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浮生》斯伶Amor

2、第 2 章

　　第二章 无涯山（二）

　　幽冥之力，血魂为契。

　　其声为咒，堕坠深渊。

　　小叶人儿飘了回来，叶面上所写之言也证实了柳三七的猜想。

　　穷奇对杜若确实下了魔咒，但这并不是无解，古书中便有记载“九尾白狐，食者不蛊”，只要用其皮肉作为药引便可解妖邪之毒。

　　九尾白狐虽为上古神兽，但它与穷奇不同，并不是凶兽，要降服它也不无可能，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这天山九头蛇便是其克星。眼下虽找不来这九头蛇，可几年前柳三七与柳白在太行山一脉探墓时倒是遇到过一条，柳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其斩杀，并将其肉身炼成丹药，可解百毒。

　　能解这世间百毒之药亦是这世间最毒之药。

　　柳三七此番出行恰好带了那瓶丹药，若将其磨成粉末放入肉食之中，再引诱九尾狐吃下，不知这九尾狐是否能中这九头蛇之毒。

　　做好计划，柳三七便回到床上准备休息，可闭上眼，她想到的不是师父，不是秋落，也不是不人不鬼的怪物，而是杜若。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明明是位大小姐却还去包子铺打工，这样的行为着实令人猜不透。

　　当然，柳三七想她也不是因为方才的心软，而在于杜若拦住她去杀死怪物时的那双手——没有脉搏，这是柳三七去扯下杜若的手时不小心摸到的。

　　柳三七躺在床上，她看着自己的右手摩挲着指尖，像是那上面还残余着那双手冰凉透骨的温度。若真是柳三七想的那般，杜明笙难道不知道吗？她身边的人就未曾发现吗？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柳三七有些消化不过来。也不知是夜深几时了，她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柳三七洗漱好后边准备进山，杜明笙安排了一些人手给她 ，她却一个没要，只点名要让大小姐杜若与其同行。

　　柳三七：“你，跟着我。”

　　杜若摇着头摆了摆手：不……不要。

　　柳三七也没再做什么过多的解释，她喜欢用最简单的语句表达最清楚的意思：“救的是你，爱去不去。”

　　这下杜若没再拒绝，红着眼回头看了眼杜明笙，垂着脑袋随柳三七走。

　　一路上，杜若都小心翼翼地紧跟在柳三七身后，快走一步怕两人撞上，慢走一步怕遇险。柳三七向后瞥了眼，这胆怯的模样委实不像个鬼。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自己的匕首塞给杜若，“拿着罢，能防身。”

　　杜若张了张口却忘了自己发不出声儿，又尴尬地用手比了个“谢谢”，不曾发觉红了耳根。

　　鬼也这么容易脸红？柳三七懒得琢磨。

　　她带着杜若继续往森林深处去，高大的树木将阳光遮挡住，很难再看清眼前的路，杜若便打算点个灯，柳三七却拦住了她：“别动。你有没有觉得这儿有些不对劲儿？”

　　杜若使劲儿摇了摇头。

　　“这林中没有一只鸟，不，是除了我们，这里没有其他任何活物。”穷奇善用幻境，想必这就是了。

　　杜若闻言立马朝柳三七贴了过去，低着脑袋腿脚直哆嗦。

　　柳三七深吸了一口气，“你贴着我可以，但别掐我，有点痛。”

　　杜若立即撒开手站直了身子，眨巴眨巴眼睛，尴尬地笑了笑。

　　柳三七无奈只能握住她冰凉的手，“跟着我。”说着她拉着杜若就往最深处拼命地跑去，树丛中枝叶横生，叶尖如针一般划破皮肤，脚下满是枯枝折断的声响。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就在视野完全消失之际，一道亮光袭了过来，幻境之外便是真正的山间森林。

　　杜若不禁抬起手遮在眼前，直到逐渐适应了这片阳光，柳三七紧蹙着眉头拉着她向前走，顺便调整着疾跑后的呼吸。

　　“离开幻境就代表出了穷奇的领地，接下来我们所到的每一处，都有可能是九尾白狐的地盘，多注意些。”她仔细交代着。

　　杜若看着柳三七拉着自己的手，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说来也奇怪，杜若看着拉着自己的人就莫名信任她，打从第一眼见到她，杜若就觉得柳三七十分特别。

　　柳三七个子很高，总穿着一件墨兰色上衣底下套件黑色长裤，上头还有一两个补丁，衣服松松垮垮的，却依然能瞧出里头的人有多瘦。明明是个女子吧，却又将好好的长发剪至颈部，还乱糟糟地不经打理。

　　杜若今年十八，瞧着她也就比杜若大个四五岁的样子，但她留给杜若的印象却是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着与冷静。

　　走了半个时辰，二人行至一条岔路口，柳三七便停下了脚步，就打算在这里布好陷阱。忽然，她感受到指尖冰凉的触感，是杜若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这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柳三七回过头，杜若便将她的手抽了出来，比划道：我们要怎么引诱白狐出来？

　　闻言，柳三七打开包袱——带着血的禽肉。

　　“九尾白狐嗜荤，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今天这狐狸还没吃饭呢，把九头蛇毒撒在禽肉上，或许有用。”

　　杜若点点头。

　　柳三七布置好后，就带着杜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又唤出一小叶人儿去周围打探，防止那狐狸从自己身后冒出来。

　　这种诱捕的法子看上去确实很笨，柳三七本就没抱什么期望，她只是想避免直接硬碰硬，要是趁那狐狸的注意力被禽肉吸引时突袭，胜率会高一些。

　　秋风瑟瑟地吹着，凉风直往衣服里钻，来时穿的单薄，进了这林子里阴凉了不少，也不知这大小姐还受不受得了。柳三七瞥了眼蹲在自己旁边的人，彼时已经缩成了一团。

　　“你还会怕冷的吗？”

　　杜若怔了怔，不知柳三七这话是何意，她蹙着眉表达自己的疑问。

　　“也罢。”柳三七叹了口气，“若是觉着冷，你可靠近我些。”

　　杜若起初没什么反应，可不一会儿就挪了挪脚尖贴上了柳三七，后者与她还真是截然不同的，明明穿的比她还要单薄，身子却比她要温热许多。

　　她将头埋在臂膀里，竖起大拇指又弯了弯：谢……还没做完这个动作，她的手就被柳三七突然扯了一下，她拧着眉循着后者的目光看去。

　　禽肉前方的草丛里突然有了动静，像是有人踩在了草木上，发出明显的脆响。杜若瞬时就瞪大了眼睛，手也不自觉地圈住了柳三七的臂膀，应该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和恐惧，柳三七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手。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很快，独属于九尾白狐的神秘气息就穿了过来，这是一种特殊的香气，柳三七此前也只在书中见到过这样的记载。

　　她用着手语让杜若像自己一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只见墨绿色的树丛里倏地出现了一抹白，很快，一身雪白毛发的九尾狐就走了出来，它的九条尾巴如一团燃烧的烈火，而末端色泽浅淡犹如晨曦中的薄雾，血红色的眼睛像是只看一眼就能将人吞噬。它慢慢靠近自己的食物，低下身子嗅着。

　　柳三七凝视着九尾狐的一举一动，慢慢地不动声色地从杜若那里接过了自己的匕首。

　　那狐狸用鼻子嗅着禽肉的气味，又用爪子碰了碰，就在柳三七以为它嗅出禽肉有问题时，它便伸出舌头迅速地舔了一口禽肉，这一舔便像是开了胃，接着就直接对着禽肉撕咬生吞起来。

　　在浓密的丛林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野花的香味，那只九尾白狐就在眼前专心享用着食物。

　　禽肉很快被吃尽，但九尾白狐似乎没有丝毫的不适。

　　再不动手，这狐狸便要离开了。不论这毒药奏不奏效，柳三七来不及思考，她深吸一口气，紧握住匕首然后朝九尾白狐冲了过去。

　　一阵低沉的咆哮声划破了宁静，柳三七的心跳加速，九尾白狐已经看见了她。它反应迅疾地跳闪躲过了柳三七的攻击。柳三七站在原地陷入了僵持局面。九尾白狐自然不甘示弱，它露出锋利的獠牙张开利爪便向柳三七扑了过去。

　　柳三七灵活地躲过白狐的攻击，虽未被其扑倒，却还是被它的利爪划破了手臂。来不及顾及皮肉撕裂的疼痛，她就用尽全力反手刺向白狐的后背。可九尾白狐毕竟是千年神兽，反应速度的灵敏不是人可以比及的。

　　柳三七就快要精疲力尽了，像这样你来我往的搏斗，柳三七自然比不过一只神兽。很快，她的额前便满是汗水。

　　九尾白狐显然被激怒了，它怒视着挑衅自己的人，瞳孔散发出骇人的血光，九条长尾瞬间焕发起红光朝柳三七打了过去，这一回她没能躲开直接被打倒在地，嘴角也流出了鲜血。白狐不会就此罢休，它张开血盆大口一跃而起便向柳三七又一次扑了过来，像是没办法再挣扎了，柳三七闭上了眼睛。倏地，一直没有发出动静的杜若却突然跑了出来要替柳三七挡下白狐的攻击。

　　“不要过来！”柳三七用所剩无多的体力喊道并将匕首刺向前方试图做最后的抵抗，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白狐没有杀死自己。

　　柳三七张开眼看着匕首深深刺入了白狐的身体，她抬脚踹开倒在自己身体上的白狐，后者终于死在了血泊之中。

　　杜若看着眼前凄创的画面，柳三七正撑着身子努力站起来，她红着眼角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柳三七仍在喘着粗气，一呼一吸在胸口上的起伏像是刀子一下又一下扎进杜若的心脏。

　　杜若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吸了吸鼻子，取出手帕轻轻将柳三七嘴角的血迹擦去。

　　红着眼的她不敢去看柳三七的眼睛，后者却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她的手腕，捏了捏，杜若抬起头时看到的不是眉头紧锁的柳三七，而是在跟自己微笑的柳三七，即使那抹笑并没有停留很长时间。

　　她被这抹笑扰乱了心神，她撇过头，不动声色地擦掉了一滴眼泪，故作皱眉，用手演示道：“你竟还笑得出来。”

　　“我赢了。”

　　休息了片刻，柳三七也恢复了一些体力，她走过去查看了下白狐的尸体，很显然那一刀必然不会使其毙命，这样看来应该是九头蛇毒发挥作用了。

　　她不再耽搁，握着匕首割下白狐的一块皮肉放进包袱里就带着杜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