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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三顾(三) ...

  •   元湘抬眸,心道您如今真是长于自省——只要事关杜教习,又能低头又能认错还知道有错要改。有心取笑两句,可看元成心不在焉的,况且她也得想想怎么跟仁慧皇后说,遂未多耽搁,自回去了——王兄单独叫她来告诉,就是不想宣扬、还必得叫徐若媛离宫,这一走不是三天五天,总得有官面上的说法,那就只能请他们母后发话了。

      处理了这桩突来的事,又把当日的公文拣紧要的批阅了,元成才去曜华殿。未等开口,嘉德帝先抬手,“别说。朕猜猜……,铩羽而归?”
      元成无奈,“父皇,您很欣慰?”是亲爹吗?
      嘉德帝摇头,“祸兮福所倚,否极则泰来,元成,你这定力还欠些。”这就无精打采了?

      元成心里确是挫败的——莫看他在李申面前不以为意、斗志昂扬——被拒他想到了,一拒再拒他也能受得,之后呢?怎么破局?他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还能就这么一直“靠”下去?
      眼看元成倒完苦水,真的一筹莫展,嘉德帝很有些……嗯,满意:他太无往不利了,该适当吃些苦头;尤其谋事多有所成,显得旁人都没什么用处,该让他知道知道,老人家之所以为老人家,绝不仅仅是年纪大。嘉德帝道“太傅既不适,为何还出来见你?是为了叫你知道不是托词、不叫你误会;那为何怕你误会?不想闹僵;为何不想闹僵?……先别雀跃,不见得是因你、也许只是不想得罪皇家。”

      不轻不重地泼了瓢凉水,嘉德帝继续,“不管怎样,太傅未完全把门封死,这就有可作为处。其实他若一开始就答应,反而不是好事,说明他只是屈于皇家之威,心中必有诸多不平;如今你皇叔祖上门,你上门,太傅的耿耿当有所缓和,等再给太傅些疏导,之后再……”
      “儿臣给太傅大人留了封信。”
      嘉德帝一顿,“怎么写的?”
      元成背了一遍。
      嘉德帝看了他一眼——谁家儿郎,如此可造,“听着,接下来你……”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心道子衡啊子衡,若这样还不行,朕可就得到府上找你下棋了。

      他父子二人计议之时,元成提到的信正被杜昭拿在手里,念给齐氏听——写的是小篆,他母亲恐认不全。太子殿下擅行、草,偏费工夫写小篆,这心思太浅白,却让人无法视而不见,“太傅大人台鉴:成有愧惭之事,辗转经年,未得稍解。今厚颜呈于尊前,恳俯聆一二。成幼时,多领大人教诲,谓成之一身,肩先辈传承之江山,社稷为本,天下为念,一己好恶,不可凌驾,成深铭于心,至今未敢或忘。成矢志不负厚望,奈何德薄能鲜,家国之间,左支右绌,更陷尊长于困厄,每念于此,无地自处。成实鄙陋,然皎月苍松之慕未曾或移,余生漫漫,唯祈皎月苍松蔽我如昔,映前路,正行止,非只为成,更为天启。此心天鉴,大人明察。成三拜而上。”

      杜昭念罢,齐氏不安,“殿下怎可如此谦恭?”杜太傅未语。杜昭亦未语:镇南王爷来过了,皇家的用意就不需再说了,只需表诚意——他和杜太傅都想到镇南王爷托辞之后,皇家会有后续,也粗粗议定了推脱就是,未料皇家的后续来得如此快,尤未料到来的会是元成本人,且人挡回去了,要说的话却是借着笔墨都说出来了。谦恭?是啊,是谦恭,怀旧,赔罪,句句都诚恳:你教我的,我都记着,我没做好,伤了你,我错了,我能力有限,以后你还得好好教我,这不光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天启,认准了他父亲是忠君为国之人,就以此牵绊,这不是撒赖吗?
      “此事,夫人意下如何?”元成走后,杜太傅和杜昭已议过,此时问起齐氏。
      “老爷的意思是……”
      “听听你的。”

      “……我是不愿的。她们姊妹一个个的……,平平安安的就那么难么……”
      “母亲请勿烦恼,”杜昭起身,“三妹妹和妹婿情投意合,又生了小外甥,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四妹那儿,有天启撑着腰,谁也不敢慢待她;至于静琳,离了虚情假意的那一家,正是因祸得福……”
      “你说的容易。” 齐氏长叹,“这女子进一家出一家的,哪是那么……”依她的心,并不愿静琳和离,杜家遭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过后大司徒家从老到小连番上门赔罪,按说这气也出了,那一家也知道后怕了,往后必能知道尊重,相较离异要受的侮谤、侧目,怎么就不能将就过下去?偏静琳大哭,说宁可死了也再不进那家人的门,哭得她心都碎了,杜太傅和杜昭更是一叠声道“家来!家来,杜家的女儿,杜家养得起。”也就只得如此了。

      见齐氏又为静琳烦恼,杜太傅忙打断,道静琳自有静琳的造化,如今说的是德琳,你意究竟如何?齐氏揉了揉额,道“不若、问问她自个儿怎么想?”静琳、容琳的婚事,都是他们定下的,万幸容琳的还好,静琳的……,罢了,或许他们也该听听子女的想法。
      杜太傅闻言点了点头,杜昭却是垂头:此前杜太傅也是这个意思,他不赞同。
      若说杜昭心里曾有过的二妹婿人选,那就是骆清远,最终未能如愿,耳闻旁观,也知是谁从中作的梗,故对元成,他自是无法苟同,此外,重用徐业,维护顾彧,身边还有个身份不明却举足轻重的萧隐樵,凡此种种,在杜昭看来,皆非正统,平素不会对人说,真跟杜太傅论起了,便不掩微词,“殿下运筹机变,用人良莠混杂,有失君子磊落。”

      杜太傅微哂,道“他是储君。” 权谋场上,能守住道义底线已是难得,还要求君子磊落,无异缘木求鱼了。从国事上论,如他对昊琛、对德琳所言,那是个明主英才,从私人的感受而论……,要他对出手打压的人说您打得好、压得对?他还未高风豁达到那般境界。故一听到镇南王爷的来意,他便婉言封堵了——从前嘉德帝略有试探的时候,他都未应,何况出了恁多事之后?及至听到元成上门,杜昭百般推搪都不奏效,才忽悟及件事:他如今虽担着太傅之名,却远离朝政,再无任何令人忌惮之处,皇家、或说太子殿下还这般殷殷相求,莫非,真的只是想求德琳这个人?顺此再往下想,就想到了德琳说“女儿曾敬慕于他。不过,已时过境迁了”的情形,磐石般坚决的念头便有了丝丝裂隙……

      “皇家这么动作,德琳在宫里不能一点儿不知。她若是不愿的话,当会设法告知家里,你们,可接到她求援?”
      齐氏摇头,杜昭道,“或许未得着机会?”
      杜太傅道,“如此,你便往宫里传封信,只说你外放之事约有眉目,问她是何打算。”从前,她是要和他们一起离京的。
      杜昭应是——他入内宫需奉诏或请命,递封书信进去倒是不违规。杜昭看出双亲此时都不若初时坚执,心中颇为矛盾,既怕德琳真属意元成,末了如静琳般误了终身,又怕她确实无意,那就要再说服父母、再想法回拒皇家,想想头痛不已,信递进去之后,也是患得患失。直等了两三日,未见德琳回信,却等到封想都想不到的手函——靖懿太后的亲笔。

      太后道寒衣节将至,欲以私礼拜祭先帝陵寝,不知是否合乎礼法,又应循何典仪,若太傅大人能拨冗,想过府详讨。
      “臣惶恐。请转告太后娘娘,臣明日亲去别苑回话。”杜太傅展信阅罢,连忙告诉送信来的嬷嬷。待信使们走了,才对杜昭道,“古有触龙说赵太后,明日,怕是要赵太后说触龙了。”
      杜太傅去别苑时,着人往嘉德帝处禀了缘由:太后来书和他去别苑,都难掩人耳目——自然了,本也不需掩——与其皇家从别处得知,不若他自身报备,这是他的谨慎使然:他是莫名觉着太后之召与元成相关,并非十足把握,若是误判,此行不报便有擅为之嫌。
      嘉德帝接报,顿时宽心,仁慧皇后却是将信将疑,道“怎知太后娘娘必能偿愿?”——徐若媛出宫,嘉德帝又指点元成去别苑求太后,她自是知晓了提亲遇挫。
      嘉德帝道,“别的不论也罢,只一样,子衡对太后娘娘抱愧多年。”心有愧疚,便无法理直气壮为所欲为,太后请托亦就无法坚拒。

      “您是说……”
      嘉德帝点头:先帝生前,曾有意擢贤妃为后,杜太傅多番动作,予以谏阻,无他,盖因贤妃所出有裕王,杜太傅恐其会私心乱政,危及嘉德帝储君之位。如此,贤妃直至嘉德帝登基后,方被尊为“靖懿太后”。数十年来,太后虽以高洁的品行完证了当年的杜太傅等人疑虑无端,亦赢得了众人的由衷感佩,憾事终归还是憾事。
      仁慧皇后谙知过往,虑此轻喟:杜太傅对靖懿太后抱愧,故不是万不得已,不会驳太后情面;嘉德帝对杜太傅抱愧,才始终不肯以皇命相迫,元成当也如是,对杜家退让求全。他们父子君臣有志一同,她也无谓气恼,最终人进了他们皇家的门,到底是谁屈谁伸还真算不清楚不是?

      嘉德帝和仁慧皇后这时候都有了底,元成却是直等到镇南王爷到宫中报喜才彻底放心,毫不含糊地叩谢镇南王爷、嘉德帝——仁慧皇后不在场,不然也是要谢的。惹得镇南王爷大笑,道“殿下最该谢的还是太傅大人,他若不松口,皇家还能强把德琳绑进来不成?”

      说来也是杜太傅老道,在别苑与靖懿太后达成一致,回来便与齐氏备礼去了镇南王爷府:拒亲的时候,镇南王爷二话未说,把责都揽到自个儿身上去了,如今自家改弦易辙,焉能把王爷甩到一边不顾?杜太傅直道“出尔反尔,惭愧”,镇南王爷却道“初为月老,便做成了最难做成的姻缘,殿下、陛下都得谢我,实乃本王荣幸”。镇南王妃听齐氏说太后娘娘亲身作保,保元成对德琳一往情深,必不辜负,也释了怨责,只道“太后娘娘不问俗事多少年了,偏肯管这事,到底他们皇家是一条心的。”面上却是含了笑。杜太傅和齐氏少不得再次多谢镇南王爷夫妇一向的偏护,请了镇南王爷向皇家回话,道皇家高看、谨遵上意。至此皆大欢喜。

      元成得了准信儿,好容易才压住步履,未说一路旋转跳跃地到寿昌宫,见了德琳却是原形毕露,一把揽在怀里,“成了!”言罢不自主眼眶泛红,一低头抵到德琳肩窝,只道“你不必苦恼怎么给杜昭回信了。”
      德琳本被他揽得羞意翻涌,欲挣,却听他声音“瓮”着,往外推的手就停在了他腰上,扭着头要看他的脸,“殿下?殿……” 温润的唇封了过来,千思万念,密密交缠……

      纳采得允,跟着便是问名——德琳的八字宫中自是有的,然礼程不可马虎,皇家具书以求,太傅家再复书以告,这些,都有专人在做,自无差错。与此同时,德琳也该离宫了:问名之后就该纳吉,那时二人就有了正式婚约,一则当避嫌,二则德琳亦需为出嫁准备,此乃时俗,人皆无异议,除了元成。

      “早知如此,倒不急着议亲了。”来给仁慧皇后问安,正听到她与傅姑姑商议如何送德琳归家,到底是隆重些,还是简朴些,才猛想到喜讯之下还有这一出,他和德琳很快就不得见了,不由脱口而出。
      仁慧皇后连日操劳,闻言气儿不打一处来,连声道,“快打出去!这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过后跟嘉德帝学起,元成亦不羞惭,只是轻叹,“父皇,母后,你们不曾年轻过吗?”惹得嘉德帝也不得不警告,“太子殿下,庄重!”说时,夫妻、父子皆是喜气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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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三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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