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话长说》乐柏

2、初识

　　后来景灿迟到的次数有所减少，有时她也会在通往教学楼的盘山公路上狂奔，为的就是尽量踩到点别迟到。
　　运气好时，路过的历史老师会用他的小电驴带她上山，有时碰上电梯开放运行，景灿也能跟着工作人员蹭电梯上楼，以免迟到。
　　景灿这么做倒不是忽然转了性，而是因为某天迟到的她发现自己的课本已经被谁放在了窗台上，便利倒是便利，也不用缩手缩脚进去拿或者找人传出来了。
　　问题在于，谁想出来的。
　　如果是张一帆，那她得感激了：张胖子实在是懂她。
　　但很有可能是林泉，毕竟跟张胖子同学这么多年，他也没这么干过，好巧不巧一到这，就有人递课本了。
　　景灿思来想去，认为可能是她每次迟到拿书干扰到了林泉，他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想得快做得快，下课景灿就跑去问林泉，是不是他给她放的课本，林泉实诚地点点头。或许是太过实诚，他的眼神看起来也格外清澈。
　　景灿细看才发现，林泉除了皮肤白净，人长相也挺清秀的。
　　难怪老师家长们都喜欢这个小孩儿，成绩好还长得好看。要不是人太安静平时没人敢打扰他，同学们也会有不少喜欢他的吧。
　　灵机一动，景灿干脆话锋一转，笑眯眯看着林泉：“谢谢你，你想得太周到了，你不仅聪明好看，有时还挺会考虑的嘛，这样我就算迟到也不用鬼鬼祟祟了，还不会打扰别的同学。”
　　“尤其是你。”这句话景灿没说。
　　林泉懂了她的意思，想解释，又知道越解释看着越像有意的，干脆没再出声。
　　景灿脑子里没林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是真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干扰了他，大方地表示明天给林泉带校门口的关东煮，那家味道相当正宗。
　　说到做到，第二天吃完晚饭，景灿就跑去关东煮店里。
　　这家店入秋就开煮，深受同学们的喜欢，这才没开几天，每天都卖得很快。
　　轮到景灿时，好几种串儿都卖光了，最好吃的鱼豆腐也只剩一串。她正要伸手去拿，旁边一只手比她先拿到那串鱼豆腐，顺着手看去，是一个高个子男生，也穿着校服。
　　景灿正思考要不要开口，那个同学先一步说：“同学，实在不好意思，这个给女同学带的，就当你让给我的好不好？”
　　“好……好的。”
　　景灿心想这本来也是他先拿到的，那人还那么客气，笑得憨憨的，换做是她，早就拿走付完钱跑了。
　　除了鱼豆腐，景灿把其他串儿挨个拿了个遍，借着校服躲过校门口值班老师的“侦察”，再抄盘山公路背后的近道上山，就怕关东煮凉了不好吃。
　　近道相当于取了山脚和山顶的直线，距离近是近，陡也是真的陡，爬起来费力得很，一层接一层的石梯。
　　爬梯子的过程中，景灿已经把学校建在山上的原因又捋了一遍，比如明明叫城南中学，为什么没全在城南的平地上，非要再往山上建，因为宁川市整个市区都在山里，平地很少，那为什么宁川市会在山里，因为它在地球上，有平原就有山川……还有传言，城南中学正是扩建时建在了山的龙脉上，因此发展愈加繁盛，竟然逐渐成了一所没以城市命名的名校。
　　快要从哲学问题捋到神话问题时，景灿终于爬到了教室。
　　她看林泉还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感觉自己也静了下来。
　　心静归心静，腿脚还是累的。
　　她一下瘫坐在位置上，伸手拍拍林泉的左肩，然后藏到他的右后方。不出意外，林泉果然先疑惑地从左边转过来，发现她在右边，又从右边转过去。
　　偶尔景灿使坏，等他再转过来时，她又躲到另一边，知道他会跟着再转过来。
　　这个逗趣屡试不爽，林泉没一次不上当的。
　　景灿经常逗得哈哈大笑，有时林泉也跟她一起轻笑一下。
　　今天景灿没有多逗他，双手奉上关东煮表示她的感谢。
　　林泉像是被分量震惊到，有些为难地说：“我吃不了这么多……”
　　景灿还没说话，林泉看见她期待的样子，马上改口：“我尽力。”
　　他刚打开，后边的张一帆闻着味儿就来了：“好啊景灿，吃完饭就撇下我原来是买关东煮去了，我也要吃！”
　　景灿把他伸过来的胖手一拍：“给林泉买的。”
　　“好的林泉，我也要吃。”
　　“关东煮？我也要！”
　　“我呢！”
　　突然围过来好几个人，吃着吃着张胖子还要多嘴：“幸亏有我，不然撑着林泉了今天。”
　　原本景灿觉得他们围住林泉吵死了，现在干脆将张一帆他们一把薅开撵到旁边：“张胖子烦死了，林泉都没吃着。”
　　林泉像无事发生一样转过来看着景灿，对她说：“没关系的我吃着了，味道确实很好呢。”
　　“真的？那放寒假我们一起去店里吃，如果他放假还开着的话。”
　　“好啊。”
　　扫荡结束，张胖子没忘把垃圾收拾走，给林泉和景灿一人丢了颗糖。
　　景灿拿起糖正要吃：“死胖子还算……真没良心！怎么是橙子味儿的！”
　　张一帆跟她从小学同班到高中，说他没良心吧，他有时还有点自觉的样子；说他有良心吧，他每次买糖买冰淇淋都是这个橙子儿的。
　　景灿从小对这种橙子味儿的甜品有一种过敏般的排斥。
　　她正打算把糖扔一边，桌前一只手伸过来摊开，掌心放着刚刚那颗糖，不是橙子味儿的。
　　林泉温柔地看着她，人和眼神同样是安静的。
　　景灿秒懂，立马跟他换掉。
　　果然，林泉收起那颗糖之后，就继续刷他的题了。景灿有样学样，也拿出题册开始刷题。
　　出师不利，一来就碰上一道物理难题。
　　这个难度对于林泉来说或许不算什么，甚至对于班上好些同学来说都可以解，但景灿作为一名端正的偏文科生，正巧被难住。
　　她抓耳挠腮，过不了这一关就做不下去，想过这关又不好再打断林泉让他讲讲。她正纠结要不要圈起来等晚自习问老师时，听到旁边有人轻声叫她。
　　是之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同学。
　　她的声音和她人一样瘦瘦小小的，加上她平时也习惯坐在对面靠边的位置，不怎么说话，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
　　但景灿记得她，叫申思，好像就是理科特别厉害，上次老师特地拎出来表扬。
　　景灿甚至直觉很了解她。她似乎并不在意存在感这种东西，反而很享受这种在某个角落专注做自己的事情的状态。
　　“景灿？上次你的手没事吧？”她发现景灿在发呆，又问一遍。
　　“啊？哦哦！没事儿~”景灿笑嘻嘻地举起手翻过去翻过来给她看，“看吧，好着呢。对了，上次谢谢你帮我贴上创可贴啊，不然我要挨痛了，我最怕痛了。”
　　“没有没有，我其实也不知道谁递的创可贴，你没事儿就好。”
　　她好像就是专程过来关心的，说完话就打算走人了。
　　送上门的学霸可不能跑了，景灿顺手拉住她，请她给自己讲讲题。
　　想到在这可能吵到林泉，景灿指指他，又指指申思的座位。申思马上会意，拿着题册就带景灿过去了。
　　一顿讲解下来，景灿不得不佩服申思，活用公式、思路清晰、语言简明。她想象着这些题在申思脑子里就是这么简明清晰，仿佛是那条笔直的近道，从山脚一眼望见山顶。
　　“申思你太好了，你简直是我的救星。”景灿忍不住脱口而出。
　　申思可能是没听过这样的话，也可能是听得太多，笑笑没说话。
　　景灿倒是实诚得很，一碰到难题就去找申思。申思虽然和林泉一样安静，却也显得平易近人，谁问她问题她都耐心解答，倒不是说林泉不耐心，只是几乎没人找过他。
　　很多求助只要养成习惯就会产生依赖性，这是景灿在找不到申思时得出的结论。
　　难题天天有，今天申思却没在。
　　景灿原本想隔空喊一声申思，发现她的座位是空的。
　　“找申思吗？她今天请假了”，林泉正好走过来，顿了顿又说：“听说生病了。”
　　“生病了？严重吗？那我们放学去看看她？”
　　“不严重。”
　　“哦，那还是等她来了再问问，先不去打扰她了。”
　　“嗯。你要问她这道题吗？”林泉看了眼景灿圈起来的题，又看着她说：“我也会解。”
　　“哦……你也会解。”景灿生出了错觉，觉得林泉今天的疏离感更强了，强到她一时忘了平时怎么接他的话。
　　“嗯。”
　　景灿终于反应过来：“哦！那你有空给我讲讲呗？”
　　“有。”
　　原来你有空啊。
　　听完讲解，景灿只觉得，林泉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开了这个口，景灿就想蹬鼻子上脸了：“我其实知道你也会解，只是每次看你那么安静，我不想打扰你嘛。你要是有空啊，你最好天天给我讲题。”
　　“好啊。”
　　“啊？”
　　“不然你也要去找申思的，她身体一直不太好，精力有限，换我给你讲题的话，你也不怕影响申思学习了。”
　　景灿有些内疚：“哦，那我之前老是找她，她还给我很仔细讲，她也太宽容了。”
　　“说不定安静的人偶尔也喜欢有人多说说话呢。”
　　“说得也是。”
　　要不说聪明的景灿有时候脑子也像个棒槌呢，多年后张一帆给她复盘以上对话时，如是评价道。
　　确实，对于景灿来说，人与人每天要说很多话，说过的话像风一样吹过就散了。她根本不会对几句对话深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