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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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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光大殿内,一群人围着一个侧卧在大殿中间啃果子的少女。
“殿下站起来看看。”
“殿下如今长多高了,到我哪了?”
……
众人口中的殿下,手往通光绸缎上一擦,丢掉果核,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笔直的杵在哪儿,任由大家伙比来比去。
“好啊,真好。”
群神恍惚,眼含泪花。
这是每年都要上演的一出。
话说当年,天界刚刚安定,一群神仙想着可以过太平日子,开始休养生息。不料这魔道沚羽阴魂未息,直杀上了稚灵宫,对里面的奶娃娃大开杀戒,众神赶到诛杀沚羽,稚灵宫里只剩三岁在地上爬的帝女活着。
此后每年这个时候,众神就要将帝女相看一番,再拉着她的手说些亲近的话,聊表思念。
帝女:“感谢各位的厚爱。”耸了耸肩抬头望天,已经是九重天了,怎还觉得压力山大?
完全被当成了吉祥物。
帝女是凰和妲女的女儿,大家最关心的,当属她的十六次飞升。
都说这天道酬勤,帝女也算一脑门心思研究这个飞升的术法,可就是不得其要道。
众人殷殷切切,放下大话说:大难不死,仅存独苗,该是个福齐天纵的妙人。
这话说的天上人间的都信以为真。
从‘何时让我等开开眼’,到‘这个年纪了不应该啊。’也不过几年光景。
没错。
这个人人期盼的女子,竟然是个废材。
不光是个废柴,还是个笑话百出的废柴。
其中两件事为人津津乐道。
其一
跌落人间成了状元妻
第十五次飞升,众人对着帝女的塑茧加油打气,老的小的看着帝女每日勤学苦练,加上前面失败了这么多次,这次闭眼也该过了。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失败了十四次,这飞仙台估计都不愿意看见她了。
当场黑云阵阵,金光披甲开道,帝女立于葳蕤中心。闭上眼睛身体慢慢腾起,感受天地之间的恢弘浩荡,一阵流光批头盖脸的砸了过来。这本是一道鎏金紫云,洗涤浑身筋骨,助力飞升。帝女一看,这好女不吃眼前亏啊,活人还能站在那里被雷电劈?一个侧身,倒霉的黑云大哥离她不足一拳,撞了个头昏脑涨,跌落了人间。
黑云“可不怪我,我一直在动而且动的很有章法。”
可以确认的是。
帝女又又又飞升失败,而且这次还跌下凡间了。
当场抱着果仁瓜子观摩的诸位神仙,顿时大跌眼镜。
“这是在表演---论飞升失败的各种奇技淫巧?”
众人扶额苦笑。
妲女伸着脖子往下界探了探。
帝女落在了鍙盛国一个叫俾县的地方,投身一个乡绅家,取名馥娘。家中四口人,父母兄妹,不算富庶,但也不愁温饱,父母读过几年书,很有威望,当地人遇到什么疑难的事情,总是来寻求个解法。大到平地移山,小到几时点卯。
馥娘从小生活算是平静安稳,待到成年之后,父亲许氏把她指给了俾县飞出去的金凤凰,当朝的状元郎。
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全靠父亲掌握了一手好情报,俾县李村家有一子,敏而好学,手不释卷。能与动物交谈,牧牛牧羊持书而立,目不窥园,牛羊尽数归家,从无遗失。
果不其然,连中三元,金科榜首。
“可他不记得家里的糟糠妻。”馥娘勾唇狡黠一笑。
她已经听腻了,金科状元离了李村,离了俾县,从来没有再回来。
父亲自欺欺人道。
“他日定当骑花马,走长街,聘我女为妻,当个状元夫人,我也是个状元老子!”
一别经年。
馥娘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方圆百里也无人敢来说媒。
父亲挽着馥娘的手,泪眼婆娑。
“我们找大士算过了,你就是状元妻。错不了。”
母亲见状啐了老爹一口。
道,“终是我们耽误了你。”
馥娘:“其实我还好。”
馥娘见父母忧虑日重,心中不解。
更令其不解的是。
俾县有个姑娘从未得见状元郎,却苦等二十余年,茕茕孑立,至诚至忠,广为流传。
世人感其用情至深,传到皇帝耳朵里,只叹钟灵毓秀,女子表率,特赐其贞节牌坊。
当天就建在馥娘家门口。
馥娘见状
“……”
“皇帝赏了个门?为什么不建在家里,建在那空地上,给谁用的。”建庙的匠人在当时也算是一门手艺绝活,看着眼前天真的女子,叹了口气。
匠人黝黑的皮肤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挥手一抹,竟然在颧骨处有一枚铜钱大小的月牙。
“别叹气,喝口水。”馥娘撸起袖子拿起瓢,手一抡,从缸里舀了半瓢水递给他。
多好的姑娘,可惜了。
那匠人心里思忖着。
父母却是老泪纵横,终是有所报,吊着的一口气咽了。
馥娘时年三十五,无父母兄长,离群索居,安度余生。
不过十年光景,蝗虫饥荒,雨水失调,民不聊生,百姓寻仙问道,求神拜佛。
当年的贞节牌坊褪去前朝痕迹,绿苔青痕,看不出本来模样。
前朝风调雨顺,这是前朝供奉的,自然能得前朝天神庇佑。是百姓想恢复前朝的美好愿景,也是对安居乐业的憧憬。
人们将这块牌坊建起了庙宇,起初建造简陋,平民困苦,所求甚繁,以至于香火鼎盛。
移风易水,斗转星移。
这座庙越建越大,信徒们从刚开始的求活命路数到后来的贪噌痴念。
有了庙宇肯定要请神仙,百姓根据想象,制作出各种大罗金仙的模样,长脸大耳,粗眉入鬓。
此时馥娘已寿终正寝,因受人香火供奉,人间事未了,一直未入轮回,归入仙班。
直到百姓请来了神像,竟然成了一方小小神明。
众神见状。
扼腕叹息,目瞪口呆。
妲女见状
只道“我儿奇葩!”
就这样帝女在人间担任起了受人供奉的神,为人排忧解难,祈福安民。无聊之余,帝女时常走出来看着自己的神像。
“太丑了,我才不是长这样。”
想着人间根本没人记得她,就算挥挥衣袖走了,负了这些功德又何妨?
可每每看见有人两行清泪,磕头叩首整天整夜,她又安慰自己。
“世界是大家的!”
只道后来一场无意中,帝女被一个小女孩看见真身,惊叫一声。
“竟然是个娘娘!”
神庙才开始供奉女神像,但也仅仅是女神像而已。模样与帝女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也就这件事让四海八荒九国的人都知道了,天上的帝女是个没脾气的,来人间转世,硬是当了一辈子寡妇,稀里糊涂的成了庙里的神仙。本来飞升成功前途无量,却在人间当了个叫不出名字的小神仙。
帝女:“我乐意!”
众人回首凝视。
“呃,我是说我乐意当小神仙,不是说乐意当寡妇。”
待到功德圆满,帝女回到天界。
众神们围了上来,调侃道“没带状元郎回来给大家瞧瞧?”
帝女“……,我都不曾见过。”
“我还跟你风神娘娘打赌,你懂不懂这个贞节牌坊是什么东西,天上神仙可不教这些。”洠乙老笑道。
“是杀人的兵器。”帝女依旧仰头笑着,和飞升前别无二致。
第二件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还是与飞升有关。
第十六次飞升。
痛定思痛,这次不搞什么大排场,帝女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估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飞升十来次了。于是找了个人烟稀少,众神司职的日子,摩拳擦掌。
“大家都别看她,当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青玉娘娘笑岑岑的叮嘱道。
可终归是这么大的热闹。
“悄悄地看。”
众人在凰和妲女的封神殿,通过窥目镜,看着帝女左右踱步,上下行法,东跪观世音,西跪文曲星,面神坚定,大有不破不还的架势。
“这拜反了呀这孩子。”
“文曲星官在正东方。”
“她小时候还去文曲神殿里摘过桃呢?”
“难怪飞升之路如此艰难。”
众神饶有兴致。
帝女再次站立玄境当中,屏息凝神,上达天庭,下叩地府。抚人间山河百草,神游九州,鸿蒙大开。
“这是要成了!”
“这次该成了!”
鎏光彩鹤,四面八方。
未料,许久未见起势。
帝女神游至奈何桥边,赶上人间鬼节,百鬼夜行。
“得。看热闹去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飞升啊?”
时日星官和被子神一前一后道。
人间鬼魅呓语,念着往生的小曲,秩序井然。不管长的多么面目可怖,都乖乖的接下孟婆手里的汤,不看来时的路。
只有一人,不对,一个小鬼。
趴在奈何桥的桥柱上,反反复复探出脚,又缩了回去,继而重新爬了起来,抱住了柱子,还没有柱子的半截高。
她的脸上布满了血痕,脖子上插着一把铁锹,那把铁锹比她整个人还大,带着一根长长的柄,仅剩后颈的皮肉连着,不然这颗脑袋该端在手上了。她又艰难的爬起来,嘴里说着什么。
“呀呀呀~”
话音刚落,抬脚一个囫囵,头重脚轻,滚了下去。
“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喝了孟婆的汤,众鬼嘴里又念了起来,一步一步跨过奈何桥,不曾低头看那忘川。
小鬼抱着铁锹的柄,往后一倒,才不至于直接滚进忘川河。
她吓得坐在了草地上,不再越雷池半步。
“过这奈何桥,今世今生就当一场梦,跌入忘川,生生世世伴鬼魅。”一鬼职摇着铃铛,抻着招魂帕,慢悠悠的走上了奈何桥,跟在最后。
小鬼看着队伍最后的人也上了奈何桥,重新爬了起来,那根长长的柄杵了她一下,反而滚得更远了。
她急的流出了眼泪,眼泪随着脸上的血淌下来。乌蒙怪异的夜色里,没人看见这张布满血肉沾上灰土的脸,望向奈何桥,是怎样的殷切。
稚子小儿本不通世俗,七窍未开。
眼前的桥在慢慢消失了,孟婆也打算收摊了。
她赶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