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血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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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乔曾在黑暗中无数次自问，为什么满满的一车人里，偏偏是她被选中？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一切，为什么是她被困在轮回中，永无止境地承受痛苦？
因为她不够美丽吗？因为她不够年轻吗？因为她不善言辞吗？因为她做过什么坏事吗？
她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反思着、诅咒着过去的自己，为什么要踏上那一辆地铁，为什么要选择那一份工作，她问了无数个为什么，最终她崩溃，她问：
“我为什么要出生。”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诞生，那也就不必遭受如今的苦难。她在疯狂的边缘向诸天神佛卑微地祈求怜悯，她的虔诚和她被抽走的血一样多，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虔诚的信徒。她麻痹自己，这一切都是神的考验，她会得到救赎，她会得到解放。
但所有的祈愿、所有的哀求都像坠入无底深渊了一般，听不到一丝回响。
神明已死。
而她永生。
……
咕隆——咕隆——
遥远的、模糊的声音隔着包裹身躯的温水响起，令梦魔恍惚想起在母亲羊水中的感觉，声音伴随着可怕的震动，但对于他而言仿佛是在摇篮中被轻轻晃动般舒适。
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反正不会是在梦里。梦很痛，很窒息，很难过，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男女，每天都有层出不叠的虐待。偏偏在梦中他无法昏迷也无法逃走，每一刻清醒都是凌迟更疯狂的酷刑。
人族总是在虐待其他生物上拥有极其丰富的想象力。
“——”
有什么东西在奋力叫嚷。
裹着他的东西被外力触碰，发出叽里咕噜的水音，一点气体随着“沙沙沙”的声响从缝隙间灌入。兹拉兹拉地撕开他的“胎膜”的，是一只长着锋利倒刃的蜘蛛腿。
“——你这该死的……魔女……神圣会……降下灾难！”
“好啊，那就请你先走一步。到了地狱，我会再杀你一次！”
毛茸茸的蜘蛛头沙沙沙地打量着梦魔的脸，灵活的前腿将缠绕着他的蛛丝卷起回收吃肚子，把他留在一池清澈见底的水中，自顾自地爬开了。
梦魔困惑地看着头顶的夜空，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风吹过湿润的皮肤，留下一片冰凉，手指在他的控制下活动起来，白皙柔软的双手皮肤匀净，珍珠色的指甲泛着健康温润的光泽。
这是……
他扶着水池边缘艰难地起身，低头注意到一双漂亮的腿，曲起的膝盖窝是淡粉色的，连接着细白的脚踝和足弓优美的双脚。
我的、我的身体……？
一粒泪珠从他眼窝里掉出来，紫琉璃的双眼水光潋滟，一滴、两滴，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与胸膛。在黑暗中囚居百年的梦魔终于得以放声啼哭，哭声擦破黑夜，如婴儿般昭告着新生。
林乔抬起滴答着血液的、新生的手臂遮住从地平线跃出的炫目阳光，抬脚迈过大魔法师余温尚存的尸体。
她取出藏在怀中许久、幼猫一样轻轻搏动的柔软心脏，走向在涟涟清水中哭泣的少年。
人族的尸体散成灰烬，玫瑰色的瓦片上鲜血未干，圣教堂雪白的墙壁坍落满地，糟污的内瓤袒露在晨光之中。
“圣教堂……有趣。”
工具蛛们吃饱了，勤恳地扛着一摞摞书籍从废墟中爬进爬出，用蛛丝小心包好吞进腹中保存。
林乔合上一本关于梦魔少年的实验笔记，最后瞥了一眼这座被包装成小镇的大型实验场。
“揉碎人族信仰的声音，一定很悦耳。”
……
梵多尼克首都中央圣教堂·第三祷告室
一名灰发青年跪在水晶神像前，喃喃背诵着《神圣祷音》，他眉目平和、甚至有些过于柔软，以至于男生女相，与他修长的身体颇为不合。
明明是冗杂的祷告词，到他口中却虔诚悦耳得仿佛歌谣一般，路过的两名神父注意到这奇特的祷告方式，说笑起来：
“嚯，又是桑德斯那家伙，他跪在那里祷告有三天了吧。”
“对，自从大魔法师离开后他就一直在那里了。要不是主教大人强行逼他吃了些食水，恐怕他早昏过去了。”
“切，你要是被大魔法师认作徒弟，你也会感激涕零地跪在神像前不眠不休地祷告吧。”
“那倒也是，可惜我没他那狗屎运。昨天到附近的村子里布道可累死我了，那些贱民弄脏了我新做的礼服！”
“欸，别上火。告诉你啊，地宫来新货了！”
“真的！？他奶奶的，那几个我都玩腻了，总算有点新鲜货！”
“呵，想要新货，努努力再往上爬啊。上面的货才带劲呢。”
“我们？别搞笑了，这年头没点人脉寸步难行，我就安安心心等攒够了钱找个农场养老去，那时候什么带劲的不能养？”
“那哪里有我们的货得劲……”
“欸，这你就不懂了。就说桑德斯，小时候多水嫩一张脸，哭起来可好玩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祷告室内的桑德斯颤抖着肩膀靠近神像，祷告声中染上了哭腔。
“在天上的圣者，愿您神光永存……愿您的庇佑与我同在，我等卑劣的信者，聆听您的——”
月亮从高高的玻璃窗悄然经过，桑德斯切切的祷告声猛然一顿。他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了一般，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因缺水而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破碎的气音，灰色的眼珠向上翻得只剩眼白，随即咣当一声向侧面倒下。
他没了一点声息。
神像水晶的眼睛爱怜无声地垂着，直到破晓的光擦开夜色，透过高高的窗户落下，“尸体”伸出的手忽然抽动了一下。
一下，两下，“尸体”伸展开僵硬冰凉的的手，支撑着身体爬起来。
他的兜帽滑脱，苍白的死色正渐渐从脸上褪去，浑浊的双眼聚焦，一点精光仿佛从深渊中爬出般，盛在了他的眼眶中。
“桑德斯”短促地冷笑一声，扶着神像的脚踝缓缓起身，嘴唇微动：
“该死的……魔女。”
这一声极怨恨，但他的唇角却大大勾起，露出兴奋而痴迷的微笑。
“最完美的实验品，终于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血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