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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糖霜局 ...

  •   “奚九酒不在?”薛默很意外,既然是对你委以重任,那你至少第一天晚上要在这里,便是演,也要演一演尽心竭力同甘共苦吧?

      但他更意外眼前这个营地。

      本以为会看到慌乱的人群,乱遭的营地,气氛紧张一触即发,稍有风吹草动百姓便如惊弓之鸟,士兵枕戈待旦以备慌乱。

      但眼前夜幕下的山谷里,白色的营帐像一朵朵蘑菇盛开在平整的土地上,整齐划一,地面干净,井然有序,营帐外停留的推车,却不显得杂乱,倒添了些生活气。

      白日劳作疲累的人们大多早早睡去,偶有孩童哭闹夜啼也很快被安抚,更显安详。

      星点火光摇晃,脚步走动,那是营帐间巡逻的士卒。

      宁静祥和得不像是一群逃荒至此的流民,若不是扎的帐篷,还当是哪个村庄,难怪奚九酒放心回去了。

      “我这就命人把她叫来。”

      “不,不用叫他”薛默喊住了他,“她既然能把事情干的这般好,便无需在我面前摆这些虚礼作态。你跟她说,跟她说不用在乎这些俗礼,更不用多心,我用人不疑,等着给她庆功。”

      张猛“哎”了一声:“大郎,我觉得奚娘子是真的有事,不是敷衍。”

      “连你都帮她说话?”薛默神情玩味,“那你就替她说说,她都做了什么。”

      张猛把下午奚九酒跟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她嘴上不说,心里很是感激大郎的信重,一心报答。”

      薛默乐了:“她是让你说给我听的。”

      张猛懵了:“哈?她不就是要我跟你请一道令……”

      薛默无奈,他跟前长大的童仆,平时放出去挺聪明的一人啊,怎么在他面前就不动脑子呢?

      但奚九酒这点表示忠诚的小心思实在太正常,薛默没当一回事,他在乎的还是奚九酒实在能干:“最危险的时候就让她这么度过去了。”

      “危险?”张猛不理解,“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屋住给他们活路,还能有什么危险?”

      “十二年前那次五州旱灾,不就是赈灾时爆发哄抢,才有那般惨烈的结局……哦,那时候你还小,你没去。”薛默以前带兵护卫过赈灾的队伍,深知流民的危险,

      “你当弄个流民村那么简单吗?他们千里流亡至此,心下最是凄惶,又被府兵用刀兵驱逐,又是封闭环境许进不许出,他们不怕是被驱赶来此屠杀了事吗?这个山谷,便是万人尸骸也填的下!

      若是宽松放任,能逃荒走千里的流民个个有心思,还不知道能闹成什么样子,可若是压迫太过,让他们心下惊惧引发暴动,你带来的这些人能回去一半都算不错了。”

      张猛:啊?

      看他这蠢样,自己在怎样的生死线上走一遭都不知道,薛默越想越觉得奚九酒难得能干:“水静流深,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要一道令在官府过个明路便够了吗?”薛默忖度片刻,“拿纸笔来。”

      挥毫泼墨,一气呵成,留下三字:黎明村。

      掏出随身的私印盖上落了款,欣赏面前的字:“成天叫着流民村流民村的也不好听,就改这个名。黎,犹比也,谓比至天明,天色将明,又合黎民百姓之明,好兆头。”

      张猛猛点头:“这名字好,浅显,明白,跟那些文绉绉的名字不一样!”

      薛默总觉得这厮在说他没文化:“拿去!”

      张猛打开瞅瞅:“大郎你这字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滚!”

      ……

      奚九酒知道薛默连夜去了山谷还给村落提了名字的时候人都麻了,难怪岭南的政策落实远胜于别处,使君你这么亲力亲为积极能干,他们压力很大的!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让人带话给关冲,赶紧在流民里捡出个石匠,把纸上的赐名刻在石头上搁村子门口站岗去,尤其要把他的私印刻上!

      这是名字吗?

      那可是护身符啊!

      偌大岭南,能得节度使亲自赐名题字的村落再没有第二个!

      至于薛默到底是真的不生气还只是故作姿态她暂时没空琢磨,只能听字面意思,干好眼前的活儿才是真的。

      各国商人在九馆齐聚一堂,浓郁的体味和古怪的香料味交织在一起,让奚九酒想开窗透气。

      但她能忍,脸上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完美笑容:“诸位看我这里的糖霜如何?”

      几十双瞳色不一的眼睛牢牢盯着面前的那一碟白色晶体,晶莹透亮,纯洁无瑕,和棕红的石蜜截然不同。

      “这,真的是糖?”一个波斯商贾左看右看,都无法相信。

      “我这小婢是刚收的,不太会煮茶。”奚九酒抬抬下巴,陶桃会意,给那位波斯商贾倒了一杯茶,然后拿过他面前的糖霜,倒进茶壶,搅一搅,又倒了另一杯,“请用茶。”

      波斯人先喝普通茶,再喝加了糖的茶水,大惊失色:“如此清甜!”

      再抢过陶桃手里的茶壶,又是一声惊呼:“都化了,没有一点渣滓!”

      激动的像是奚九酒雇的托儿。

      有他打个样,其他商人自己动手试验起来,干嚼的泡水的扔进炉子里烤一烤的,一时间各国惊呼声此起彼伏,纷纷为糖霜的质量惊呼。

      他们倒不是没见过白糖,远洋海商皆是富贾,不会像陶桃那样没见识,白糖又不是新东西,大唐两都的豪门望族都不缺。

      便是出了大唐,天竺也盛产竹蔗,也会制糖,只是他们的糖块大色黄,甜中带苦,远不如奚九酒的糖霜洁白细腻。

      这种高等级的糖霜,是任何一个贵族都不会拒绝的享乐刚需,是根本不愁销路的好货。

      奚九酒还十分贴心:“此物价格不菲,百钱一两,十斤八折,诸位尽可以先少买些许,带回去尝试一二,待得下次返程,订购数目再议不迟。”

      一个大食商人猛然站起,一锤定音:“不必试了,我要一千斤,一百二十八万钱,我用金子结账!”

      奚九酒劝道:“要不您还是先试试吧?”

      大食商人非常果断:“不试!”

      “先少买点试试吧。”

      “钱在这里,给糖!”

      “真的试试吧?”

      “糖在哪里,我自己找人去搬!”

      “没货。”

      “没货也……啊?”大食商人先是一愣,旋即大怒,“没货你还找我们这么多人来买?就算你是唐人,也不能这样耍弄我们!”

      奚九酒随手东引了祸水:“我这糖坊就这么大,所能制取的糖霜就那么多,全搬空了也没有一千斤。都卖给你了,诸位客商可不都得空跑一趟吗?还是各位愿意把自己的糖让给这位郎君?”

      大食商人顿时就从仗义执言的诸公嘴替变成了想要独吞好处的贪婪之人。

      “那怎么可以?”

      “既然来了,就得让我们都买到才是。”

      谁都看出了白糖的价值,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自然是谁都不愿意让大食商人独吞,纷纷帮腔。

      “哎,咱们公平些,每位客商限购二十斤,便能雨露均沾,都能尝到好东西。”

      大食商人还是不满意:“就这么一点点糖,能顶什么事?”

      奚九酒一语双关:“物以稀为贵嘛,就这么一点点糖,要卖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

      再废话不卖你了!

      威胁完了人,奚九酒还给他们画饼充饥:“都是第一次合作,郎君还是先少带,回去试试水,你们也少些风险,也容我些时日,扩大规模多多生产糖霜,待诸君下次再来广州府,便是糖山盐海,泼天富贵翘首以待。”

      这勾勒出的前景美妙,让人心动不已。

      二十斤糖霜的价值对他们这些大海商来说不算什么,来日方长的合作更让他们期待。

      而且他们可没忘了昨日奚九酒带出城的五百大唐府兵,那可都是广州督都府出去的!

      那才是他们会走这一趟的根本原因,哪怕今天奚九酒拿出来的不是白糖这样的暴富佳品,他们也会重金求购。

      来广州府做生意,实在得罪不起广州都督府啊!

      “诸位若有所需,还请交钱取号筹,糖霜都已经包装好了,自去领取便是。”

      众多海商蜂拥而上,生怕慢了一步,自己的份额被别人抢了去。

      “桃娘,请攒竹来。”

      看着款款而来的蓝衣女子,奚九酒给她飞了个眼儿:“收钱的活儿交给你了。”

      攒竹笑容春日西湖般明媚灿烂:“还是你懂我。”

      昨日大撒币,奚九酒知道攒竹心中肯定舍不得,为了安慰她,特地让她来收钱。

      千金散尽还复来,昨日散,今日来。

      奚九酒转身走入隔壁包厢,两室仅用屏风隔开,那边说了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正鸦雀无声。

      和隔壁豪阔的海商不同,这些本地的糖坊主大多不过稍微富裕些的寻常人家,坊里的活儿都是一家老小齐上阵,能有几个雇工已经是难得的大户。

      别说动辄百万钱的生意,就是那二十斤糖霜的两万五千六百钱,也足够他们一年的开销!

      可在今日,不过是轻描淡写的最基础数字,叫他们如何不震撼?

      这庞大的成交惊愕镇住了这些糖坊主,奚九酒双臂往书案上一撑,打眼一转,美人依旧,目中精光却压得人不敢抬头:“这便是我家的糖霜,各位有何想法?”

      想法?

      想法就是这糖为什么不是我家的呢?

      一穿着翠绿绸衣的中年人阴阳怪气:“不过是试售,有何稀奇?”

      奚九酒嗤笑:“各位都是老行家了,这般露怯的话便不用再提,我家这糖霜如何,当真看不出来?又何必自贬呢?”

      事实已然这般鲜明,再装傻,容易让人觉得是真傻。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人到中年还穿着如此鲜艳,越发像根刷绿漆的老黄瓜:“奚娘子生意兴隆,却把我们请来做什么?还能把制取糖霜的法子交给我们不成?”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这糖霜还是从红糖中提取,刚刚签的这几笔大生意各位也是看到的,一己之力实在无以为继,难以制取这许多红糖,各位都是熟手,这不就求到各位面前来了吗?”奚九酒笑脸相迎,“各位想不想接一笔大生意?”

      “有多大?”

      奚九酒报了一个数字,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整个岭南一年的红糖产量啊!

      难怪要把全广州府的糖坊坊主请来!

      而且!

      奚九酒的糖霜这么贵,要么卖给这些外国海商,要么供给达官贵人,对平民之家几乎没什么影响!

      众多糖坊坊主看她的眼神顿时就像看财神一般温柔可亲充满敬仰,恭维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不过那位糖坊的糖,我就不要了。”纤纤玉指一戳那根老黄瓜。

      老黄瓜顶上开黄花,变青变蓝又变紫,最后变成破口大骂:“你知道我是谁吗……”

      奚九酒果断打断:“我不用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你的糖我不要,送客!”

      “哗啦!”这回门外抢进来的不是关冲了,而是两个披坚执锐,利刃出鞘的甲士!

      老黄瓜顿时黄花变白花,大唐府兵最骄横,广州都督府尤甚,他也怕这些兵给他血溅五步,再想想这两个兵来处,顿时话都不敢说一句,拔腿就跑。

      老黄瓜跑了,大唐府兵关上门,只是室内的气氛变得微妙,尴尬中还透着恐惧。

      奚九酒微微一笑:“只是那位的产量,还是得拜托诸位了。”

      加订单了,有更多的钱赚了,室内的气氛顿时松泛了些,但还是紧绷。

      “若无意见,这便把契约定下吧。”门再度打开,两个甲兵无影无踪,林文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捧了契约进来。

      众人一看上面的价格顿时一惊:“怎么这价格比市价还高一成?”

      她下的订单如此大,背景如此强,他们已经做好被压价的准备,可谁知她不仅不压价,还抬了价?

      “送我这儿的红糖要好,渣滓要少,我要求多,都是生意人,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我懂。”

      红糖要少渣滓不过是熬制的时候多滤两遍的事儿,实在算不得什么问题,奚九酒如此上道,方才劈黄瓜的插曲顿时被带过,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可还有问题?没有问题便签了吧。”

      “签签签!”

      待契约收齐只差她落印,众多视线齐齐聚在她手上那枚鸡血石的小印上,只要这往下一落,今年就发大财了!

      可那枚小印在她手指尖旋转,翻滚,就是不往下盖:“今年大旱,百姓流离失所,灾民都到了广州府城外,使君勤勉爱民,日夜难安,各位不打算为使君分忧解难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糖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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