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
再次见到人是在寿宴那一日，柳不遣代表桃源仙岛敬酒，冷知别站在冷家宗主冷稷的身后。
人还未到场时，周围皆是对冷家的窃窃之声，无外乎是认定冷家装腔作势，打肿脸装胖子，不信冷家有两百年之内进阶的出窍期的修士，定是在夸大其词。
这场寿宴除了冷家无人重视，各大门派来的大多都是小辈，可谓是不给面子极了，只有个别几派来了长老、少主之类说得上话的人物，面对这种“羞辱”冷宗主泰然自若，捋着胡须乐呵呵地笑着。
在柳不遣看来颇有皮笑肉不笑之意，被这种老头子教导，也难怪冷知别性情如此寡淡，看上去就是会犯错罚你抄书，一边罚你一边在你耳边念叨为师多么不容、冷家多么需要你，用言语实行非强制性的精神控制。
他心中虽是这般想的，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恭恭敬敬道：“晚辈见过冷宗主，家母常常提起您，期待您日后来桃源仙岛做客。”
冷宗主颔首：“柳岛主有心了，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柳不遣与人寒暄着，目光不经意间瞟到后面的冷知别身上。
柳不遣远远看着，连连叹息，心底生出些许对冷知别的同情来，他不喜这种场景，却也改变不了。对方站在那里，不说话不饮酒，像一件摆设，目的在于告诉所有人他的存在，就像一个军队在展示一件威力巨大的兵器。
冷家沉寂得久了，想弄个噱头营造声势，一个家族最惧怕的不是湮灭，而是悄无声息的存在。
冷稷自然也是看人下菜碟，那些小辈直接略过，挑有身份地位的修士“闲聊”，给柳不遣一种很记仇的感觉，等到冷家光复那天，冷稷能挨个给这些不给他面子的门派甩脸色。
柳不遣不关心冷家如何冷稷如何，只可惜他的小知别了，只能跟在冷稷后面颔首答话，简直就是幼时自己的翻版，还好母亲不像冷稷这般不会做人。
“冷宗主，听闻知别已经出窍期，真实年少有为啊！”
“哪里哪里，都是外界传言，当不得真。”
半步合体，这个年龄虽没出窍期那般惊世骇俗，却也不可轻视，要知道一些门派的长老也不过是合体期，而冷稷也才不过合体后期，而且卡在这里很多年了，柳不遣估摸着对方这岁数再过几十年还无法突破就该寿终正寝了。
冷知别移动到何处，柳不遣的目光便追随至何处，如火如荼，让人很难忽视，但冷知别却不曾回望一眼。
人是好看，但周围的声音委实刺耳。
“兄长也是很苦的。”冷云屏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耳朵的注意力瞬间被引走，便不必再听那堆老人的交谈了
“云屏仙子，能否告诉我你兄长的生辰。”
“兄长的生辰是二月初六。”
柳不遣顿时一凝：“那不就是三日后？”
说到此处，冷云屏摇了摇头，叹息了一阵：“说来不巧，兄长的生辰与宗主的寿辰极近，便不好大操大办，兄长也不同意我们私下里给他过生辰。”
“你的意思是，他没过过生辰？”柳不遣心念一动，竟一时无言，却也不惊讶，这样确实符合对方的性格。
“柳道友问我这些，可是心中有所盘算？”
冷云屏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柳不遣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而好机会自然是要自己独享的。
柳不遣弯眉浅笑，否认道：“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我一个大夫总不好给每个病人都过次生辰，不过……”话音一顿，“这样看来知别兄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啊。”
冷云屏默然一叹，断断续续与柳不遣说着什么，而他的目光一直所在冷知别身上，直到宴会散去，目光所及之处再也找不到对方身影。
夜中，柳不遣来到冷知别的居所，本以为会再次碰壁，这一次门却开了，冷知别背对着他站在那日的窗前，明月悄悄靠近洒落一地霜华，连带着冷知别身上也泛着一层莹白的光晕。
柳不遣站在冷知别身后，低低叹息：“我幼时不喜待人接客，每次桃源仙岛来了客人我都会躲起来，母亲虽会斥责我，却也不会逼我出来见人，我那时觉得母亲太过凶悍，后来见多了人和事才知母亲待我已是极好了。”
冷知别颤了颤眼睫，他早已想不起自己的母亲，连吊唁的画像也未有过一幅，父母二字对他来说皆是空白，唯有几抹孩提时代的记忆，如果自己的父母健在，是否也会那样温柔的对自己呢？
脑中的画面便接踵而至，母亲抱着他荡秋千，父亲站在后面笑着推他们，温馨的场景一遍又一遍上演，然而……都不过是枉然。
眼前是与记忆中如出一辙宁静而又古朴的宅院，幼年他被隔绝于此，最常见到的人是教导他的宗主，每次询问父母之事都会得到惩罚，那副怒目圆瞪的样子就好像他触犯了什么禁忌，而不是在询问自己父母的消息，渐渐他便不再问了。
在墙下习剑时，偶尔能听见墙外的欢笑声，他时常在想外面的人在笑什么？在哭什么？为何他人能笑能哭有父母家人？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后来他终于可以走出这里，已然忘记最初的疑问了。
他独自沉浸在名为伤感的情绪之中，一时间无法抽离，良久，冷知别道：“过几日我们便回去罢。”
柳不遣静静地看着他：“既然来了，我想多逗留一段时日，感受一番冷道友的家乡。”
冷知别转过身，眼中泛着凉意：“没什么好看的。”
冷知别没有像之前一般颔首，这一次果断的否决了，柳不遣并不感到意外。
但面上仍故作新奇，一脸不解道：“知别兄不喜这里？”
“喜又如何？不喜又如何？”言语之中是更甚之前的冷淡。
柳不遣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有机会的话请你去桃源仙岛坐坐，我还挺喜欢自己家乡的。”
冷知别站在原地，闻言似乎呆滞了一瞬：“我去过那里，很美。”
柳不遣惊讶：“去过？你去过桃源仙岛？我怎么不知道。”这等美人登岛他不会不知，就算自己不在家，师弟师妹们也会打趣他，说前几日来了位惊为天人的公子，可惜师兄你不在云云，断然不会一点消息不知。
“什么时候的事？我这个主人居然不知道？”
“一百年前。”
柳不遣扯了下嘴角：“那还真是……久远。”既然是一百年前的事就没必要追忆了，也许他那个时候见过冷知别，但那时对方还没长开，面容没有如今英俊，所以自己没有印象也属正常。
遂打趣道：“既然知别兄去过桃源仙岛，那应该见过桃颜木才是，我想它们应该都会喜欢你。”
“你指的喜欢是将我埋在花瓣底下？”
柳不遣想象了那个场景，不由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知别啊！你也会讲笑话逗我开心了。”
冷知别不明所以，正经道：“我所言为真。”
见对方一脸正经的样子，柳不遣也收敛了笑容：“我知道。”声音中仍是无法掩盖的笑意。
“有机会的话真想看看知别被埋在花下的样子。”
冷知别突然问道：“你今日为何一直盯着我？”
“谁让你不见我，病人不见大夫可是大忌，下次不要再犯了。”
“我会痊愈。”
“现在还没有，不是吗？”柳不遣犹自笑道。
“既然这覃州没什么好看的，知别陪我去隔壁的虞州逛逛不算过分吧？”
“好。”冷知别颔首应了。
两日后，冷知别以余毒未清之由向冷稷辞别，柳不遣后脚就跟了上去，寿宴已过宾客散了大半，此时离开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为掩人耳目，二人约在覃州外碰面。
冷知别其实不喜这样的行为，自己并非去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遮遮掩掩？即便家中长老对柳不遣的声名有所微词，也不至于如此遮掩。
柳不遣一路上心情雀跃，他觉得这像隐秘的偷情，分外享受这一刻。
既然对方说覃州没什么好看的，柳不遣就带着人去了虞州，不同于云卢医谷霜雪纷飞，覃州的冷肃寂静，虞州人声喧嚣，他们抵达之时正值傍晚，虞州没有宵禁，临近夜晚叫卖声仍此起彼伏。
他二人的穿着打扮完全不像是该出现在此处之人，是以一路上盯着他们的目光十分之多，尤其是冷知别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
柳不遣自恃穿白衣足够出众，奈何人比人气死人，对方还比他高一头，冷知别往那一站缥缈如谪仙，他人无法分去半分颜色。
不过他最喜爱对方初见时那身蓝衣，天地皆白，唯有那抹深蓝光彩夺目，如一望不尽的深海。
“知别兄，有想吃的吗？”
“我已辟谷。”
“偶尔品尝一下也不错，太过无欲无求着实没乐趣了些。”
二人一路行走，楼上不时有鲜花掷下，落在二人身上，柳不遣习以为常也不躲，享受这鲜花与周围人钦慕的目光，冷知别不明就里，整个人懵懵的，抬首望去便见阁楼上的姑娘们躲在扇后捂面偷笑，见他望了过来更是激动，纷纷抛下手帕。
冷知别：“……”
胆子大些的直接喊了出来：“郎君~可有婚配？”
柳不遣乐不可支：“我看不用请知别兄去桃源仙岛了。”
冷知别被桃颜花瓣堆满大抵就是这样子了。
柳不遣乐得开怀，猝不及防间一颗水果砸在胸口，柳不遣及时接住，是一颗黄色的梨子，他看向梨子扔来的方向，是一个不足半身高的小女孩，转身就跑开了。
柳不遣感叹道：“小妹妹，这果子可不能直接往人身上砸呀！”
说罢拿起梨子咬了一口，瞬间汁水滑入口腔：“冷道友，这梨很甜，你要不要尝尝？”
冷知别看向柳不遣的另一只手，空空如也，很明显梨子只有一颗，要尝他们只能共同尝一个。
冷知别思考了良久，俯下身就着柳不遣的手在梨子的另一面，咬了一口。
一刹那间二人四目相对，便是柳不遣也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竟会引得对方如此主动，当即便懵住了，然而还未等他细细欣赏对方主动的样子时，冷知别便抽身了。
冷知别将梨子咽下，品味道：“很甜。”
柳不遣盯着对方嘴角那抹梨汁，眸光闪烁，拉过对方的肩，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将那抹梨汁舔舐干净。
这次轮到冷知别呆住了，头顶洁白的兔耳再次冒了出来，身体顿时一颤，此地不似平常，是在市集之中，若被发现只会引起骚动，冷知别瞳孔紧缩，一时间僵硬得连唇上的触感都忘了。
柳不遣放开人，及时拿出一件斗篷披在冷知别身上，用兜帽将头顶一对兔耳掩盖，此时那张面容连带着两双耳朵皆是白里透着红。
趁着夜色柳不遣揽着人坐在孤鸿塔顶，那时虞州最高之处，可以俯视虞州各地风貌。
右手抚摸着冷知别的背脊：“放松，不要在意它，过一阵子就消失了。”
柳不遣嘴上安抚着，手上可不含糊，摸着摸着就攀上了头顶，隔着兜帽狠狠在头顶抓了一把，冷知别立时挺直了脊背，被触碰到了敏感之地，眼睛瞪得圆圆的。
柳不遣低头含笑，对方便是这副凶相也弄得人心痒痒的。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冷知别一辈子都戴着这双耳朵，可惜并不能。
虞州没有宵禁，一夜喧嚣至天明，大抵是这次吓得狠了，冷知别僵硬了一晚上，若非柳不遣精通医术八成要以为对方是不是又中了什么毒怎么还石化了。
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恶人先告状道：“是你先吓我的。”
冷知别：“……”
冷知别平静地说着：“我不过吃你一口梨，你何必如此。”
“你吃一口，我亲一下，你也算不得亏。”
冷知别反驳：“是你让我尝的。”
柳不遣无理取闹：“我让你尝你就尝，我让你亲我一下，你亲吗？”
冷知别：“……”
冷知别转过头，不理他了。
“怎么了，生气了？”柳不遣拽了拽对方袖子，“想吃梨呀，我这里有很多。”
柳不遣手一晃竟真的变出一颗梨子出来，出门在外带着灵丹法器实属正常，带着水果的可不多见，冷知别的纳戒中就没有食物这一类别。
冷知别看着那颗梨在自己眼前左晃右晃，盯了一会儿后伸手摘下，咬了一口：“没有刚刚的甜。”
“你莫骗我，这可是和刚刚的梨子一颗树上结的。”
冷知别目露疑惑：“你何时采的？”
“刚刚啊，你发呆发得我走了都没发现。”
“……”他觉得柳不遣在忽悠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冷知别将一颗梨子缓慢吃完，平静地出了会儿神，整理了衣衫：“回去吧。”
柳不遣按住对方的手臂：“先不急着回云卢医谷。”
冷知别目露疑惑。
“先去一趟北极冰川。”
听到这个地方，冷知别浑身一震，终年如一日的表情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为何？”
柳不遣温柔地为他戴上兜帽，语气间带着几分叹息：“你不是想快些解毒吗？先去为你取一味药。”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