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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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怔怔地盯着她，一只白壳蜘蛛飞速爬到林乔肩头，焦急地扯着她的披风领口。
“好了，还不是你们进错房间。”安抚地挠挠蜘蛛背，林乔转身走向门口：“诶你别吃我衣服，你牙上有腐蚀酸。”
“别——别走！求你！”少年突然发出声音，他膝行到床尾，哀求的声音中带着令人怜爱地哭腔：“求你帮帮我！”
“哈？”林乔偏头看他，嗤笑：“我为什么帮一个用幻象遮遮掩掩的废物？”
林乔的心情很差。她是在工作蛛急得准备啃她脸时醒过来的。巢穴外浩浩荡荡的蜘蛛军团简直疯成了一窝油锅上的蚂蚁，每一只因失去与母体联系而发狂的蜘蛛都凶狠地踩着同类试图靠近唯一能让它们感到安心的存在。
林乔不得不强行把所有蜘蛛困住，只扒拉出几只理智尚存的搞清楚发生什么。
但当她得到：朱莉被人族杀死了。这个信息后，她那股长久以来被理智压在心底的怒火终于还是掀翻了她所有的计划。
去他妈的计划。人族不值得我浪费脑子。从今天开始就全境屠杀吧。
她脑子里盘绕着这样的想法，一路杀进了圣教堂。
“杀了我。”少年双手紧握在胸口做祈求状，紧紧盯着林乔，瞳孔颤抖：“你很强大，你很厉害，杀了我对你来说很简单吧，求求你，杀了我。”
他说这话时，室内飘散的香气如云烟般散去，华丽的大床、美丽的少年通通消失。
一缕月光顺着高高的窗口落了进来。
林乔眸光微动。
首先闻到的是一股糜烂腐臭的气味，狭窄昏暗的牢房阴冷潮湿，墙角大团脏乱到看不出颜色的稻草上，静静躺着一具“尸体”。
没有白皙柔软的肌肤，没有顾盼生姿的双眼，没有楚楚可怜的神情。
躺在那里的，是一具瘦小、干瘪、灰暗的躯体，枯瘦见骨的脚腕上拴着沉重的铁链，另一边紧紧固定在墙上。
那双小脚上没有指甲，血色凝固，灰败的皮肤上每一寸都有不同外力造成的斑驳伤痕，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月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他揉着泥水的短发看不出颜色，面颊凹陷，嘴唇皲裂，原本属于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漆黑无光的血洞。
他尸体一样，长久地沉寂在死的阴影中。
“对不起，我不想吓到你。”一缕香气盘旋在他脚边，渐渐凝固成少年的样子，他跪在地上，几乎缩成一小团：
“求求你，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啊……我只想休息一下！”
林乔沉默不语。
“你是来找蜘蛛的，对吧，我知道她在哪里。”见她不说话，少年只得昂起头，急切道：“你不要直接去，你带不走她的，这座监狱下有非常强大的神圣魔法，它会无差别地杀死每一个入侵者，困住实验品。蜘蛛已经是实验品了，只有死亡才能让她逃离。”
“听起来，你坐牢还坐出经验来了。”林乔勾唇，双眉却紧皱。
“我是‘梦魔’，是这座监狱最早的实验品。”少年又不堪重负地垂下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走进这个房间，但你一定很强，为了你的蜘蛛，请到地底摧毁那个法阵。以及求求你，捏碎被禁锢在下面的，我的心脏。”
他的发丝是绸纱一样的雪白，带着紫色的瑰丽光泽，双眼如杏圆润，嘴唇软嫩粉红，唇珠似一滴甜蜜的露水挂在天然可人的微笑唇上，任君采撷。毫不客气地说，少年有着一张清纯与妖媚并存的脸，哪怕他用再正经的语气说话，吐出的每个字眼也都带着诱惑的香气。仿佛他就是魅惑本身，是一道近在咫尺的可口美食，随时等着恩客尽情品尝。
他为什么存在，又为什么存在这么久，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副诱人的躯体与面庞上尽数写明了。
而躺在地上看似朴实的女性，她的目的为何也不必多说。
啊，人族啊。
林乔想要发笑。
他们总是妄想症吮吸尽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咔哒。”黑色的披风轻轻遮盖在少年破败的身体上，少年的幻影惊愕地看着单膝跪地的女人。她冷淡地俯身，用唯一的手臂稳稳将他的残躯抱在怀里，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幻影慌忙看向墙上的锁链——哪还有什么锁链，一只白壳蜘蛛像吸面一样把沉重的铁链卷进腹中，顺带啃开了他脚腕上的部分。
那只在他脚腕上，禁锢了他上百年的坚固镣铐，那道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防线，当啷坠地，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响声。
幻影说不出话来。
“跟上，我要看看你说的那个魔法。”
……
幽暗的倒悬高塔内，林乔的身后飘着一只雪白的小尾巴。幻影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不安地看向前方，又不安地看向林乔。
“先说好，如果你骗我，哪怕只有一个字。”林乔开口：
“我会让你比现在绝望一万倍。”
幻影哆嗦了一下，差点又要哭出来，他咿咿吖吖地用破碎的语言表达自己的诚实，裹着哭音的句子像软绵绵的小勾子一样撩拨着人的神智。
不过林乔不是人。
她从暴怒中清醒过来，意识到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这只魔物外形完全是人族，且具有一定智慧。
起码比病娇小学生朱莉强。
沿着螺旋的阶梯，一路上几乎毫无阻碍，林乔最终站在了一扇刻着大量咒文，左右两侧各放一尊神像的大门前。
她疑惑：“就这？”
幻影更加迷惑：“不不不不是的……这里明明很恐怖……”
他又要开始哭了，林乔说：“再哭就把你送回去。”
幻影捂住嘴，含着一包眼泪继续当尾巴。
走到门前，因为唯一的胳膊正被占用，林乔抬脚对着大门中间就是一个重踢。
轰！
在震得耳朵发麻的巨大声响中，门从中间裂成四块，稀里哗啦地塌了一地。
林乔把斗篷拉上去，在灰尘飞过来前遮住了少年的头。
地下室，或者更贴切地说，这是一座地宫。走入门内，高高的穹顶上是色彩华丽的绘画，大门对面的墙壁上雕刻着巨大的神像，恢宏壮丽，神像慈悲而威严地睥睨众生，而林乔回以淡漠的审视。
蚂蚁也会有宗教吗？
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滑过。
“呜……”幻影发出不舒服的声音，趴在林乔肩头的蜘蛛也有些躁动，林乔反身跪下，几只蜘蛛立即从门外爬进来，接住了少年的身影。
“出去吧。”林乔下令。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幻影慌乱地看着身体被蜘蛛们扛出去，因为距离变远而开始模糊，他失控地对林乔嚷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不要带我回去！你——”
他没来得及说完话，倏得变成了一团烟散去。
林乔摸了一下有些刺痛的皮肤，走到地宫下沉广场的边缘，探头看向底部。
复数个浮动着复杂符文和图腾的圆形法阵相互耦合嵌套，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闪动着璀璨金光的魔法阵。它像一个活着的器官，鼓动、收缩，吸收并放出着林乔并不理解却感到不适的魔素。
简直是像把“神圣”两个字刻在脸上了一样。
林乔眯起眼。
神圣魔法，可真够自恋的。
她坐在下沉广场的边缘，让双脚像浸泡在浴桶里那样沉没在光芒之中。
好痛。这就是摧毁阿纳金、摧毁龙王的力量。
在入侵这个镇子时，林乔就明显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力量，它无处不在，蜘蛛们在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它的影子。
当然，它们都已被林乔的魔力所摧毁。多亏一只勇敢的小蜘蛛，她现在能共享一定范围内蜘蛛的视野。
与其说是勇敢，不如说是它扒着林乔的嘴使劲把脑袋往里塞，林乔怀疑自己要是一直拒绝，它会啃掉她的脸颊肉钻进去。
视野中所有的神圣法阵在光芒散去后只剩一圈暗红色的烧焦痕迹，散发着淡淡的腥臭气息，蜘蛛们来回探查了数次，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转而执行林乔下达的任务。
圣教堂大门口的喷泉已经倒塌，一只近卫蛛正将装饰用的石像拖走。月光下，原本簇白平整的地面被大量拖行产生的血迹染得乌七八糟，三只工作蛛正勤恳地拽着三具无头的尸体放在水池边，新鲜的血液像喷泉一样注入池中。
少年再度凝聚出幻影时，看到的就是如此地狱般的惨状。白色的蜘蛛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每一条街道和每一座房顶，镇民似乎都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以至于整个镇子只有蜘蛛行走时发出的沙沙声和互相之间叽叽咕咕的交谈。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他恐惧地跟随着运输他身体的蜘蛛们，最终停在了血池边。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在它们的召唤下，几只毛茸茸的工作蛛走过来接过少年的身体，纤细的脚在他脆弱的身体上戳戳点点，仔细检查过后，它们短小灵活的一对后足从尾部扯出一截光滑的蛛丝，快速地卷成宽宽的绷带状，从头到脚将少年的身躯缠住。两蛛合力将茧子轻轻放进血池内浸泡。
血池溅起层层涟漪，使另一具被同样处置的躯体从池水中浮了出来，守护它的工作蛛又赶忙把她按回去，动作小心又谨慎。
“这是在干什么啊……”少年坐在池子边不安地抱住膝盖，低落地喃喃自语。
沙沙沙沙——
一只侦察蛛吃着地上散落的血液从他面前经过，疑惑地歪头看他一眼，又迈着小腿嗖嗖嗖地跑开了。
蜘蛛们吃饭的吃饭，工作的工作，晒着月亮，一片祥和。
直到地下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庄严精美的圣教堂在响声中轰隆下陷，高耸的钟塔在地震中叮当叮当地甩出乱七八糟的声音，沙尘扬起数十米之高，裹着石子劈里啪啦地弹过来。
近卫蛛训练有素地用坚硬的背壳保护住血池和工作蛛，余波让远处许多猝不及防的蜘蛛从房顶掉了下去，它们团成一个个球滚在一起保护自己，唯一被影响的是个正在大嚼人族手臂的工作蛛。似乎是被顶进嗓子眼里的骨头卡住了，正痛苦的八脚朝天发出叽叽的叫声。
少年忧虑地打量着周围，突然看到废墟上腾起的尘埃中，一道黑影如迅捷的雨燕般飞向天空，圆月勾勒出黑影纤细的轮廓——是毫发无损的林乔。
少年震惊地睁大眼睛。
林乔单手攥着两个生死不知的白袍神父在少年面前轻巧落地，在看清他们的样貌后，他脸色大变，幻影虚虚实实，几乎维持不住身形。
□□闷声落地，林乔向后一坐——立即有一只近卫蛛接住她，她翘起腿，对幻影勾手指：“来看看，一直伤害你的是这两个人吗？”
少年飘到她身边，紧张得不敢移动视线。林乔看他一眼，抬腿猛跺在其中一人的手臂上，登时鲜血飞溅了满地，昏迷中的神父哀嚎着醒过来，语无伦次地对着林乔尖叫：
“啊啊啊！恶魔！恶魔！神圣啊——”
滴着血的黑色高跟鞋又重重落在他的膝盖上，关节处向下咯嘣一声反折，连着半块膝盖皮的小腿翻过来，脚尖轻轻在神父大腿上一碰。
“聒噪。”林乔不耐烦地踢开蠕动的□□：“下一个。”
少年终于大着胆子探头看去，大约是被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混淆了心智，他竟没察觉到在白袍下的一丝违和感——白袍神父大多是中年人，此人的袖袍下却有一双老树皮般枯槁的手。
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刺目的光芒从那人兜帽中猛然炸开！
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少年的幻影原地被蒸发了个干净。林乔脸色一变，身下的近卫蛛退开不及，被灼烂了半个身体，器官和血液流了满地，发出濒死的细弱哀叫。
白袍、不，紫袍的老者缓缓起身，手中虚握，召唤出一柄光华夺目的银白权杖，白色的伪装从他脸上揭落，露出一团蓬松的白胡子与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
林乔听见自己的血液在沸腾，滚烫地从心脏泵向四肢，她胸口因兴奋而剧烈的起伏，魔素躁动近乎失控，无法控制地伸出獠牙。
“魔族，受死吧。”大魔法师高深莫测地抬起权杖，徐徐道。
“要死的是你啊！”黑瞳中爆出两点猩红血色，滔天的暗色魔力撕裂夜空吞噬月亮，带着无边的杀意袭向他：
“你这没娘养的老畜牲！”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