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小枝绘星

16、第 16 章

　　虽然嘴上不在意，但在游学名单上看见自家儿子的名字时，一中校长的眼皮跳了跳，陈星的名字清清楚楚印在名单第一行，还是沿海那条路线。
　　陈星的班主任一脸忐忑地站在校长办公桌前，见校长半天没说话，她局促不安地说：“现在找带队的老师调换还来得及，您看需不需要……”
　　校长把名单放在桌子上，问：“名单是他自己交的？”
　　“对，”班主任小心翼翼地说：“其他同学的昨天就收了，这是他自己交到教务处去的。”
　　“……” 陈星的父亲揉了揉鼻梁，“他想去就让他去吧，注意安全。”
　　处暑时节，天气却没有一点要入秋的迹象，夏日余韵徐缓而悠长，湿润的风拂过这座近海小城，将群山温柔环抱。
　　陈星仔细斟酌过后才报了名，在“海滨路线”一栏后打上勾，撇出去的一笔像是只飞扬的蝴蝶。
　　他的母亲月初要去外省出差，临走前还在叮嘱他要带哪些衣服。陈星乖顺地点头，拖鞋里不断屈伸的脚趾却暴露了他的三心二意，他和父亲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也没打断母亲的唠叨。
　　第二天早上陈星拖着箱子站在门口，他的父亲叮嘱说：“注意安全。”
　　到海边大概要两个小时路程，大巴上同学们大都结伴坐着，或两两窃窃私语，或三五成群地讨论，陈星和书包坐在最后一排，街景在窗外快速流过，大巴穿梭在一幢幢大同小异的建筑间，在灰色的森林里寻求出路。
　　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陈星掏出来一看，是两条未读消息。
　　——你人呢？？？
　　——不去森林公园了！？？
　　大量的感叹号和问号看得陈星一愣，还没等他回复，新消息又插了进来：
　　——我是孟哲。
　　孟哲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陈星不去森林公园的，方圆和周煜早在上车点就碰见了陈星，许扬则是前天晚上就知道了，只有孟哲从始到终被蒙在鼓里，直到快到目的地时才得到消息。
　　“你说陈星不去森林公园？”孟哲一脸难以置信。
　　“对啊，”因为大巴座位有限，许扬被临时调到孟哲在的大巴上，他摸摸鼻子说：“我哥初中时连游学都不参加的，不知道这次怎么了，居然还去了海边。”
　　“哦……”孟哲没从陈星和他不是同一条路线的挫败中回过神来，喃喃道：“不知道他们到了没有。”
　　“海边比森林公园远不少呢，起码也得三个多小时吧。”许扬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方圆和周煜呢？没和你一起。”
　　“他俩去海边了。”孟哲把额头抵在窗户上，大巴已经驶出了市区，道路两旁的植被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俩一起呢。”
　　许扬说完这句突然觉察到几分不对，孟哲反常地脱离三人组单独活动，而他向来不亲水的表哥偏偏去了海边……许扬越咂摸越觉得诡异，怎么想都细思恐极。
　　没事，许扬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呢，别多想。
　　正在许扬努力说服自我时，孟哲凑过来说：“你说我现在改去海边还来得及吗？”
　　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大巴颠簸了几下，显然已经上山了。许扬的嘴角抽了抽，说：“肯定来不及了吧。”
　　“嘶……”孟哲咬咬嘴唇，说：“那你给你哥打电话。”
　　“干、干嘛？”许扬本能地捂住手机。
　　“问他走哪儿了，能不能改道来森林公园。”
　　临下车前，许扬犹豫再三还是把陈星的电话号码给了孟哲。
　　“你有事直接给他发短信吧。”许扬说：“对了，你别怂恿他游泳啊，我哥不会游泳。”
　　“切，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孟哲迅速记下电话号码，立刻发了两条消息出去：
　　——你人呢？？
　　——不去森林公园了！？？
　　森林里又热又晒虫子又多，而且还见不到陈星，孟哲把校服蒙在头上想：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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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眼见就要到海边，天空蒙蒙地下起雨来，车上的同学们纷纷翻找雨伞，陈星不巧把雨伞放进箱子里了，他拉开背包，露出熟悉的淡蓝色外套的一角。
　　这校服还是他当初还给孟哲的那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手里，孟哲妈妈当时把装点心的袋子递给陈星，没想到底下还压了件校服，陈星思来想去，这也只能是孟哲自己放进去的。
　　但孟哲没说，陈星也没提，回家后把校服叠好放进了衣柜最里层，直到收拾行李时才再次想起。
　　多么奇怪，明明是别人的校服，却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衣柜里，更奇怪的是他收拾行李时把它取了出来，还和其他衣服一起收进了包里。
　　雨点不住地敲在玻璃上，连车厢里的声音都小了些，陈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那件校服穿上，坐在大巴里他像是伏在湖面上的浅蓝色的枯叶，涟漪一推便越荡越远。
　　他侧头抵在车窗玻璃上，捏着手机给孟哲回消息：
　　——我以为你会选海边这条路线。
　　陈星打完字才意识到语气微妙，听上去好像他是为此才报的名。陈星不知道孟哲会不会像这样分析，但考虑到许扬也在三中，不能排除孟哲知道他不亲水的可能性。
　　陈星把拉链拉到顶端，半张脸埋在校服里发短信，他把刚才的字全删了，修修改改最后变成了：
　　——抱歉。
　　等了半天只收到这两个字，孟哲不禁挑了挑眉毛，打字再慢也要有个限度吧，更何况这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他站在草坪上一手拎着睡袋一手打字：
　　——到了没？
　　看见屏幕上的字，陈星抬头看向雾蒙蒙的窗外，隐约能看见深灰色的海平线。
　　——快到了。
　　——这边在下雨，你们呢？
　　下雨？孟哲撂下手里的睡袋，顶着大日头回复：
　　——这边是大晴天，幸好你没来，不然会被晒得脱层皮。
　　——你带外套了吗？海边风大，小心吹感冒了。
　　陈星握着手机，振动一响立刻按亮屏幕，孟哲的碎碎念随之印入眼帘。
　　夏款的浅蓝色校服材质轻薄，孟哲常年不系拉链显得吊儿郎当，换到陈星身上尚有活动的余地，他把袖子往上卷了一折，露出手腕。
　　——带了，就是上次下雨穿的那件。
　　孟哲回得很快，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上次下雨是什么时候。
　　——那就好。
　　后面还缀了一个戴墨镜的黄豆笑脸。
　　大巴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时发出类似开罐头的“噗哧”一声，陈星裹紧身上的校服，走进凉爽的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