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潮》十三有余

5、第五章

　　结果一连几天秋奕都没怎么搭理他，倒是以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和班上其他几个男生达成共识，成日勾肩搭背哥们儿来哥们儿去，上厕所也得叫着一起，完完全全把当初选来的同桌当成了个空气人。

　　不过这天陆成霖叫住他的时候也不意外，微微拧着眉看他：“怎么？”

　　“那天的事，抱歉。”陆成霖站起来的时候比他高小半个头，秋奕注意到这人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神中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有些心虚，但也抿着嘴唇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不是故意要说你漂亮的，只是... ...”陆成霖说着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斟酌用词。秋奕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算了。我都习惯了。”

　　“抱歉。”看着这人脸上恳切的神情，秋奕想了一下除了那天那句话把自己惹毛了外，陆成霖倒也算得上是个好人，上课睡觉会帮他打掩护，有时候笔记还会连他的那份儿一起抄了。不管问什么问题脸上也从来没有出现不耐烦的神情，估计也就是有时候说话脑子缺根筋，本人并没有太大恶意。

　　“我没生气。”秋奕撇了撇嘴说，“我就是讨厌别人对着我的脸评头论足，很烦。”

　　“嗯。以后不会了。”陆成霖观察着他的表情，其实他一早就发现秋奕这个人很好懂，但凡有点什么都会直接摆在脸上，和明镜儿似的。虽然表面看着脾气不太好，但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给了台阶基本也会下，也算是个挺可爱的小孩儿。

　　他笑了笑，又看着秋奕那张漫不经心又不经意流露出一些得意的脸，竭力忍住了想伸手揉一下他脑袋的想法，“那，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找我。”

　　“行，就算交个朋友。”秋奕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我看你平时好像都一个人，亏你还班长呢，在班上也没几个朋友？”

　　“习惯了，一个人清净。”陆成霖笑容温和，倒也看不出什么毛病。但秋奕潜意识里觉得这人肯定是平时装逼装成习惯了，明明很渴望别人的主动靠近接触还非得要故意高高端着个架子，啧啧啧。
　　闷骚啊。

　　不过这边的矛盾刚解决完，那边不知道哪几个班突然就开始隐隐约约传出些关于他的八卦。除开骂他是小白脸的那套外，外班的几个女生还真就对他起了浓烈的好奇心，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礼物和信件塞了一抽屉。

　　对此老何还特地把他拎到办公室进行好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出来的时候秋奕整张脸都是黑的，掏出桌洞里的那些东西看也不看就扔给了陆成霖，“这些能吃的你都吃了吧，不吃就扔了。”

　　陆成霖看了一下，基本都是些小花束手工饼干蛋糕之类的小玩意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都是满满的爱心。摇摇头，替他把东西分类整理好了，“都挺有诚意的，扔了多可惜。”

　　“你还替人家操这个心呢？”秋奕啧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喂班长，不会你这个年纪连人家小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吧？”

　　我没牵过，难道你就左怀右抱？陆成霖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整理，“嗯。准备留着牵我的真爱。”

　　秋奕马上笑了起来，“纯爱啊？那还真是看不出来。”

　　“那你呢？这么有经验的样子，谈过几个？”陆成霖停下手里的笔定定看着他，秋奕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要你管。”

　　“那就是一个都没有了。”陆成霖一脸了然地笑笑。

　　“滚蛋。”秋奕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生气的时候有些张牙舞爪，但陆成霖早就习惯他这副皱紧眉头的傲娇表情，手里拿着笔飞快转了转，“记得写英语作业，晚上要交的。”

　　“烦死了我要退学！”

　　退学当然是没退成，大多数苦逼高中生的日常哪有那么多青春热血，大多是在书山题海或是睡眠严重不足中浑浑噩噩度过，想起来都后怕的那种。但这天陆成霖人都还没进教室门口，就忽然听到那边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嘈杂，心里没由来一紧，拽着旁边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秋奕和隔壁班的一个谁打起来了！”男生的声音里有兴奋，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鄙夷。陆成霖皱了皱眉，但还没等他细问，前方又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尖叫。他推开人群抢上去一看，果然看到秋奕正和一人死死扭打在一起，脸上不知是擦伤还是什么，扭打过程中擦得半张脸都是血。陆成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变态还不给人说？”暂时处于劣势，被秋奕牢牢压在身下的那个男生同样一脸狼狈，但还是嚣张地仰着脸，“大伙儿都来看啊！八班的秋奕原来他妈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我手机里还存着他和别的老男人上床的裸|照呢！”

　　“你说够了。”从这个角度过去看不到他的脸，却能看到秋奕高高抬起手，然后重重一拳砸到了男生脸上，瞬间溅出一串鲜亮的血珠。人群发出一声惊叫，随着男生半死不活躺在地上而秋奕摇摇晃晃站起身后，纷纷往两边避让给他让出条路。

　　“秋奕。”陆成霖伸手想拽他，却没拽住。

　　等到教导主任闻讯赶来勃然大怒要找人质问时，秋奕已经从人群中消失了。老何过了一会才找过来，满脸愁眉不展地问他有没有看到秋奕去了哪里。

　　陆成霖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猜测。他没和任何人说，趁着混乱偷偷离开后排。教室外面的地板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刚才被揍的男生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像是觉得丢脸，口齿不清地狠狠骂了几声，骂的什么没听清，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堂而皇之翘课，但出了教室门就有些迷茫，天知道一个学校这么大，一个刚干完架又浑身火气的人会去哪里。

　　陆成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沿着楼梯一层层往上走。他想起刚才秋奕拨开人群向他走来的那个眼神--冰冷，愤怒，又带着一点仿佛小动物受伤的脆弱表情。一路上到顶楼，看到为了防止意外特意锁上的顶楼被人暴力破坏，推开大门就感觉强烈的日光混着强风倾泻而出，视线有些模糊。

　　然后就看到有一人正背对着他坐在学校天台搭着的一截扶手上，洁白校服被风吹得上下翻飞，唯独衣角处沾着几滴血迹。这个角度望下去虽说楼层不至于太高，但也危险得吓人。但他本人却像感知不到危险似的，身体微微前倾，探着身子还在往下看。

　　烈烈长风，但此刻陆成霖鼓膜里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他不敢轻易开口怕把人惊动，只是快步走过去，伸出手的瞬间风从五指穿过，然后重重从后面把他拦腰抱住。

　　“你怎么来了。”秋奕没回头，声音里居然还带着一点笑意，“你慌什么，我又不会真的跳下去。”

　　陆成霖没说话，把他从天台上拖下来的时候微微弯腰用手兜住他的膝弯，改拖为抱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圈在自己怀里。秋奕对于这个别扭的姿势居然也没有丝毫异议，只是安静地任他抱着。从天台下来又走了几步，忽然伸出手搂住他脖子，笑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牵动脸上的伤口，有些龇牙咧嘴：“刚才他说的你没听到吗？”

　　“什么？”

　　“说我喜欢男的。”秋奕平静地看着他。

　　“那不重要。”陆成霖站在原地，抱着个手长脚长的大男生倒也不觉得吃力，只是仰头看他，“一个人跑到天台上，不危险吗？”

　　秋奕也这么定定看着他，脸上还在笑，“那要不你先放我下来。”

　　陆成霖闻言才慢慢把他放回地面上，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秋奕却抢先一步按住他，“你还以为我不知道是吗？第一天就拿那种眼神看我。”

　　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像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却在四目相接的那一瞬成了了然。陆成霖感觉自己心跳一瞬间快得有些超出负荷，一字一句地说：“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嗯？”秋奕移开视线，还在漫不经心地到处乱看，“哪句话？”

　　“... ...”

　　“说我和男人到处上床？”秋奕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明明脸上在笑，指尖却很凉。

　　“那他妈的怎么可能。”秋奕不屑地撇了撇嘴，忽然腾出一只手去捏他的脸。陆成霖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任凭自己的脸被捏扁搓圆揉变了形，“嗯？”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秋奕的声音很轻，明明是疑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结果等了半天也只是沉默，秋奕脸上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背过身冲他挥挥手，“我回去找老何领死，你自己和他解释翘课原因吧，别说我刚刚准备跳楼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