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末狂花》小枝绘星

18、第 18 章

　　任何国家的老市场似乎都如出一辙，挤满摊贩的空地两侧还有小巷见缝插针地穿过，宽窄没有统一的据量。许焉沿途帮一位摊主卸了货，后者说什么也要送一样东西答谢许焉，于是从摊位上花花绿绿的纪念品中挑出一样，许焉看着被塞进手里的色彩明艳的小刀，人造皮革的刀鞘上绘着明艳的花纹，和当地的热带风情相得益彰，对方双手合十，说：“Magkaroon ng isang mahusay na araw。”（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许焉微笑点了点头，把小刀揣进兜里，继续向前便是市场出口，他却脚跟一转进了旁边的小巷。
　　雨水冲刷后的墙面极为干净，被夏日烘干后泛出与晴空相衬的白色，两侧建筑的窗户之间牵了细绳，浅色的床单布料悬挂其上，在隔绝外界声音的同时，恰到好处地隐去许焉的身影。
　　身前的巷子仅容两人侧身通过，蜿蜒且狭窄的路径让人遗忘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前往何处，许焉后知后觉地驻足停下，灿烂的明黄色阳光如同一道细流，自天际沿着蜿蜒的巷道缓缓注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下一个拐角，那里看上去和任何一个转弯处无异，普通得甚至不足以被纳入镜头。他做这一切仅仅凭着雇佣兵的直觉，亦或者对同为雇佣兵的他的信心。
　　许焉清了清嗓子，说：“江周。”
　　“……”
　　没有回音。
　　沉默五秒，许焉猛地转过头，看见五米开外的正走近他的江周。
　　既然被许焉发现，江周停下脚步倚在一旁的墙壁上，慢悠悠地开口：“我该说你直觉不错，还是反跟踪技能糟得离谱呢。”
　　许焉没搭话，江周眨眨眼睛，仿佛只是误打误撞闯入这条小巷，只是碰巧没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巷子里，两人相对而立。
　　狭路相逢，江周脑海中突然跳出了四个大字，他不合时宜地笑了笑，说：“前天在停车场……”
　　许焉站着没动。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江周的视线将他从头扫到脚，像时一把足以见血封喉的利刃，却只是用刀刃轻刮过你的周身，令许焉在艳阳高照的热带地区感到一阵恶寒。江周还想说点什么，只见许焉的身形一晃，下一秒已经逼到身前。
　　当面袭来的拳头裹挟着凌厉的风，江周立刻仰身仍能感觉到自鼻尖传来的痛意，他连退了两步稳住身形，看向身前面色不虞的人，许焉没有立刻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对面。
　　“好吧，好吧。”前天爆炸造成的擦伤还没痊愈，在脸侧留下深色的硬痂，江周抬手蹭来蹭那出伤痕，再抬头时眼底已经只剩凛冽。
　　狭路相逢，多说无益。
　　侧头避开对方的肘击，江周一记直拳招呼在许焉的胸侧，手骨传来痛意的同时听见对方吃痛的闷哼声，他没来得及再补一拳，额角就传来剧烈且尖锐的痛意，右眼的视野随即变为一片暗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初次交手两人显然都伤得不轻，许焉捂着痛处暂且退后，抬眼看见暗红的血液自江周头侧流下，和他手肘处的颜色一模一样，在第一击失手后许焉立刻扭转手臂转换方向，这才不至于让江周全身而退。
　　许焉松了松握紧的拳头，麻痹感从手肘末端直窜上指梢，他咬住舌尖迫使自己集中精神，江周却在这个当口行动了。
　　倘若说第一轮只是试探，第二波攻击则远比刚才猛烈，冲拳如同陨石般不断地落在他身上，不给人丝毫喘息之机。许焉一手挡在脸前护住要害，一手瞄准时机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下压外翻，攻守瞬间调换。剧烈的痛意从桡骨直抵肩头，稍一用力就有错位的风险，许焉将他的手背后压在墙上，吸了一口气说：“江周……”
　　咔。只听一声脆响，江周竟不惜让手臂脱臼来挣脱他的束缚，左手软绵绵地垂下，右臂则在转身的瞬间已经形成了平勾拳，小巷里空间闭塞，许焉来不及躲避只能被击倒在地。
　　“咳咳……”他弓起身体的同时，血水混合着唾液往下坠，掉在地上砸起灰尘，视野里闯进一双鞋头，是江周站在他身前。
　　他自上而下看向许焉，眼神是贴着骨头削过的刀，划过全身传来细密的痛意，他抓住许焉的后领把人拎起来，眼角的淤青让他与几个月前宴会上的顾盼生辉的人判若不同。
　　闻见对方夹杂着铁锈味的呼吸，江周无动于衷，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前天在停车场，你为什么不杀我。”
　　许焉的嘴唇嚅嗫了几下，江周皱了皱眉头，说：“什么？”
　　“咳，哈……”
　　出乎他的意料，许焉扯了扯嘴角，露出近似于笑意的神情，他一字一顿：“你、说、呢。”
　　江周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刚松开攥着许焉前襟的手，余光里的银光一闪随即又隐没在许焉手中，看着匕首上鲜红的液体，喉头这才传来后知后觉的痛意，伤口不深却在脖颈中央，擦着喉结没入皮肤，倘若他反应再慢一点，或者刀刃再深一两分，后果则不堪设想。
　　江周猝不及防地松开手，惯性使许焉撞在墙上，墙壁上斑斑血迹仿佛杜鹃啼血，片片株株，扎眼夺目。刀刃没入墙壁半寸，拔出时剜下一块墙皮，足以见挥刀力道之大，许焉靠着墙壁勉强站稳，手里还握着的正是那把被赠予匕首，刀柄上绚丽多彩的花纹被血色的指纹所取代，鲜血横贯刀刃滴下，刀片在光线下熠熠反光。
　　“我倒是很乐意在那里杀了你，”许焉的声音很轻：“但「组织」不想冒险，距离不够近。”
　　他盯着江周的眼睛，匕首的反光倒映在他的眼中沁出丝丝寒意。
　　百米之外的市场依旧喧嚣，巷道内却无一人来往，咫尺间他们能听见彼此的隐忍的呼吸，以及许焉自白般的话。
　　“江周，”他说：“这个距离，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