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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把宋远与囡囡送至酒店安顿好,许焉独自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黑暗中只有盥洗室的灯开着,镜子里江周留下的指印已经快消失了,但回想起来还是火烧火燎的疼,许焉重新将纱布缠好,径直穿过卧室,推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
      他住的房间临近沙滩,站在阳台就能看见大海,后半夜的月亮像是夜晚剩下的酒,昏黄之中杂质有无都被杯底放大清晰。许焉敛下眼帘听见潮起潮落,澄黄的月光下海水粼粼,温柔抚平沙滩上的所有痕迹。许焉下意识抬手摸向脖颈,碰到的却只有纱布粗糙的质感。
      从接到任务的那一刻起,他的神经就没有一颗放松,眼下终于夜深人静,他却仍旧没有丝毫困意。许焉在等,等什么?等几时?等着谁?海浪冲刷沙粒在贝壳上画下一个个问号,许焉垂着眼没回答,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潮水几乎淹没了整片海滩,因此当那里晃出一道黑影时,许焉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对方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许焉才确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难得放松的肌肉立刻重新绷紧,看似站着没动,实则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江周走到楼下抬头,随性地问:“还没睡?”
      “……”许焉的喉结动了动,说:“嗓子疼,睡不着。”
      听出这句话意有所指,江周笑了笑,说:“想不想出去走走?”
      许焉眨眨眼睛:“现在?”
      夜风吹开棕榈树宽大的叶片,月光漏下照亮江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他说:“现在。”
      许焉没同意也没拒绝,耸了耸肩回房间去了,江周站在楼下没动,过了一会儿酒店门口走出来一个人。
      许焉脚上趿拉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在距离江周还有十余米的时候扬了扬手,江周下意识退了半步。
      “房卡而已。”许焉说得一脸无辜,语气里的笑意却暴露了他的恶作剧,他摊开手给江周看,说:“这么怕还叫我叫我下来干什么。”
      “不知道,”江周的话听起来半真半假:“想赌一把吧。”
      “赌什么,”许焉问:“赌我不杀你?”
      “不,”江周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赌你还没睡。”
      之后他们什么也没说,而是转身并肩朝海边走去,潮水不一会儿就漫至两人脚踝。江周没穿鞋,每走一步脚跟就在往下陷一分,又被他从沙粒间拔出来继续走。沙滩上难免有些贝壳碎礁,他也面不改色地踩过去。许焉走在靠海更近的一边,脚上的拖鞋不一会就浸满了水,抬脚落脚间哗哗作响,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声音。
      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许焉快要习惯抬脚时水的阻力时,江周突然开了口:“我有一个问题。”
      “嗯。”
      “你那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哪一次?”
      江周站着没动,许焉紧接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侧后方的江周。双双联手也好,两方对峙也罢,他们找到过对方太多次,江周没指明,许焉也不追究,说:“优秀的猎人不会跟丢自己的猎物的。”
      江周笑了笑,眼角随即弯起来,许焉这才注意到他脸侧的伤口快要愈合了,血痂脱落露出新长成的浅色皮肤,窄窄一道像是月亮留下的灼痕。
      “你呢?”许焉感到有什么在啄自己的脚跟,可能是小鱼,更有可能是水流带动的沙粒,他看着江周:“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嗯……这不能告诉你,”江周说完想了想,说:“凭直觉吧。”
      许焉注视着他:“直觉。”
      “嗯,”江周回望过去,嘴角仍带着微笑:“猎人的直觉。”
      “你明天就要走了吧。”
      片刻安静后,两人继续沿着海岸线行进,许焉说:“否则你也不会冒险来找我。”
      “也不一定是冒险吧,”江周开玩笑似地说:“算是……一种告别?”
      “算是一种挑衅。”许焉没看他,说:“你在组织里有内应吧。”
      “可能吧,”江周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指了指脖子,问:“还疼吗。”
      许焉点点头,说的却是:“不疼了。”
      “一边点头一边说不疼,”江周被他自相矛盾的动作逗笑了:“究竟是疼还是不疼啊。”
      “你不知道吗?”许焉转头看向他。
      江周一愣,差点以为自己的心声被按了免提,许焉侧过头去,表情在月色下显得晦暗不清。
      “疼不疼,你不是知道吗。”
      许焉的声音很轻,像是从海底传来,音阶穿透水面时轻轻颤动,月影悠悠,波纹摇晃。江周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被骤然响起的振动声全噎在嗓子里。
      是许焉的手机。
      许焉伸手挂断,对方立刻不依不饶地又打过来,许焉掏出手机,江周瞟见以四个0开头的号码——那是组织用于联络的虚拟号码。
      “你接吧,”江周故作轻松地说:“别落得和我一样。”
      许焉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低沉,而许焉不时应两声,更多的时间则保持着沉默,不知道对面又下了什么指示,潮水没过两人的脚踝,几乎和小腿同高低。江周无谓地站在原地,甚至有一瞬间希望组织下令许焉当即解决自己。
      他会还手吗,他会还手吧,求生的本能和向死的惯性,如同掌管磁场的两级,江周忍不住垂下头低低地笑,许焉还没挂电话,不知道声音有没有传进听筒,因为电话那头的人突然问:“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是,”许焉淡淡地回答,说了电话接通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他没等男人的回复就挂了电话。
      “这么强势,”江周吃吃笑出声,说:“你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那也得等我干掉你之后。”许焉收起手机,说:“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话倒不假。江周抬起手,想去摸摸许焉颈间的纱布,他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抱歉……”
      “没事,”许焉垂下眼,说:“就像你说的,江周,我们两清了。”
      江周的手顿在半空。
      你是否见过深夜宿雾的海边,没有灯光、没有音乐、没有人群,暑气消散后的夜拨云见月出,覆过两人脚踝的海水流动,暗潮涌动,月影浮动,潮汐起落将波光月光混为一谈,举目望去像海上散落了无数只小白船。
      许焉后退了一步,水声在此时此刻格外清晰,江周看着他,说:“你要走了。”
      许焉抿了抿嘴,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口不应心,最后说:“江周,祝你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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