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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赏鉴(上) ...

  •   德琳探问过瑶筝,察觉她对选不选伴读的事一无所知,德琳也不好把崔总管私下里告诉杜尚书的话外传,因而只能把忧烦放在心里。瑶筝是只要有人比她个子高就绝不担心天塌下来会怎样的,这时候兀自感叹今日是不虚此行,“其实除了礼行得多些,宫中也并不像你往常说的那般冷森无趣呢,姐姐!”她扬着手里一个新蜜色的锦缎盒子——是皇后娘娘赐给她们各人的熏香,若不是德琳拦着,她是出了偏殿的门儿就想打开瞧个仔细的!

      瑶筝这一日不光见识了皇宫内廷的景象,还亲睹了皇后娘娘的真容,随后和人象玩儿似的评选了服饰,紧接着又蒙娘娘赐宴,拜辞时更得了赏,加之没有红绡丫头在一旁对她絮絮叨叨地说这不行、那不对,她真觉得比在家里悠游自在,是以对德琳的戒防之态百般不能赞同,“姐姐,你惯常不是个杞人忧天的,怎么今儿却像容琳妹子附体了、什么事儿还非得前想三百年、后想五百朝才算完?!”

      “我三妹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咒她?”德琳板脸。

      德琳深知瑶筝看着心粗,实则有许多细致的时候,自个儿的落落寡欢是瞒不过她的,只能成心挑她的语病免得被她缠问。

      “容琳妹子长命百岁!”瑶筝知道“附体”两个字不妥,可她们平日里也不是没这么说过,一句话堵回去,她还真是德琳怕什么偏就问什么,“姐姐,这宫里头有你的克星吗?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么小心翼翼的是在害怕什么呢?”

      瑶筝其实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却把德琳惊得停下了脚,等想起要掩饰已被瑶筝象逮贼似的盯住了,指着她道,“你别想着要瞒我!你这时候越装可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呢!”

      先发制人让德琳无话可说,瑶筝兴致勃勃,“真是天下奇谈!杜二小姐都是专生来制人的人,如今却有了令她也要避让的!谁?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不说?不说我自己猜!皇后娘娘……傅尚司……华尚食……,不会吧,德琳姐姐?难道是桂尚服?!你何至于此,姐姐!她不过就是面冷些、话硬些、未象旁人那样对你笑脸相迎而已!她对谁不是那样、你何用得着把她忌惮成这样?”

      瑶筝一脸的难以置信,德琳无言以对,半仰头看着头顶的古木,想着深秋怎么也没有树叶子落下——若这时候能落下几片来,不管砸死她和瑶筝中的哪一个,至少这世间能少一缕被怄死的魂魄!

      等不到德琳的回应,瑶筝哪肯就那么罢休,眼珠儿骨碌转了转,茅塞顿开,“我知道了!”她两眼放出光来,德琳心中一紧,却听她雀跃道,“是那个小胖……安王!”她险些又把“小胖子”几个字拎出来,“你怕他会寻你的仇!”

      德琳转目去看路旁花木——免得被她气“背”过去!一看之下才发觉来时匆忙错过了美景:一望无边的皇家园林中,此时秋花灿烂,到底是皇宫,也不知用何法栽培的,应季的各色菊花也就罢了,寻常的美人蕉、□□花都比别处的葱茏繁盛,高树下、背阴处的玉簪花有盛开的,有含苞的,无不叶片碧翠,花质如玉,微风过处,幽香袭人,间中更有北地难得一见的奇异花卉,争奇斗艳的,竟毫不逊于春光盎然的时候!

      德琳看得赞叹不已,心旷神怡中倒忘了正在用“不睬”之法对付瑶筝,扭头招呼她道,“瑶筝,快看那‘醉芙蓉’……”诧异,“怎么着了?”

      瑶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两眼巴巴地望着她,却是一丝儿笑容没有,脸上只剩下满满的愧疚了,“德琳姐姐,都是我连累了你!”

      “你连累我什么了?”德琳盯了她一阵才明白她说的什么,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说我怕了,我看是你怕了才对!多少年前的事儿谁还能老记着?再说就算记得,孩子气的话谁能当真?他现在是安王殿下了,还能连这点儿心胸气度都没有么?你可也太轻看了人!”

      “那倒是,”瑶筝还是惴惴,“可他当年丢了那么大的脸,临去又撂下那样的狠话,今儿又那么急火火地问到你在哪儿……”

      “瑶筝,”德琳对她安稳地笑,“你信我的:安王对我没有恶意!再愚钝,谁对我如何我还是能分出来的,你就别瞎想了!”当时也好,这些年也罢,她一点儿没觉得安王元信会对她有什么不利,至于令她生出戒备之心的人……到如今似乎也不是她想回避就能回避得了的,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毕竟不过只是三年,她审慎恭谨些,量他自珍身份也不会太过不堪!只是令她措手不及的是——她没想到今日会在宫中看到那个人……

      思及安王身边那条湖水色的人影,德琳无声叹了口气,整了整脸色,打起精神跟瑶筝讲那早白中醺晚酡、一日中三易其色的“醉芙蓉”的妙处,浑不知建于高坡处的骅骝台上,有人手中的长剑此时正呛啷一声落地!

      “清远,你中邪了?”安王元信挑起地上的长剑伸还骆清远,“这后半晌本该练字,你偏说要再来练剑,等练起来了你又这么魂不守舍的!就不怕我一失手在你身上穿出个透心儿亮?”

      骆清远沉默着接过自己的剑,面色略有些发白,敛眉垂目地屏了屏气,才将剑锋微微斜指,“再来!”

      “等等!”

      身形甫一移换,安王却喊了停,指着坡下正往紫仪门去的一队花团锦簇般的人影道,“那是谁要出宫?”

      场边伺候的内侍耳目机灵,听到问应声回话,“是一早晨到皇后娘娘那儿应差的小姐们,这时候是要回去了!”

      “啊,我倒忘了她们!”安王想起来了,既已停下来了,那就不妨再多站一站,索性负剑来到场边,凭着石栏远远地望向那些丽人身影,饶有兴趣地道,“清远,你觉着今日这几位小姐哪一位最出众?”

      等了一阵未听到回话,安王不耐回头,“清远,你又神游……”神游太虚的话未能说全——骆清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侧,安王瞪了他一眼,“一声儿不出就站过来你要吓人哪!说说,哪个最出众?”

      “清远不知!”骆清远收回了视线,无人看出它前一刻停驻何处。

      “不知?”安王怀疑地挑眉,和太子元成极为神似的动作。

      骆清远默然以对,眼眸深如古潭,波澜不惊。

      “嘁!你长眼睛是做什么用的?”安王悻悻,“任谁都能看出杜尚书的女儿要……咦,清远,你不会也是这么以为的、却故作君子不说出来吧?心有定论却意图矫饰,这可不是君子所为!”猛地欺身向前,审视着骆清远的脸,“该不会……你对那杜小姐有意?”

      “胡说!”

      安王的言行都太过出人意料,沉静的骆清远再也不能沉静,勉强还记得礼法约束未说伸掌把安王拍到一边儿去,斥责之语却在手忙脚乱地后退的同时脱口而出!

      “安王恕罪!”斥完了也觉出不对了,骆清远呆立片刻,到底只能轻叹一声,剑锋倚地,便欲屈膝谢罪。

      “据实以告便恕你的罪!”安王却不需他行礼:他皇兄曾说平生最受不了的事之一就是被人告罪——他说那惩戒的不是犯错的人,而是看似掌握大权的人!

      元成说犯错的人闯了祸后说声“恕罪”再一跪就可以听天由命了,而被求告的人却要思前想后百般为难:小事不必说了,自然是要恕的,所谓告罪便只是个姿态;大事呢? 恕不恕?除非能杀了他,否则就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五内俱焚七窍生烟最后也得恕!谁占了上风?那口口声声要求“恕罪”的人!这还不是最糟的!要再不幸遇上那种能把天捅个窟窿的闯祸精,就更是一边要想着怎么扒他层皮一边还是得帮着去找女娲来炼五色石,谁更受磨难还用说?是以那来告罪的都是来折腾人的!

      安王这两年对他皇兄这话是越来越有体会,很自然也就用上他皇兄的法子:对犯错的人不打不骂不罚,只要能换到自个儿想要的结果!现在他就想知道骆清远是怎么看杜德琳的,怎么能为了他一句玩笑就那么大反应!

      骆清远跟着元信也有段时日了,自然知道这位年轻皇子的体性,稍稍迟疑,还是涩声相告,“德琳小姐是清远师门的二女公子,清远向视之为女弟。”

      “哦,确实,” 安王恍然,“我怎么忘了你是杜尚书的门生!要你对师门女弟妄加评议确是本王在强人所难了!”他爽快认错,只是紧接着就又露出促狭之色,“再说清远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罔顾婚约对别的女子动心?”

      “安王取笑了!”骆清远面无表情,手中的剑却是握得紧了,似怕不小心会脱手。

      安王笑起来,“不是取笑,这是在夸你!”边笑边再往甬路上望去,却只见花影寂寂,林木幽幽,那群女子已经出了紫仪门,不由露出憾色,“怎么走得这么快!我刚想到有话要问她!”
      这个她不言而喻是指杜德琳了。

      “什么话?”骆清远眸光微闪,“清远可以代劳吗?”

      “是……”安王话到嘴边却卡住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是、忸怩?!“罢了,待我过后再去问她,是一件……只有我和她知道的事!”

      “是,殿下!”骆清远恭敬行礼,默默随安王重回场中,不知是不是练得太久累了,一柄剑再举起来的时候竟像是不能承受的沉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赏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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