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岑栖栖

2、记不记得那盏路灯

　　元秋“唔”了一声，点点头跟她往前走，一步三回头看那辆车——车牌号就是“津A 7Y16S”。

　　“苏既望。”元秋拉着苏既望的衣角，轻轻拽了拽：“那好像是你的车诶，着火了，不管吗？”

　　苏既望顺着元秋的指尖看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轻笑道：“不管，你比较重要。”

　　随便，前妻姐有钞能力她是知道的，能分分钟摇来一队保险公司索赔维修一条龙；况且，她也管不着。

　　不过这个低头说话的动作，同元秋脑海里的苏既望拓印在一起，和从前一样温柔好看。

　　苏既望比她高一点，说话的时候总喜欢微微低一点头；元秋从前觉着她这样好温柔，但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多了份妥协。

　　元秋想，毕竟是她用结婚“威逼利诱”人家来的，无奈还是妥协，都能理解吧。

　　元秋没想着问苏既望要去哪，只没头没脑地跟在后头走；不过大致判断了一下方向，苏既望应该是要去津城大学。那是她们俩相遇的地方。

　　正值七月份，校园里走动的学生寥寥无几；苏既望和元秋在树荫底下慢悠悠地走，视线十分默契地落在远处，网球场西南角那个路灯上头。白天，路灯还没开。

　　“秋秋，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还以为我是鬼。”

　　说完，苏既望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肩膀抖了一抖，视线随即落在元秋脸上。

　　元秋努努嘴，将小挎包往上扶了一扶：“谁让你大半夜穿白大褂在路上瞎逛啊……”

　　大学时，苏既望是医学生，学的理；元秋是汉语言学生，学的文；那个时候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交集。元秋的活动场地在教室图书馆，她需要不停地阅读思考，输出，撰写；苏既望的活动场地在实验室和附属医院，作为一名医学生。

　　那晚，苏既望做实验一直做到十点多，头昏脑胀之余猛然想起来宿舍十一点关门，收拾完器材以后，连白大褂也没来得及脱就往宿舍楼跑。路上，遇到胆子又小还要在图书馆复习到半夜的元秋。

　　……

　　苏既望抿了抿嘴又放开，声音比那晚的风还温柔：“你不是一直自诩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没办法。”元秋理直气壮地摊摊手：“当时正好复习到聊斋志异，而且你那个晚上……长得实在像鬼。”

　　但是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鬼。元秋勾着嘴角暗自想。

　　“是吗？”苏既望一边走，一边偏头看元秋，狡黠的模样印在她淡如水的眸子里，说了句：“好吧。”

　　苏既望很喜欢说“好吧。”

　　二人越来越接近那盏路灯，气氛也因为那个“好吧”变得有些冷。

　　元秋是个有点小敏感的人，她当即察觉到气氛不对，便想要重新挑起话头：“其实啊，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我们可有缘分了！”

　　？

　　“你看 我叫元秋：上元的元，中秋的秋。都是十五号，对吧？”

　　苏既望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所以啊！我当时听你说你叫苏既望，我那个古代文化常识DNA就动了你懂吧？”

　　“既望，是十六号；元秋，是十五号，正好挨着。巧不巧？有缘吧？”

　　“嗯。”苏既望轻轻应了一声：“很巧，很有缘。”

　　苏既望应得简单，还显得有些敷衍；可这么多年，她也一直这样想的，“既望元秋，连名字都这么有缘分，简直天生一对”。

　　不过，这是她第一回从元秋嘴里听到这个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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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过去了，学校翻修过一次，路灯外头被刷了一层白漆，看起来崭新；还有不知名的好心又浪漫的学妹在上面粘了支红玫瑰，玫瑰底下有个卡片，写着“聊赠三五瓣浪漫”。

　　浪漫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地让一对分手许久的恋人，想起从前。

　　苏既望抬头看了眼路灯，又低头看了眼元秋，视线相撞时，她说：“那个晚上很黑，我的影子把你正好笼住了，根本看不到你长什么样子。只觉得你好可爱。”

　　元秋只点点头，没说话。

　　除了这段记忆，在元秋的印象里，她们每次走到这盏路灯底下都会接吻。

　　啵儿——

　　“卧槽！”

　　元秋愣住了，因着苏既望0.1秒前一个措不其防的吻。条件反射令她来不及品尝旧味，却抬起手背在嘴唇上轻轻蹭了蹭，皱着眉头问苏既望：“你干嘛？”

　　原来人在遇到意外之“喜”时，也会说脏话啊……

　　苏既望因为元秋的反应有些失落，轻轻咬了咬嘴巴内壁：“我只是想告诉你，世间的万事没有定数。就比如一分钟之前，你不会想到我十秒钟之后会吻你，对吧？”

　　前妻姐什么时候这么好为人师了？元秋皱皱眉，没懂她想表达什么；只觉着刚才的吻，冒犯了，也久违了。

　　苏既望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元秋看不见湛蓝印到她眸子里的样子，只看到她锁骨深深凹进去，吐了小半口气复低头对她说了句：“走吧。”

　　元秋抿抿嘴，仍旧没有问她要去哪；不过她又猜对了，苏既望要带她去津城大学门口那家老刘面馆。

　　面馆开了十来年，她俩是常客。

　　“老板，两碗酸汤面，一碗多放醋，另一碗不要葱，谢谢。”

　　这句话像DNA一样刻在元秋脑子里，以至于她刚掀开门帘，话就从嘴里秃噜出来。

　　元秋坐下以后环顾四周，没见着老刘。前来招呼她们的是个面生的妹妹，应当是兼职，身上的书生气儿还没消散；愣愣的。

　　“麻烦那边先扫码后用餐。”

　　元秋拿着手机捣鼓半天，房间里好像没有网，半格信号都没有。

　　“啊呀老板……这……怎么没网……”

　　元秋要尴尬死了，她一个连地铁出站都要提前调支付码的人，怎么会允许请前妻姐吃饭的时候，手机付不了款啊……

　　“可能这里比较偏，信号差。”苏既望低头在包里摸索一阵，出乎元秋意外地掏出来五十块现金，问：“现金付可以么？”

　　元秋都好久没见过现金了。

　　“你怎么随身带现金啊？”元秋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尖，收起手机。

　　“最近习惯了。”

　　小姑娘接过去鼓捣半天，铺开对着灯光照了照说：“姐姐，这钱好像是假的？”

　　“不会，你仔细看看。”苏既望云淡风轻地说，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

　　小姑娘又鼓捣一番，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噢——好嘞好嘞。稍等一下，面一会儿就好！”

　　喧闹结束，苏既望抿了抿嘴，用试探地口气问道：“你……要结婚了？”

　　声音有点哑。

　　元秋盯着她愣了一下：“嗯。”

　　要不是苏既望提起，元秋差点要忘了自己撒过的慌。

　　“你们还合适吗？”

　　“合适的。”元秋心虚地点头：“他高高瘦瘦的，皮肤很白，我妈之前见过，说他很乖很乖，很讨人喜欢。他喜欢看电影，看完总感动到哭；他喜欢吃酸的，还找借口说喜欢吃酸的人就是爱哭；而且我们……”

　　话说一半，面端上来了。苏既望从善如流地同服务员道了谢，转头问：“他叫什么；”

　　“啊……叫……”元秋又曲着指头蹭蹭鼻尖：“李望。”李光明的李，苏既望的望。

　　她有病啊。

　　元秋简直想把自己抽一巴掌，这也太笨了，还写文呢，编个名字都编不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人是假的啊……

　　苏既望若无其事地拌了拌面，若无其事地盯着她问问：“那你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他了！”这次元秋应得很快，是在庆幸苏既望没有察觉到这个东拼西凑出来的名字。

　　“嗯，”苏既望将眼神收回来：“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