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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良辰(上) ...

  •   “姐姐,你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像是恼了的?”出了仪和殿的门,瑶筝才问起德琳片刻之前的反常。

      “我有什么好恼的?”德琳这时候已平和下来,只略有些无精打采,“我不过是觉着自个儿多此一举罢了。”

      “多此一举?”

      “我先觉得那幅字要排到榜的前头怕不大容易,那写字的人要是因此灰了心就实在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是自个儿独具慧眼发现了一匹尚隐于槽枥之间、美不外见的千里马,谁知?”她自嘲地摇了摇头:谁知人家原本就是龙驹,倒是她在滥充伯乐、知音了。

      “那姐姐到底觉得那幅字写得如何呢?”

      瑶筝的脸儿绷着,德琳看不出她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勉强道,“字倒是如我说的,有它独到的地方,不过也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那不就得了吗,姐姐?”瑶筝听她这么说像是舒了口气,脸色又活泛了,“那你刚刚儿的举动可有些小家子气了,姐姐。”

      “这话怎么说?”德琳意外,侧脸挑眉。

      “你既是打心里认同那幅字,又何必为它是谁写的就要改主意?要搁在旁人身上,或许是怕担上谄媚逢迎的嫌疑才这么扭捏作态,可姐姐从来不是故作清高的人,如何也这般不磊落了?”

      瑶筝对德琳不藏私,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德琳被她说得暗道“惭愧”,虽知自个儿的失态并非是瑶筝说到的缘故,可也说不清当时怎么就像一股气儿上了头、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举动来。她自个儿都理不清,自然更无法对瑶筝说明白,赧然之中只得笑着道,“你说的是,大约是我这一向太过谨小慎微,竟矫枉过正了。”

      瑶筝见她痛快认错,不疑有他,对德琳道,“姐姐,你确是小心得太过了。实则在宫里这些日子,我觉得宫中并不似我们从前听到的那么森冷无趣,也不过就是排场大些、规矩多些而已,说到人上头,则和我们家里的并没有什么大不同,一样是有好有坏、有招人喜欢也有讨人厌的,你说是不是?”

      德琳闻言笑了,“这么说,你现如今在宫里是如鱼得水了?那是谁口口声声说自个儿当不了教习、一说起来就要跟人急的?”

      瑶筝道,“话是我说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明知改不了的事,实无必要再一味说些泄气的话,除了让自个儿灰头土脸以外,哪还有一星半点儿的益处?不如想法子让自个儿学着适应,假以时日,或许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这话是姐姐你跟我说过的,我可未当成耳旁风。”

      德琳听她如此说笑了起来,“我的话竟被陆教习听进去了?真是荣幸得很呢!”还要取笑,被瑶筝挥着手作势要打才告饶收住了。瑶筝挽着德琳,莫名感怀地叹了一声,“看来这些人里头,我还是只能和你说到一块儿。”

      德琳听她这话,黛眉微蹙,顿了一霎才道,“徐教习怎么惹你了?”瑶筝自始就不喜谭玉君,与燕、韩两位的来往又毕竟有限,剩下来的就只有徐若媛了。

      “她没惹我,”瑶筝闷闷的,“是我自个儿转不开弯儿。”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她怎么问的、徐若媛怎么说的都告诉德琳了——先前她只说到徐若媛认出那是太子的字,并未说及更多。

      德琳静了一阵才慢慢地开口,“瑶筝,说起来,徐教习这也算不得什么错……”

      “我也知道这算不得错,可知道归知道,心里头还是不熨帖……哪怕她随便说太子的字怎么怎么好呢,反正我也是辨不出来的。偏偏她来那么一套,想让我听不出她的私心都不成。”

      “你呀,”德琳嗔了她一声,淡淡苦笑,“谁没有私心呢?只要没损害到旁人,各人施展各人的机巧……”

      “姐姐你会施展这样的机巧吗?”瑶筝不管她怎么说,当头就是一句。

      德琳哑然。

      “这不就结了?人都有私心,可不见得都得施展这样的机巧……好了姐姐,你不用教训我,我不过是跟你说说而已,不会对徐姐姐怎么样的——人无完人这道理我懂,何况她对我还是诸多关照的。往后我该怎么对她还是会怎么对她,你就别担心了。”

      不等德琳劝慰,瑶筝自己先说得头头是道了,德琳乐得不掺在她和徐若媛之间,点头说瑶筝理该如此也就罢了。

      要说宫中的事也是说变就变——在仪和殿的时候,傅尚司现找人告诉徳琳她们说嘉德帝近一两日要查验她们的茶艺,谁知两个时辰后,她们已在彤辉宫中提壶冲水。

      内侍将燕云秋的“渔舟唱晚”、韩颖的“沧海横流”、德琳的“疏枝寒梅”一起托奉至帝、后案前,仁慧皇后看了只是微微含笑,嘉德帝却脱口赞了一声“好!”

      他这一赞赏,更激起了殿中人的好奇之心,纷纷翘首相望——冬至之日夜最长,宫中的惯例,这一夜帝、后要与皇子皇女们齐聚一堂,共话古今,今岁也不例外,除了已嫁娶或是还咿呀学语不谙事的,余下的皇子公主们一个不落全都聚在了彤辉宫。这当中宁王元俭虽曾娶妻,只是宁王妃不幸早亡,皇后娘娘怜他孤苦,让他挪回宫里住着,是以这两年的冬至夜他都在。至于太子元成,除却他的身份特殊外,还有一样是他一直不曾正式立妃,故在宫中人的眼里他也是未娶的,自然也是堂而皇之在座。还有一位就是木槿郡主,和寿昌公主元沁分坐在乐平公主元湘的左右,看起来更显楚楚。

      听到嘉德帝赞“好”,诸皇子皇女都想先睹为快:“茶画”有个缺欠,就是不能长久存续,要不及时看,再栩栩如生的汤面也要逐渐弥散而至模糊不可辨,是以帝、后看过了,内侍再托着向众人传看时,多有人等不及而离座上前的,唯有太子、安王、寿昌公主安坐未动。

      “沁儿,你怎么不看?”嘉德帝见此挑眉。

      元沁也如她父皇一般挑眉,“王兄们不也没看?”

      “他们那是看得多了、习以为常了。”嘉德帝含笑瞥两个儿子。安王咧嘴,在案下捅元成。元成斜他一眼,复望着嘉德帝,一脸的坦荡无私、正气浩然。元沁却不管他们父子在打什么哑谜,自顾对嘉德帝道,“我看了和不看都是一样的,故而不看就不看吧。”

      元湘这时候正和木槿回来坐下,闻言笑道,“沁儿怎么说的像偈语了?”

      元沁道,“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父皇都说‘好’了,我们还能怎么样?自然也是要跟着说‘好’的。既然怎么样都是要说‘好’的,那看不看又有什么要紧?”

      她毫不遮掩,殿中倒是有一大半人把她这话听了个清楚。德琳暗暗吃惊,料不到这位公主不光对命妇们、甚而对当今天子、她的父皇也是这么一副口吻,正不知要忧心她被怪罪还是要忧心她的不驯,却听一道娇怯的声音道,“沁公主,教习们的‘茶画’是真的很好,即便陛下不赞这也是实情。你是没亲眼看到才会这么说……”

      木槿的声音不大,唯有近旁的几个人听见了,德琳又是一阵意外,料不到腼腆的木槿郡主会出言驳这公主,不由向她看过去,却见她身旁的湘公主正望向自个儿,似笑非笑的神情竟像极了一个人,心中顿时一窒,只得微微垂首致意,掩过了突来的仓皇。正暗嘲自个儿是杯弓蛇影了,却听有人笑道,“木槿,你和沁儿同住这几天还没发觉她的特性?她是旁人越说好她越要说不好的,对她得反其道而行之才行……”

      “王兄!”元成话不等说完,元沁可已经叫起来,脸红着看得出是恼了,对她王兄却没有对皇帝陛下那么的伶牙俐齿,狠瞪了元成一眼,又飞快地一瞥德琳,见她犹未抬头才自在了些。

      德琳虽未抬头,对元成的话可是听了个清楚,把“反其道而行之”的话琢磨了琢磨,似有所悟,抬眼之间,正对上元成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对她笑了笑,转望了嘉德帝去了。

      德琳曾从父兄处多次听到嘉德帝是如何的龙章凤质,威仪天成,今日一见之下,却唯觉他的神采斐然,毫不觉他有何凌人的气势,此时接着元成的话对寿昌公主笑道,“沁儿你看,连你王兄都这么说你,你还不该反省吗?”

      “王兄兴许是得了您的旨意才这么教训我呢?”沁公主回嘴很快,犹嫌不足,更大胆地追问,“那么父皇,您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道理?”嘉德帝朗笑,“你要说的有道理,那就是说父皇是个刚愎自用、不辨贤愚的人,只允许旁人对父皇的话随声附和。那么沁儿,父皇在你眼里果真就是这样子的?”

      嘉德帝这话可谓以其人之矛攻其人之盾,且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虽是笑着也已然是不怒自威。原本言笑晏晏的皇子公主们颇有人因此停下来,偷眼去看元沁。德琳也忍不住要看她如何应对,却见元沁并无惧色,只是一时不知怎么说而语塞。嘉德帝倒是又发话了,“不过沁儿倒是给了父皇个警醒,”点着元成道,“太子,我们得记着这话,在朝堂上头要更加留心,看看我们颁布下的政令,臣工们到底是真心拥戴还是在看我们的脸色行事。”看元成答应了才又笑道,“沁儿,你这也算是建言有功,父皇就赏你……”一沉吟,指了案上的花开富贵芙蓉糕,“就赏你这好吃的吧!”

      宫中人行动麻利,嘉德帝话音方落,内侍已上前请起碟子送到了元沁她们的案上,皇子公主们见此,多有低笑起来的,元沁则已抗声,“父皇,您明知我不爱吃这甜腻的东西!”

      嘉德帝笑道,“你也未说父皇爱听的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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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良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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