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麦苗麦

2、第 2 章

　　李思竹记忆里小时候还是能看到萤火虫的，夏天的夜晚天上有繁星点点，地上有荧火飞舞。

　　南方平原地带到了稻谷收割的时候，空气中充盈着稻禾香，也是收获、喜悦和汗水的味道。

　　奶奶会搬上几把小凳子拿着一把小扇子，带着她在庭院里乘凉，更多的时候是在思竹面前扇来扇去驱赶蚊子。

　　奶奶会和邻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李思竹坐在板凳上，数几颗星星围绕着月亮，听稻田里此起彼伏的蛙声，她觉得这些青蛙属实聒噪。

　　看小狗在身旁酣睡，四只小脚丫时不时动一动，她想，它一定在梦里和它的伙伴奔跑，偶尔阵阵微风吹过。

　　李思竹印象中爹妈没在家待过几天，有时候会盼望他们回家，但也已经习惯没人管自由自在的日子。父母不在身边也让她从小缺乏安全感，所以小时候傍着奶奶睡觉时，总要搂着奶奶的胳膊。

　　她六岁那年，齐思衍五岁，她总听周围邻居说这孩子多可怜，两家也就隔了个四五十米，奶奶也时不时感慨，说齐思衍外婆命不好，这个小孩也命不好。但她不懂，哪里这么多命不好的人。

　　齐思衍三岁搬来外婆家，此前邻居都说她女儿嫁了户好人家，喜宴办得风光，女儿一结婚就跟丈夫进了城，农村出生的闺女能在城里找个好人家可难得，说她会跟着她女儿享清福。她听了，嘴上说都是一样的，你们家女儿也不错哩，心里好生欢喜。

　　欢喜的日子没过多久，赵清云女儿生下齐思衍两年后得了癌症去世，丈夫把齐思衍往稻田村一送，留下两万块钱一走了之。赵清云只一个女儿，从那以后整日以泪洗面，坐在门前哭，站在马路上哭。

　　邻居劝慰，她由刚开始的嚎啕大哭变成呜呜咽咽，自言自语，目光空洞，一双眼睛整日红肿。那时村里传她受打击精神不正常，唏嘘着说她可怜。

　　李思竹奶奶偶尔会多做一些饭菜给婆孙俩送去，赵清云爱干净，她中年丧偶，靠着卖自家种的菜和针织手艺把女儿拉扯大，忙里又忙外，但去她家做过客的人都说她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女儿去世的日子里，李思竹奶奶看望她最勤，两人之前在村里也最交好，几乎每次走进去都看见赵清云坐在一张矮凳上红着眼，发着呆。桌面积了灰，放着像是隔了好几夜的菜，汤变得混浊。外孙在菜园里蹲着，一根根的拔着草根，衣裳沾着泥，裤腿湿了一截。

　　有时思竹奶奶试图和赵清云交流，无果，便叫着齐思衍来吃饭，她看这小孩乖得让人心疼，只安安静静的吃，一双大眼睛里有满足，也有不安。

　　思衍边吃边看着外婆，用他的小手拍拍外婆的手，说:“外婆，吃饭。”

　　李思竹虽然大齐思衍一岁，但比起其他一见她就叫她金毛狮王的男生，她还是更喜欢和这个乖乖的弟弟一起玩。

　　村里的小学离家4里路，李思竹从二年级开始就自己上下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带着刚上一年级的齐思衍上下学，在齐思衍面前，她确实像个姐姐似的护着他。

　　齐思衍去上学的路上得经过李思竹家，就经常在她家门口等着，稚嫩的声音喊着“思竹姐姐”，李思竹便猛扒两口碗里的炒饭，拿起书包穿上鞋子跟在菜园子里忙活的奶奶喊了一声便上学去了。

　　下雨天两个人各撑着一把伞，穿着笨重的雨靴，乡下有很多小路都还是泥路，一下雨坑坑洼洼的地方便蓄了很多雨水，泥路变得滑溜溜的，两旁是绿油油的稻田。

　　李思竹拉着齐思衍，下雨天两个人走得有点慢，尽管只相差一岁，思竹却比他高出了一头。看他那小短腿慢吞吞的，她有点着急，又担心迟到，拉着齐思衍的小手就往前跑。

　　思衍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衣服裤子上沾满了泥水，瞬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但他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嚎啕大哭，只是抽抽搭搭的，泪水决了堤。

　　思竹急了，赶紧将他拉了起来，用手擦了擦他的小脸，又拍了拍他的衣服，她的手便也沾满了泥。

　　“不哭不哭，姐姐不是故意的，不跑了……”
　　她有点自责，看着思衍用沾着泥的衣袖去擦眼泪，重新牵着他温热的小手，放慢了脚步。最后迟了到，挨了罚。

　　放学的时候思竹找到思衍的教室，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的收拾着书包，双腿还够不着地，她大喊了一声:“齐思衍，快点！”

　　思衍抬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门口的思竹，拧着的眉头松了，展开了笑脸，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相比起其他同龄的男孩他确实显得又瘦又小。

　　思衍走到门口，衣服裤子上的泥巴已经干了结了块，脸上还有点黑乎乎的印子，牵起思竹的手往回家的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