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小枝绘星

38、第 38 章

　　计划中的联考如期而至，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考试结束铃响起，陈星将试卷翻回正面，好巧不巧，第一考场的监考老师是他的任课老师，自考试期开始就站在讲台上一脸欲言又止，又碍于考场纪律不得不保持安静。果不其然，刚一宣布考试结束，监考老师立刻凑过来，问陈星考得怎么样。
　　“老师讲的知识点基本上都考到了，好像还有一道是咱们做过的原题。”
　　余光看见有人拿着卷子来对答案，陈星一边起身一边说：“老师那位同学想向您请教问题，我就先走啦。”
　　监考刚一回过头，陈星就拿起笔袋起身溜了。
　　从三中到一中有五分钟路程，从一中到三中则要十五分钟，这倒不是什么相对论，而是全要拜眼前这道长坡所赐，等陈星气喘吁吁地爬到坡顶，看见孟哲手里拿着两杯柠檬茶。
　　“爬坡好累。” 陈星一看见他就靠在道旁树上不动了。
　　“都已经到顶了，”孟哲一边走过去一边说：“考试怎么样？”
　　“都已经考完了，不说这个，”陈星就着孟哲的手喝了一口柠檬茶：“好喝。”
　　不知道是不是拜南方的温暖气候所赐，柠檬茶的味道也变得温和起来，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孟哲把杯子举高了一点方便他喝，问：“你中午不回家？”
　　正值放学时间，迎面走过来的都是三中学生，陈星接过孟哲手里的杯子说：“不回了，下午还要考英语呢。”
　　“那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孟哲提议道：“麦当劳？”
　　“太吵了。”
　　“星巴克？”
　　“你午休时喝咖啡？”
　　孟哲无奈地站住脚，“那就在三中凑活一下？”
　　“好，” 陈星眨眨眼睛，一脸无辜，“但我没带三中校服。”
　　多亏孟哲人际关系广泛，没费多大劲儿就帮他借到了一套校服，陈星却不仅一脸不领情，穿之前还吸了吸鼻子，确定没什么异味后才不情不愿地套上身。
　　“不是我那群小弟的，是篮球队一个学弟的，” 孟哲看着觉得好笑，说：“进个校门而已，别挑三拣四了。”
　　陈星撇撇嘴没说话，刚进教学楼就脱下校服往孟哲怀里一塞，熟门熟路地找到孟哲所在班级的座位。
　　“你就在本班考试啊？” 陈星外头看着桌角贴着的学号。
　　“碰巧分到了呗，”孟哲冲班门上的“第二考场”扬扬下巴，说：“要不是上次的英语成绩……”孟哲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下午就要考英语，遂迅速闭嘴决定积点口德。
　　“你累了就睡会儿吧，”孟哲拍拍自己的桌子，说：“我看着时间叫你。”
　　“真的假的？”陈星一边嘟囔一边在孟哲擦干净的桌子上趴下，“我要是睡迟了怎么办。”
　　“迟到了我骑车送你过去，”孟哲脱下自己的校服披在他身上，“别想了，快睡吧。”
　　考试本身就耗神耗力，陈星又向来有午休的习惯，闻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孟哲则坐在他小憩，阳光透过窗户披在两人身上，带着初秋特有的暖意。
　　习惯了躺着午休，陈星还真没想到自己能趴着睡着，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孟哲的脸被英语书挡住了一大半，只能露出一双眼睛。他扫过一行英文句子，再抬眼看看陈星。
　　“醒了？”孟哲说：“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陈星趴着没动，他盯着封面上的“选修三”看了三秒，说：“你中午就看了这一本书了？”
　　“嗯？” 孟哲盯着书上笔记，字迹之潦草他自己都不一定能认全，说：“有什么问题吗？”
　　陈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从桌角那沓书里抽出英语练习册递给他，说：“错题本你没有，至少看看以前做过的题吧，再背点作文表达，应付下午考试也够了。”
　　孟哲眨眨眼睛，“这算一中学霸倾情指导？”
　　“这叫高效率抱佛脚。”陈星说：“上次月考一中和三中考的都是感谢信，联考一般会避免和最近的考试撞题，顺带看一眼就行了。”
　　“抱佛脚还不如抱你呢，说不定还能沾点灵气。”孟哲一边翻书一边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对了，数学最后一道选择题你选的什么。”
　　“全部考完前不要对答案，”陈星嘴上这么说，记忆却忍不住飘向昨天的试题，他抿了抿嘴，说：“选C，你呢？”
　　“全部考完前不要对答案，”孟哲学模学样地重复：“我也选的C，方圆和周煜非说选B，我就说嘛……”
　　“你就说什么？”
　　“我就说，有题不会就选C。”
　　下午临走前，孟哲从陈星笔盒里抽出一支笔，郑重其事地在手里握紧。
　　“你在干什么？”陈星抬起头。
　　“嘘——”孟哲一脸虔诚，说：“借我点好运气。”
　　这种把戏最近好像还挺流行，陈星扬了扬眉毛：“你还信这个。”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嘛。” 孟哲把被自己捂热的笔杆放回原位，说：“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再复习一会儿吧，”陈星收拾好东西，补充道：“据说考试前看的东西都不会考。”
　　“……你不觉得你这两句话特别矛盾吗。”
　　“所以让你考试前多看点，”陈星拎起书包，说：“看得越多，考得越少嘛。”
　　下午的卷子发下来，作文题目和陈星的预测如出一辙，孟哲趁中午的记忆还被消失奋笔疾书，破天荒没提前半小时趴下睡着，考试还剩五分钟结束，监考老师晃到孟哲旁边瞥了几眼他的卷子，说：“不错啊，有进步。”
　　“是老师教得好。”孟哲懒洋洋地回答。
　　“说得像我前两年没教你似的。”孟哲的成绩好坏全看他自己上不上心，否则谁都拿他没辙，英语老师显然对此早有体会，摇了摇头继续监考去了。

　　放榜那天，陈星一进校门就看见红艳艳的榜单贴了一墙，榜单底下人头攒动，都是看排名的高三学生，榜单上方金灿灿三个大字：龙虎榜。
　　他看向一旁执勤的自家老爸，说：“你的主意？”
　　陈星爸爸也是一脸无语：“教导主任的主意。”
　　大概是陈星的成绩太过亮眼，他在还没来得及加入看榜大军之中，就有热心同学探头报了他的成绩和排名。
　　“谢了。”陈星淡定地应过，这个成绩在他意料之中。陈星爸爸在不远处观察着儿子的反应，问：“怎么样？”
　　“嗯……”陈星脚跟一转朝教学楼走去，说：“进步空间不大，再接再厉吧。”
　　“这小子。”陈星爸爸嘟囔了一声，扭头跟门卫继续吐槽：“这大红色的榜单也太俗了，你也这么觉得？我说吧……哎对了，你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啊。”
　　放学后陈星去文具店买了笔记本外加一盒笔芯，老板娘递给他时笑盈盈地说；“你上周才来买过笔吧，这么快就用完了。”
　　“是，”陈星没带手机，把零钱递过去说：“这次是替别人买的。”
　　他从文具店出来还没看见孟哲，于是拿着文具往三中走，沿路碰见方圆和周煜骑车下坡。
　　“欸，陈哥。”方圆一捏手刹，说：“去找哲哥啊。”
　　“对，”陈星说：“他还没走吧。”
　　“没呢，”方圆吐吐舌头：“他被语文老师叫去办公室了，估计还得一会儿，你先去教室等等吧。”
　　“我知道了。”等周煜和方圆的骑车背影渐行渐远，陈星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走向卖柠檬茶的小摊。
　　孟哲走出语文老师办公室时活像霜打了的白菜，低着头蔫蔫地走回教室，他去的时间实在够久，连方圆和周煜都没等到他先走了，被孟哲在心中暗道不够义气。
　　“怎么无精打采的，考得怎么样？”一个声音从教室后面传来。
　　“一边去，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孟哲嘴动得比脑子快，说完才意识到那个声音过等耳熟，他抬头看向教室后排，说：“陈星？”
　　陈星扬扬眉毛，反问道：“风凉话？”
　　“我这不是没看见你嘛，”孟哲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见陈星摊开在桌面上的联考试卷，缩了缩脖子说：“我算是怕了它了。”
　　“怕了也得改错题，”陈星不理会他的打岔，问：“考得怎么样？”
　　“嗯，还行吧。”孟哲踢开他旁边的椅子一坐，说：“三位数。”
　　“排名三位数？”陈星把手边的柠檬茶递给他，说：“还不错。”
　　孟哲：“总分三位数。”
　　陈星：“……”
　　“等等等等你先把杯子放下柠檬茶是无辜的，”孟哲看着陈星缓缓攥紧的手，一脸惊恐：“我开玩笑的，排名，排名三位数。”
　　“哦，”陈星瞥了一眼他字迹凌乱的答题卡背面，轻飘飘地问：“那语文呢，也是三位数？”
　　“呃……”孟哲挠挠头：“四舍五入之后是。”
　　“你怎么不去问问清华能不能四舍五入录取你。”陈星把吸管“噗嗤”一声插进柠檬茶。
　　“问过了，”孟哲大大咧咧地说：“他们说四舍五入也录不到我。”
　　陈星抬起眼：“你好像还挺得意。”
　　“不敢不敢，”孟哲咽了咽唾沫，说：“那个……柠檬茶我能喝了吗？”
　　今天没有晚自习，学校里静悄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教室的窗户向南，能看见夕阳下篮球架被拖长的阴影，晚风愈软愈暖，天色悠悠转长，不知谁把水杯忘在窗边，等姗姗来迟的蝉鸣。
　　陈星把刚买笔记本递过去，说：“错题本。”
　　孟哲翻开空无一字的本子，愣愣地问：“错题呢？”
　　“你自己整理。”陈星把孟哲的语文答题卡还给他，喝了一口柠檬茶。其实孟哲的基础不错，失分大多是因为字迹潦草和粗心，难怪老师要大动肝火。
　　他用余光看见孟哲在本子扉页写上名字，一笔一画比试卷上的张氏狂草好得不能再多。
　　“好了吗？”陈星用膝盖碰碰张继科的腿：“好了就开始改错题吧。”
　　“好了好了。”孟哲啪地把封皮盖上，从桌肚里摸出一张物理试卷，遂决定从自己最擅长的科目改起，一时间教室里只剩笔尖划过纸页时窸窸窣窣的声音，陈星喝了一半的柠檬茶放在桌角，透过杯子，以明黄色的柠檬片为界，眼前的世界一半澄净，一半清晰。
　　孟哲回过神，发现自己在公式F=BIL后写的是Lemon tea。
　　他抬笔划掉莫名蹦出来的短语，翻过一页继续誊错题。
　　铃声响了一遍一遍，孟哲和陈星踩着余音出了校门，陈星今天没骑车，孟哲就推着车和他慢慢往坡下走。
　　“今天的柠檬茶有点酸，可能糖放少了，”陈星继续说：“不过也有可能是柠檬的原因，毕竟现在不是柠檬成熟的季节。”
　　“是吗，我都没尝出什么差别。” 孟哲推着单车走在他旁边。
　　“还有几个月才高考，你的英语的进步空间还是挺大的，”陈星一边走一遍帮他分析：“如果给你的英语加三十分，你这次是多少名啊？”
　　“大概前一百……等等，为什么是三十分。”
　　“因为再加三十分就是我的英语成绩。”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孟哲笑了笑，说：“话说你想去哪儿读大学啊？”
　　“能考上哪个读哪个呗，”陈星对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执念，说：“说得像是大学随便我挑似的。”
　　“是不让你挑，到时候让各个大学来抢你，”孟哲说：“算了，你到时候去哪个城市告诉我一声就行。”
　　“城市？”陈星看他一眼，说：“为什么？”
　　“跟着你去啊，”孟哲说得理直气壮：“做不了校友做个饭友总行吧，反正你去的地方又不会差，苟富贵，勿相忘啊。”
　　“哦……” 陈星咬了咬吸管，说：“如果我更想和你做校友呢。”
　　“……”
　　柠檬水喝完了，空气涌入吸管发出细微的嗤嗤声，陈星晃了晃杯子里仅剩的柠檬片，孟哲的声音随之传来：“看来我要好好努力了。”
　　“那就好好努力吧，”陈星松了松握着杯子的手，说：“夏天快结束了。”
　　“是啊，”孟哲双手握着车把：“夏天又结束了。”
　　粉红的云新绿的芽，远处的山丘上落下绛紫的雨，再一季夏天，又一季夏天，下一季夏天，单车沿着秋夏的交界线向前行进，从他们身后看去，一深蓝一浅蓝的背影并肩而行，像是平静海面上的两朵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