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游戏》阚苏

2、第2章

　　在高一刚转校过来的日子里，唐诺的成绩一直都还算可以，每次考试在前十名中徘徊不定。

　　考得最差的一次是父亲殉职的时候。

　　但唐诺也维持在了第十名上，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子被霸凌地关进储物柜，被迫地交了白卷。

　　原以为通过这次分班考试，唐诺觉得自己可以远离刘琪他们，开始哪怕是普通正常的学校生活都会很满足。

　　可，仅仅一句“小媚眼。”的称呼，就又被刘琪为首的小团体彻彻底底拉回到了高一一样的使唤日子。

　　刚开学的几天里，天气依旧非常炎热。高二生因为要参加军训，热得用垫书板给自己扇风的刘琪，坐在篮球架下，对唐诺懒散地一踢脚，“好热，还不快去给我们买饮料。”

　　旁边总是学着刘琪语气的女生，跟班地也一笑。

　　“就是，还不快去买，小媚眼，我要一瓶营养快线。”

　　一个大热天打球想在女生面前显摆的男生，身上有股很浓的汗味一抬下颌。

　　“这么听话，小媚眼，也给我来一瓶可乐。”

　　很快，与刘琪一块玩的人都要让她买饮料。显然他们也并不打算付钱。唐诺身上带的零花钱并不多，而且也不想用在他们身上，但自己不敢开口，犹豫在原地。知道刘琪要发脾气。

　　“校门现在关着，不用去买了。”

　　身上穿着军训军服的宋圾，躺在篮球架的阴影下纤长的手指玩着手机，这时开口的语调上漫不经心。

　　“快中午放学了，咱们一会儿去蜜雪冰城吧。”

　　正是因为宋圾躺在这里，篮球架才聚集了这么多人。纤长的手明明没有保养，却在太阳下让指甲都有光泽。于是他一开口，大家就都附和起来。

　　刚才打篮球的男生周浙，点头，“也是，比商店的饮料好喝多了。”

　　“那等会儿就一起去蜜雪冰城吧。”刘琪也期待感满满地一笑。

　　很快，他们都忘了刚才让唐诺去跑腿的事，围在宋圾身边，开始聊起了军训多么无人性，或是问问放学的时间。

　　被忘记的唐诺，得以解脱地放松了紧张的肩膀。

　　躺在那里的宋圾，有几个女生愿意把外套给他垫着当枕头，借此搭话。而他从刚才一眼也都没看过来，作为冰冷的太阳，他只是随意想照就照在什么地方一样，单纯想喝蜜雪冰城了而已。

　　但唐诺心底里还是忍不住感激他。从小学以来被孤立，到现在被霸凌的自己，还从来没有过一次受到过他人的解围。

　　哪怕，自己只是他无意的顺便而已。

　　上午的军训结束后，还算平稳地度过了一上午的唐诺，留下的零花钱就在中学放学用来买奶油面包。

　　奶油面包卖得很火，唐诺因为不善于争抢，如果前面有人挤就会默默后退。所以要抢到喜欢吃的奶油面包，只能利用好大家都还没去之前的时机。

　　但因为军训，不少同学早退。唐诺勉勉强强在今天只买到了一个。

　　一个吃不饱，但去食堂吃饭的话要考虑坐在哪里的问题，会更加难以忍受。唐诺像平常一个人坐在楼梯间，怕不下心被别人看见自己的快速眨眼，所以也习惯了一个人待着，正拧开一瓶解渴的碳酸水。

　　仰头喝的时候，她的视线刚好平视在了楼梯间的窗户。

　　“喂。”

　　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响在了身边，唐诺下意识地抬起双眼。

　　随着受惊的瞳孔有了颤动，还含在嘴里的碳酸水为此抑制不住。唐诺忍着咳嗽，慌张地看去上面。

　　“宋圾……”

　　以为跟刘琪他们走了的宋圾抱着胳膊，在楼梯上俯视着唐诺。身上还是那件军训用的军服，显得少年的双腿很长，腰部纤细地被一束腰带收住。

　　“你都在这种地方吃午饭？”

　　被目睹没有朋友一起吃午饭的秘密，唐诺感到难为情。加上对方还已经是自己并不能叫哥哥的哥哥，她真的好想找个洞钻进去。

　　“哑巴？”

　　宋圾懒散散地撑着腮往下看。

　　“对不起。”唐诺有些紧张。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和他说话。

　　“你做错什么了吗？干嘛道歉。”

　　自己的道歉让宋圾皱了皱鼻子，表现出的样子好像更讨厌起了她。

　　“算了。有腿不是吗，还不快上来。”他想走地转身，看她一眼。

　　哎？

　　不想得罪人的唐诺表情困惑刚走上几步楼梯，上面就随手扔下了一件外套。

　　“你不会不听人说话吧，我不是说要一起去蜜雪冰城吗？”

　　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想出几百个可能性都不会想到“一起”中有自己。而且学校附近的蜜雪冰城，要不是宋圾开口，诸如此类的像麦当劳这么人多的地方，唐诺绝不敢一个人去。

　　自己最后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是父亲上次发薪水的那天晚上去的麦当劳。

　　当时隔壁有一家蜜雪冰城。会有印象，实际上原因还是它们家的吉祥物很像铁甲小宝，都是圆滚滚的肚子。

　　“看呢，小媚眼来了。”

　　站在蜜雪冰城的充气吉祥物面前，被吸引住的唐诺不自觉发呆起来。被周浙叫的恶意外号打断，侧过头。

　　刘琪他们毫不意外地也在。刘琪对自己勾勾手指。

　　“过来。”

　　几件外套、手机、还有一个女生带的手提包，刘琪都统统想让唐诺代劳拿着。

　　平日，自己或许会因为胆怯而服从。但这一次，唐诺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外套。尽管还是胆怯，可这是别人，是宋圾托付给自己的外套，如果再拿他们的东西，保不准会弄脏。

　　“怎么，是又想关禁闭了？”

　　刘琪不喜欢等待，尤其不喜欢小跟班不听话的时候。上次被关进了储物柜，就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刘琪考试时传纸条。

　　“小媚眼，你拿着谁的外套？”周浙眼尖地认出唐诺怀里的是男生衣服。

　　他对唐诺伸出手，眼神有些吓人，“给我看看。”

　　旁边女生笑了，“该不是小媚眼有男朋友了吧？我说，拿给我们看看啊。”

　　唐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在周浙就要生气地走过来抢时，知道自己正面临着很危险的抉择。

　　要是坚持不给，她害怕自己还会遭受那样的惩罚。不想再被关进储物柜，只是光想起来就会腿软。可要是给了……

　　“拿开你的脏手。”

　　刚恶作剧地伸出手要硬抢唐诺的周浙，与刘琪他们看见宋圾从洗手间走了回来。

　　“宋圾。”周浙肉眼可见变得慌张，“这，这衣服是你——”

　　宋圾随便甩了甩手上的水，冰冷的太阳在每一颗水珠上都闪烁映出他冷淡的眼角，“你，你什么你？”

　　被毫不留情地呛了一句的周浙，在变得凝固中的气氛里表情也多了对宋圾的畏惧。

　　刘琪就笑笑，转移话题地说，“好热啊，宋圾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们都找不到你。”

　　大家都很怕宋圾，他从来不需要大声喧哗，或者像其他人一样去欺负他人。就算他属于欺负人的小团体中一员，无论班上的谁也不会对他有私下的意见。

　　冰冷的太阳，是不可或缺、唯一的。他本身就是需要大家瞻仰的，所以周浙趁着刘琪给的机会，尴尬地摸摸后脑勺，道了声歉地退开。

　　宋圾也没怎么计较。大家还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有说有笑，准备朝里面走去先找一个占座坐下。

　　“广播到我们了。把外套给我，去端饮料吧。”

　　好像自己又一次被拯救了的唐诺，看见走过身边的宋圾从怀里拿走外套。

　　唐诺立刻点头，但转过身没走出几步又样子很为难地跑回来。

　　“那个，我，我今天带的钱好像不太够。”

　　“哈？”

　　宋圾比起帅气要更合适美丽形容的脸上，摆出了不理解加无语的表情。

　　身后的刘琪他们就偷偷笑了起来，“小媚眼，你不会是第一次出门吧？”

　　“山顶洞人吧。”旁边一个男生开起了玩笑。

　　后来才知道，宋圾已经用手机提前支付了。唐诺一下子脸红起来。但在同时，也意识到，宋圾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尽管可以欺负自己，但他却选择不会同流合污的做这种低级的事。

　　这并不是单方面对她的偏爱。冰冷的太阳，只是对谁都众生平等。

　　但哪怕只是被平等看待、不带有任何偏见，在以前也都没有发生过一次。唐诺不小心情绪上头，忍不住也就像对亲近的人一样脱口而出，“那，那我去了。”

　　这似乎更让自己显得奇怪了。刘琪已经笑出声，“果然不愧是小媚眼，这么礼貌的奴隶可不多见。”

　　“搞什么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当众围观，宋圾用手拨了拨垂落在颊边的一缕微湿头发。

　　端来饮料后，大家就坐在了一桌。还是第一次与好几个人一起吃午饭，唐诺允吸着饮料的吸管，看去宋圾碰到几个认识的同学，很快又聚集来更多的人，她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

　　“下次宋圾也一起去吧。二中的女生可都很漂亮，有个叫王燕的胸不是一般的大呢。”

　　“真的很大。”一个男生笑眯眯凑到宋圾身边，给予肯定，“而且王燕还刚好说过喜欢你，宋圾，要是你来的话，我们也就能去了。”

　　“没兴趣。”

　　宋圾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随手把这个男生热情冒汗的脸推开，“她胸大与我有什么关系？”

　　“胸大的女生，可是男生的终极幻想啊。”周浙突然很激动地说。

　　“是你们脑袋有问题吧。”被众人围在中心的宋圾，如同高高在上地摆出了如同看智障的眼神。

　　男生们开始辩论胸大才是正义的话题。而女生就趁此占领高地，刘琪立刻挤过一个男生，把座位靠在宋圾的身边，“宋圾跟你们这群男生才不一样呢。”

　　另一个女生也顺势问出，在这里似乎每一个女生都在意的问题，“那，宋圾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没有。”

　　一如既往。不，是再次的给出并不花哨的回答。不过宋圾很显然并没有撒谎。他好像也从来不会撒谎。

　　所以刘琪她们很开心，“没有理想型，就是说什么样的女生都可以对吗？”

　　实际上，在高一的时候，唐诺就听说过宋圾的事迹。刚开学，就有很多女生连续不断地对宋圾告白过，但他的眼光可能太高。截止到现在，一直没有哪个女生能把他拿下。

　　转学生的唐诺和宋圾当时并不认识，也不是家人。就连没有人可问的自己，都会知道，可见当时，宋圾已经是学校的中心人物了。

　　能坐在人气最高的桌前，也仅仅是沾了宋圾的光。所以唐诺自知之明地不会插话，安静地在角落中喝着东西。

　　就算能有他这个哥哥，刘琪她们也都会感到很幸福吧。唐诺抿着吸管，出神地看着喝完到底的冰块，轻轻碰撞了一下。

　　自己要是没有被讨厌的话，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心想。

　　下午的军训，在风吹日晒下仍然持续着。中午刚刚休息过的解渴过的身体，又很快被教官稍息站立声中，变得仿佛是要被晒化的奶油甜筒。

　　唐诺还是帮宋圾拿着他的外套。但并不是被欺负，也不是被迫。

　　宋圾与其他男生，正在教官的口号下连续俯卧撑。一缕阳光耀在他白皙的下颌，随着伏地，一滴汗顺着从下颌处流出了优美的线条感。

　　本身来说，已经是一家人，这种行为上为此可以视为是兄妹的举手之劳。尽管唐诺知道，宋圾或许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从小被孤立，中学时，作为警察的父亲接触过不少青少年案件，每天放学后的晚饭时，总会特别小心地问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好像怕自己随时想不开一样。

　　“宋圾加油。”

　　“你能行的，一定会赢的。”

　　“好快，宋圾好厉害。”

　　但现在听着女生们的加油声，仅仅自己是这里唯一一个怀里抱着宋圾外套的人，就是这个多么微不足道的想法啊，唐诺觉得就能忍受下来，没有像以前去祈祷放学的时间加快。

　　她抱紧着怀里，在之前还贴合在做俯卧撑的宋圾，微微撑起身时的纤细而修长的骨架上的这件外套。

　　就算是真的被他欺负了，自己忽然有种也不会觉得讨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