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春风(下) ...

  •   能和华尚食熟络乃至热络,徐兴祖功不可没——天性兼之职责,华尚食对新奇的食材食谱之类求之若痴,奈何拘于深宫,见闻总是受了束缚,每每为此抱憾。徐兴祖听到徐若媛说起,连笑“这有何难?”找了自“赛墨”之会后就苦心攀交他的林二爷。林二爷的肚肠,眨个眼的功夫就能转八回的,立时想到食材食谱献于宫中便如明珠归椟,不需担忧会外泄而被对手觊觎,相反倒可借此结交人、又能扬“醉仙居”之名,故面上做出百般不舍、万般不甘、碍于徐兴祖张口不得不忍痛割爱的样子,私下里倒是下了功夫,把“醉仙居”的也好、经年里从别家偷师而来的也好,抽取精粹,汇集成册交给了徐兴祖。

      徐若媛拿到手后,思忖了一番,嘱识字的兰慧把册子拆了,单挑了三、五页另抄了,把这几页送去给了华尚食。隔了几日,又誊抄了两、三页送去。如此再三。兰慧不解何苦要费这周章,徐若媛笑,“我若一下子都给她了,她能记得我几日呢?”谁家的猫儿喂饱了还会围着人转?

      要说徐若媛还真是把华尚食猜透了——她是行家,一看那几页食谱便知分量,不过也只含笑说了句“有心了”:平素里巴结她的人太多了,她只当徐若媛也是有事相求,谁知等了数日,徐若媛并无动静,倒是又送了几页食谱来,依旧令华尚食眼前一亮,此外还是没有多余的话。几次之后,华尚食坐不住了,不愿受这无功之禄,叫了徐若媛来,问她可是有为难的事。徐若媛却是无辜而微惶,连道“姑姑请勿多虑!是若媛听说姑姑喜爱这个,而家兄交游广阔,当中不乏精擅美食之道的,便叫他得便搜罗了这些来。不过是举手之劳,还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姑姑的眼,尚请姑姑勿笑我不知高低借花献佛才好。”

      华尚食听了摇头,说“你这孩子傻!你是不懂,才说得如此轻易!这样的方谱都是各家的心血之作,谁肯轻易示人的?你哥哥怕不知费了多少力!”有心想说再勿费心,可捺不住心头渴望,末了想着凭她在宫中的身份地位,并不怕会白承了一个小姑娘的人情,遂坦然受之。投桃报李的,间或透露一两道宫廷御膳的机要所在,“醉仙居”凭此在同业中名声更噪,林二爷未料至此,益发觉得徐兴祖是了不得的人物,兜揽得愈加殷勤,更延引至内宅中走动,这些就是华尚食所不知的了。

      华尚食和徐若媛来往了几回,觉得她言语恭顺柔雅,人长得美,性子又好,倒是真心喜爱上她,徐若媛又极伶俐,时不时向华尚食请教些馔饮之事,一来二去的,二人竟似忘年交般的了。这日华尚食一听到她说要去看燕云秋,未打哏儿便把之前永安王妃入宫的醉翁之意说了,只在最后嘱咐说这是未挑到明面儿上的话,知晓的人也有限,万勿漏出去生了是非。
      徐若媛连声答应了,心怦怦直跳,一面暗嗤那永安王妃有眼不识金镶玉——元夕夜风头最盛的明明是她好不好?偏偏她却去赞燕云秋和杜德琳!可撇开这微妙的不快,她却不由要感激永安王妃了……

      深思熟虑过后,徐若媛去找燕云秋,当头就是一句“我的傻姐姐,你要这样子自苦到什么时候?”
      燕云秋本还欲遮掩,听到这一句却是塌了肩,抓着她手,唇都有些哆嗦,“你知道了?”

      徐若媛就势坐到她榻边,“可不是!女孩儿家遇到这种事……我想着杜教习不管怎样,爹娘亲人都在身边,可你怎么办,天高地远的,身边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说着叹息连连,声音都哽住了。

      从在淑贵嫔那儿得到消息起,燕云秋的心就像在寒冰热油里轮番煎熬,偏偏还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此时被徐若媛一语道破,连日来郁积的忧惧悲苦顿时溃散决堤,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再说不出一句话。徐若媛抱着她,一边陪着落泪,一边絮絮地劝,再三说“你心里的苦,我知道,我知道,你若有话,随时跟我说,就算我做不了什么,可有个人说说总强似你这么憋在心里——况这事不过刚有个苗头,你先把自个儿熬垮了可如何是好?”

      燕云秋痛快地哭了出来,心头总算透了些亮,再听着徐若媛一句句好意又贴心的劝,更是生出暖意,慢慢收了泪,请徐若媛重新入座,哑声问,“徐教习如何得知的?”
      “湘公主。”徐若媛早预备好了说辞,“听说你病了,湘公主猜到或是为这缘故,私下告诉我了,还嘱我勿声张。公主说,此事如今不过是永安王妃的一厢情愿,究竟怎么样,唯有皇后娘娘的意思才能作数,我已拜请公主,若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先告诉我,我说你一定会感激公主之恩……”

      她把事情安到元湘头上,是料准了燕云秋不会也无从去查证,而换了消息的出处,她在整件事中的分量可就不一样了:她觉得出燕云秋是不愿被人知晓此事的,若说消息得自于华尚食,闹不好就会被燕云秋觉得她们在背后说她的是非,那她不成了送上门来找人厌的?而若是元湘公主说的……,那么只能说明:第一,此事并非寻常人所知,燕云秋不需顾虑;第二,她是公主、并且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乐平公主的心腹;第三,公主是倾向于燕云秋的。如果把第二、第三再加上“我已拜请公主”这些话连在一起,以燕云秋的头脑、以她眼下孤立无援、六神无主的处境,徐若媛不信她不把她当成救命的浮木!至于事情的真相和结局到底如何,徐若媛并无所谓:她的本意不过是要不显山不露水地离间燕云秋和杜德琳而已。

      徐若媛真心觉得自个儿算到了每一步,眼看着燕云秋一点点儿远了杜德琳——天地良心,她可从未在燕云秋面前说过杜德琳什么不好,相反还赞过“杜教习的气度果真令人敬服,遇到这样的烦心事也不见丝毫失措慌乱”,见燕云秋露出黯然,才懊悔失言,转圜了句“不过她家根基深厚,原不需忌惮永安王府的”,她这是为了宽慰燕云秋,若燕云秋因此自怜自艾进而更加对杜德琳生出隔阂,那却与她有何干系?——徐若媛深信凭她的眼色和手段,早晚会令燕云秋对她从迫于情势的依附变成真正的接纳,谁料节骨眼儿上永安王府那边却出了岔子,“怎么听说顾世子被罚去守陵了?”要没了、即便是暂时没了对他的顾忌,燕云秋得以稳住神,可就不那么容易被蒙蔽,那就需她花更多的心思了……

      “我哪知道那么些?”徐兴祖搞不懂他妹子整天都在操些什么心。
      “那爹呢?爹对此事说什么了?”她听到永安王妃的事就让丫头兰慧传信回去了,爹该知道杜德琳是她的劲敌,怎么就由得这事儿不了了之?就算此事不是他所能左右,有消息及时知会她一声也好……

      “爹哪有闲心管这些事?”徐兴祖嗤了一声,“光赋税新法就够他忙的了。”原来此前元成和萧隐樵所议的赋税变革的折子正是徐侍郎所呈,“爹的动议深得太子殿下之心,禀到陛下那儿了,陛下诏爹当朝上表,谁知丁侍中、杜尚书等几个重臣提出这样、那样的异议,陛下觉得他们说得也有理,此事便要再议。”

      “怎么又是杜家?!”徐若媛拧眉。内宫杜德琳,前朝杜尚书,他们怎么处处都要堵他们徐家的路?
      “也不光是杜家……不过这事也不需你管。过后太子殿下找过咱们爹,要他再把方策做得细致些,把那些人提出的异议之处另行整改——看样子殿下是势在必行,爹得他器重,这些日子也是废寝忘食。”一看天色,不再多说,从袖中抽出徐侍郎的手书,“爹给你的信。时候不早了,要无事我就先回了。”起身负手要走。

      “急什么?”徐若媛展信,不快地瞥着她哥哥,“不过是个商贾之人的生日,你肯去已是给他脸面,怕什么早晚?”见徐兴祖似有些不以为然,索性把话说明白,“我听说他家的女儿是个标致的,可出身与我们家……哥哥切莫糊涂才好。”

      徐兴祖一听她这是什么都知道,不由瞪了一旁伺候的兰慧一眼,这功夫徐若媛却变了脸色,扬着手里的信札对徐兴祖道,“爹是何意?”何谓“骄矜莽撞,自负聪明”?!她行事还不够小心周到吗?!

      “爹只是那么告诫你……”一看徐若媛面目不善,徐兴祖也不由得恼火:教训她的是他们的爹,她却冲他甩什么脸子?“你对宁王殿下不敬的事,外头已有不少人传,爹是怕你再不知轻重!”
      徐若媛哑然,片刻后才悻然哼了一声,“不就是占了个皇长子的名号?还当真尊贵到哪里去了怎么?!”整日病恹恹、清冷冷的人,还能有什么作为不成?

      “话可不能那么说,”徐兴祖也有他推崇的人,“皇家子弟里,他的才学首屈一指,又谦逊温和,在官绅士族中的声望仅次于太子殿下,你不知这些倒是情有可原,女流之辈嘛,总是把出身之类的看在第一位,”刺了徐若媛一句,接着道,“也别说我这当哥哥的未提醒你,皇家的事别的不敢说,有两个人,你可千万不能小瞧,一个是宁王,一个是安国公主,他们两个的母妃地位都不高,且都已不在世,但是宁王我已跟你说了,虽非皇后亲生,却是皇后抚养长大,陛下也极为看重他 ,至于安国公主,她出生之日恰是平卢李守忠勘定回纥之乱的捷报传来之时,陛下当即为她赐号,这份殊荣至今无人能及,而且‘安’字为号的公主,从她之后,再无第二人。”

      徐若媛听罢这番话,凝目无言,直待徐兴祖走了好一阵子,才对兰慧蹙眉叹了口气,“我怎么觉着我要周旋的人越来越多了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春风(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