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记美食录》常穗

16、甜蛋酒

　　津味楼的掌柜姗姗来迟，白胖无瑕的脸上挂满了谄媚的笑，走到两人中间，“这是码头卸货的李工啊，瞧你也是，请了一天假，竟跑这来了。”

　　掌柜对苏眠雪做了一辑，“在下津味楼掌柜赵山，贾公子可是我们津味楼的常客，出手阔绰着呢！苏老板可是和贾公子存了什么嫌隙，不知可否讲于赵某听听，好从中缓和一二？”
　　赵山摸着白嫩的下巴，笑起来时肉颤了颤，三十多的年纪，看上去平易近人，宛如在教导比自己小的晚辈。

　　同一条街就相当于有着竞争的关系，苏眠雪含着歉意，似做苦恼：“楼里的菜对不上贾公子的胃，都是做些小本生意，可惜了我这一屋子的桌椅，才第一天呢就被砸了一个稀巴烂。”

　　外边看热闹的一听，皆是叹息起：“苏老板姿容秀美，定是贾三起了歹意，这才会来为难，妄想要苏老板低头，好做他的第十八房美妾。”

　　“欲满楼的味道的确不错，前边放了告示，前三天满二两银子每日都会送不同的菜，本来打算明天再来试试其他菜，可惜了。”

　　“贾三真不个东西，上个月刚纳了一位当垆女，这个月又按捺不住，来糟蹋其他姑娘了！”

　　百姓中，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拨开人群，其貌不扬，但气质心醇气和，问：“一个地痞无赖而已，为何无人报官。”

　　“报官？就是这样品性恶劣，胡作非为，在景乡镇里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的人，与官府蛇鼠一窝狼狈为奸，都是从骨子里头发了烂！报官有是什么用，官府来了吃亏的还不是人家姑娘，哪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青年有些迷茫地陷入沉思，喃喃自语：“官府怎会不管呢。”

　　赵山虚扶了把苏眠雪，“苏老板和贾公子必然是存了什么嫌隙，咱们把误会解开了，这不就是皆大欢喜了吗。”

　　苏眠雪详作思考，李大牛在她耳边道：“赵山并非好人，眠雪妹妹莫被诓了。”

　　赵山若是真心，怎会在贾三闹完事后才来，只怕其中另有阴谋。

　　在码头搬货的李大牛听过一些闲言碎语，旁门小道，津味楼在景乡镇十六年，这几年间南街的酒楼有多少经营不下去而倒卖的，轮着换了好几家，唯有津味楼屹立不倒。

　　“呵呵，赵掌柜说笑了。苏某一个势单力薄的弱女子，能和他人有什么误会。”苏眠雪失了笑容，明摆的故意闹事，还想拿一句误会大事化了。

　　从百姓中的只言片语中可以说明报官没用，贾三背后是官府撑腰，能有这本事的，唯有县府里的县令。

　　赵山讪讪笑着：“苏老板既然无大碍，不如这事就此放下，刚好津味楼里有多得桌椅，您瞧瞧先凑合着用，如何？”
　　苏眠雪不愿再多计较，顺口应了下来。

　　万不能因为这事而误了后面几日，唯一担忧的则是贾三，若后面几日跑来发疯，在中午客源最多的时候来闹，就怕收不场。

　　她在之前从未与贾三见过面，看中她的美色，又何故故意针对，将她店砸了。
　　只怕背后有人授意，故意整她。

　　初来乍到处事圆滑，跟周围邻里邻居都打下了好关系，且都是性子真率之人，就是摊贩也是小本买卖，断不会因此而红了眼故意针对她。

　　扪心自问，欲满楼从始至终会阻碍的，独有津味楼的路。

　　镇上只有一家名气远扬的酒楼，外乡人自然不会去考虑这家店的菜美不美味，价格如何。
　　但如果给了两个以上的选择，前来用膳的食客就会去对比哪家店更好吃，哪家店更实惠，自然而然就会形成竞争。

　　津味楼的人很快将旧桌椅搬来，李公子和韩绫云留下帮她一块收拾完大堂方才离开。

　　离开前，韩绫云拉着苏眠雪的手，眉间是化不开的惆怅，埋在心底沉重的石头在这日再次向她砸了下去。
　　景乡镇有无数年轻漂亮的姑娘正受贾三骚扰，她能做得，唯有给予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贾三这等人并非好摆脱的，从前看苏老板唯有敬佩之意，年纪轻轻便开了小馆。今天看苏老板，只觉得这世间身为女子的万不得已，想和苏老板结交一番。贾三是个欺软怕硬的，兄长如今在书院就读，明年前往长安参加春闱，这此期间贾三若再有为难你，你若不愿，大可来找我兄长。”
　　“怀景书院的一甲是张言谨，二甲便是我哥！”

　　韩绫云递了一块挂了彩绳的木牌，盛世时重文，乱世时重武，学子只要高中就是鱼跃龙门，更换阶级光宗耀祖。

　　贾三欺凌的都是普通百姓，像韩绫云这种却不会碰，怀景书院受尽重视培养的前五甲，必会高中进入仕途。

　　县城里最大的官是县令，不过淮州一角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早没了升官的机会。
　　若有，也轮不到几近半百的老头。

　　苏眠雪谢过好意，回到家中见门前留了两盏灯，李家和苏家门前各挂了一个。

　　李大娘爱贪小便宜，但本性不坏，况且李大牛今天帮了她不少忙，还请了一天假，在她这干活竟叫他贴钱进去。

　　“二丫被吓坏了，晚上也没吃多少，留下喝碗蛋酒再走吧。”

　　二丫有些恹恹，立刻否认了去：“苏姐姐休要乱说，我今儿在你们出事时，一直躲在厨房里，您不会生气吧。”

　　李大牛摸摸她的脑袋，苏眠雪要留他，他自然乐意留下，离别时间将要到来，他更珍惜接下来仅有的时光。
　　“为何要生你的气。”

　　“有人来闹事，你和苏姐姐裴哥哥都在外面对抗坏人，只有我躲在厨房里。”

　　苏眠雪跟姐姐一般照顾她，但出了事她却没有去帮忙，她以为苏眠雪会生气。
　　就像她在家里多吃了一个蛋，娘是会生气的。

　　在她眼里娘生气的事很多，有她没干好活，也有没照顾好弟弟，从前阿姊在家时总会摸着她的头，将她护在身后。
　　阿姊出嫁后，就只有她自己了。

　　“为什么要生你气呀？”苏眠雪反问她，“你是小孩子，是我们的妹妹，做哥哥姐姐的自然要保护妹妹。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在没有能力前，万不可冲动，要先保护好自己，明白了吗。”

　　二丫懵懂点头，勾着苏眠雪的指头无端一阵颤栗，丝丝缕缕，小口小口喘气，微弱的暖意包裹住冷透的身子，苏眠雪将她身上的衣服重新拢了一次。

　　原来除了阿姊，还有其他人关心自己。
　　“谢谢苏姐姐，大牛哥。”

　　寂静黝暗的天地缀满星光，正熠熠生辉散发着羸弱的光。在二丫的眼中，是跳跃的烛火，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甜蛋酒。

　　醇厚的米香味带着醉意，淡淡的姜味和红糖的甜味冲淡了酒气。

　　老姜有驱寒的作用，今天回来的晚，难免带回一身风寒，二丫和裴攸碗中加的酒不多，自没有她和李大牛的醉人。

　　裴攸自下午起便犯了困，苏眠雪担起爱护员工的职责，亲自将甜蛋酒送到他房中。

　　鸡蛋是打散的，捧着碗慢慢喝着，很快就来了醉意。

　　苏眠雪喝不了酒，两碗下去迷糊着眼显然醉了，李大牛缴走二丫剩下的蛋酒：“里面有酒，吃了蛋便好，快些去睡。”

　　二丫迷迷糊糊间自己摸回了房间，小脸泛着红，她吃完了蛋没喝多少汤。

　　相反苏眠雪凌乱无章倒在桌上，身上萦着很淡的酒味，闻多了有些微熏。

　　青梅竹马，他自认和苏眠雪关系不错，但也仅仅在兄妹的关系上。
　　三年五年，亦或是十年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苏眠雪等不了太久，此番一别要么建功立业好风光回来追求她，要么断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李大牛是个粗人，说不来太多的话，只能攒好几个月的钱去檀香阁买一支最便宜的簪子。

　　檀香阁是县里最大最好的簪子坊，李大牛没多少钱，只能多干点事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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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味楼

　　贾三接过钱袋带着弟兄吃过酒肉后大摇大摆离去，东家赵儒吸着旱烟，缓缓吐了口气儿。

　　赵山低眉弄眼送走几人，回到三楼包间，斟酌一二还是弄不明白东家为何要针对一个黄毛丫头。

　　在他眼里苏眠雪一没背景，二没靠山。花光身上的钱就开了一个欲满楼，一个小姑娘，能翻起什么大浪。

　　不过十天半个月就要关门倒闭，何必去找贾三，一不小心惹上一身腥。

　　赵儒吸着烟，哼了声敲着桌子，交叠在一块的腿移开，坐直身凑过去：“你是不信我看人的眼光？”

　　“怎么会呢，我都是跟着您快二十年了，您是什么样的人、手段我还不清楚吗，只是觉得一个小丫头犯不着用贾三这种人。”

　　这家店铺每次出租，一有人询问赵儒便会时刻观察着，苏眠雪是在第二次付了租金后，被贾三找上门。

　　而赵儒也是在那天将苏眠雪的底细摸了干净，方去找了贾三。

　　“欲满楼的牌匾上呐，在右边刻了苏记二字。”

　　赵山：“苏记，有所耳闻，是家红火的小馆。”

　　“苏记的东家聪明着呢。”赵儒眼中划过寒意，苏眠雪所做的事是在收买人心。

　　她今天第一日开张，打出的便是花满二两银子送一份菜，但又不单卖这道菜，不管多少人来吃饭，只看这一桌的银子花了多少。

　　“我倒是期待她明天能弄出什么幺蛾子，贾三能看中她，是她的福气。等欲满楼黄了，自然是水到成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