命尚服局将五颗珠子并排着,中间雕琢的尖锐,正同孔雀一般绽耀羽尾。
后来孔雀簪在那一年由谢长曦主导的政变丢失,还有温顺的驸马和六个月大的县主。
“你过来。”姜太后招手。
苏眠雪走到她边上蹲下身,姜太后摸着她发间的簪子,问:“这支簪子,是你阿爹给你的?”
“嗯。”苏眠雪乖乖低着头,补充说,“我爹说,是我娘留给我的。”
姜太后:“那你爹现在人呢。”
“应该在我娘那。”
“你既然来了长安,为何不和你爹娘在一块呢?”
“太后娘娘,民女来长安一为寻我爹娘,二为经营酒楼,我们清风楼前的苏记就是我和我爹在淮州的名号,民女之前和裴四公子、慧安县主是因一些荒唐事有了过节,但那些过节也是过去,我救了他,他为我打听爹的事,从此再没有半分关系。”
她一股脑将话全吐露了出来,她现在的姿态卑微,对着一个陌生人垂着头,两只眼睛只能盯着地板看,时间久了脖子开始酸痛,一顿羞耻感蔓延全身。
这个姿态令她非常不适!
但她面对的是太后,为了脑袋,只能忍着。
“快些起来吧。”姜太后扶起她,指着边上的位置,苏眠雪坐在她身边,脸颊充血,现在看起来面红耳赤。
“阿雪。”姜太后轻轻唤着,“刚刚可是不适。”
苏眠雪稍一愣神,不过很快道:“没有。”
姜太后顿了一会,打量着眼前少女,少女眉目温和,但仔细看又有些英气,已经张开的面容同隔扇窗外的兰花,不管炎炎夏日亦是冬雪,只管绽放。
姜太后取下发间的金簪,恰好衔着一颗绿石,与她发间的绿珍珠发排正对。
“你阿娘她和你爹去了淮州,应当是去寻你的,你在哀家这住着,等他们回来再好好相认。”
“不成!”
苏眠雪被吓了一个激灵,人差点从椅子上弹下来,忙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民女非那个意思,民女是还有酒楼要经营,若是住在宫里,两边跑着,怕都要跑断了腿。”
非亲非故,桌上的点心都没用上一口,要她无缘无故住在宫里,她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