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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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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远的记忆里,过完年爸妈提着行李要去打工,思竹看着他们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奶奶拉着她的左手,说:“爸爸妈妈要去挣钱啦,过一阵就回来了,听话,不哭……”
思竹泪眼朦胧地抬着右手,希望妈妈能转过头来拉着她一起走。
上小学后便也习惯了,不哭了。
思竹和妈妈要更亲近,父亲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脾气差,不爱笑,总是黑着脸,她对父亲是畏惧的,关系很疏远。
偶尔在路上见到谁家小朋友和爸爸牵着手有说有笑,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以为每个爸爸都是冷漠的,是不苟言笑的。看样子不是,原来世界上也有很好的爸爸,小时候她经常想着如果能换一个爸爸就好了,她也希望有一个很好的爸爸。
她就这么跟齐思衍说过。
“可是有爸总比没爸好。”齐思衍嘟囔着垂下眼。
“可是有还不如没有。”思竹答道。
齐思衍外婆靠着去镇上卖菜挣点零用钱,思衍的学费虽然不贵,但日常吃穿用也都要花钱,好在村里干部帮她申请,每月政府能给她一点补贴。她对此很感激,虽然生活仍旧过得紧巴,她仍旧会因为思念女儿而泪流满面,但把外孙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带大就是她现在唯一的盼头。
思衍对妈妈的记忆越来越淡,思念妈妈的时候就经常拿着妈妈的照片看一看,看着看着便眼眶泛红,眼泪啪嗒的掉。又不敢哭出声,外婆听到了会更伤心。
他知道外婆不容易,他看村里的其他奶奶没事就去别人家做做客聊聊天,但外婆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除了去卖菜,还得去街上一小饭店洗碗打扫卫生。到了丰收季,外婆帮一户邻居插秧,晒谷翻谷收谷,能赚点辛苦钱。
思衍看到外婆插秧回来,满头大汗,尽管带着草帽遮阳,她日渐苍老的脸还是热得通红,衣裳湿透,裤子沾了很多泥,裤腿卷到接近膝盖,双腿上同样有没洗掉的泥,回来了又立马做饭。
那时起思衍便跟着外婆一起去插秧,田里上面是水,下面是泥。他的腿迈入田里时,感受到水面被太阳炙烤的热,踏入泥里又觉得松软有些凉凉的。
思衍模仿着外婆的动作,左手抓一把秧,右手将秧抛向田里,外婆戴着大草帽,他戴着一顶小草帽,汗水湿透了头发,从额头上滴下来。有时没站稳一个酿跄坐在田里,瞬间成了个小泥人,他笑,外婆也跟着笑。
思竹家的田和思衍外婆帮忙种的田是挨着的,中间一条小道隔开来,思竹熟练地拿起秧苗一颗颗的种,看它们稚嫩的叶子被微风吹得轻轻飘动,看秧苗根上的泥土和田中的泥逐渐融为一体。
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在这片宽阔的土地上种着粮食,也种着希望。
庄稼人在土地上挥洒汗水,他们和这土地一样经过烈日的曝晒,也经过雨水的洗礼。脸上的皱纹像是土地的裂痕。
齐思衍知道外婆的钱来之不易,很少问外婆要零花钱,好几次想开口,但都忍住了。班上部分同学每天都有零花钱,5毛,1元甚至两元,到学校的小卖铺买点解馋的小零食。
小学也正是贪吃的年纪,思衍偶尔会无意识地看着同学吃,馋得默默吞口水。
有的孩子被盯得烦了,说一句“看什么看”而后转身就走。
也有大方的孩子看到他也很想吃的样子,会把手上的零食分一点给他,思衍高兴地咧着嘴说了声谢谢,便感受着手中的美味。
有时外婆会在思衍准备去上学的时候叫住他:“今天去上学买点吃的吧。”
思衍惊喜地看着外婆从兜里掏出钱,从那几张皱皱的二十的,十块之中抽出一张一块的给他。他会花5毛,剩下的5毛自己存起来。
思竹虽然零花钱也不多,但是比思衍要稍微好些,一周能去个两三次小卖铺,买的零食会留一些放学的时候给思衍分享。
思竹和思衍在学习上半斤八两,都在中下游,他们对学习没什么概念,也没有人督促他们学习,学校里的大部分孩子是如此。
有时考试没考好的卷子思竹就自己模仿着以前奶奶的笔迹签个字,考得还算可以的卷子就拿给奶奶,看着奶奶一笔一划地生疏地签着名。
她对小学的老师印象深刻的有两个,一个是她在下雨天摔了个跟头,脸上被蹭伤还沾了很多泥,提着小半桶水,温柔的用毛巾擦掉她脸上的泥和血渍的胖胖的刘老师
还有一个是个近五十岁的女老师,她高高瘦瘦的,教数学。几乎班上的每个孩子都害怕她。
她立了一个规矩,课堂上写完了她安排的题目而且做对了的同学就可以到走廊上去休息,思竹记忆里只到走廊上去了一次,其他时候都在座位上冥思苦想。因此没少挨打。
有时是被拧耳朵,有时是被长的竹棍打手心,有时是一记耳光。大部分孩子都被打过,手心被打得通红麻木,哪天那细长条的教鞭被打断了,第二天又会有根新的走进教室。
除了身体上的受罚,还要承受言语上的辱骂,这个老师的口头禅是:“猪都教会了”。
她也会当着全班同学说思竹:“她还真不是不擅长数学,她就是蠢。”
那时思竹上三年级,她感觉这句话比打她一顿还难受,她低着头,那节课都不曾抬起来。
直到一次上数学课一记耳光落在她脸上,下了课脸上还火辣辣的,留下一个巴掌印。上午的课上完后思竹走下楼,出乎意料地看见了站在台阶下的妈妈,原来今天妈妈回了家,代替奶奶来给她送饭。
思竹妈妈高兴地喊了声思竹,下一秒却看见她脸上清晰的一个巴掌印,忙问思竹:“这脸是怎么了?”
思竹不作声,同班的孩子见状说了声:“她是被数学老师打了。”
思竹这才委屈地哭出了声,这是她被老师打巴掌以来第一次哭。妈妈心疼地把她拉进怀里,找来了校长,校长挺着比女人孕肚还大的肚子走了过来。
“你们老师就是这么对待孩子的?这是下了多大的狠手才让她脸上留下印子?”思竹母亲质问,妈妈在思竹眼中一直是个子小小的,温柔和善的。但此刻妈妈是强大的。她很庆幸自己的妈妈不像有些家长那样说打得好。
校长叫来了思竹的数学老师,让她跟思竹道了歉,数学老师抚摸着思竹的脸,思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她害怕这双手。
那段时间,思竹和班上的同学很少在数学课上挨打,但也仅仅只安稳的度过了那小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