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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星陨(二) ...

  •   议事厅里,燕三正做最后的劝说,“殿下,我们人手不足,再一分散的话……”
      “我意已决!休再耽搁!我已叫瑾言先动了,你们八个速去……”
      “我不走!”突来的女声令室中人全往门口看去。德琳肃然而入,“我不走!人本就少,再分出一拨护我……,未见得护我周全,这里却是……”
      “此时走,还有生机。错过了,闹不好就命断于此!”
      “断便断吧。”德琳未变色,看清了室中的人,燕铁八骑和护军的正副统领都在,秦简竟然也在。一个个看看她,又去看元成。
      元成目注了昂然而立的女子一瞬,忽地发笑,“你与我都不能彼此正视,却不怕与我死在一处?!”
      “势既至此,死有何惧?”来的路上问明了瑾言,竟是龙隐中出了、或更该说一直隐藏着奸细,昨夜里毒杀了数十马匹并所有信鸽,引水淹了烽燧——也就是这一下惊动了巡夜兵士,被追击射杀了。可行宫危境已不可逆转:信鸽死,烽燧湿,无法向外联络、示警,要想突围硬冲出去……,姑不论还能凑出多少马匹,行宫外两山夹峙的那条不容车马并行的路便是鬼门关:晨曦里,目力不太好的人,也能看到两侧山上半隐半现的黑衣人影,足有数百之多,个个张弓搭箭,静候猎物……

      “说得好!”元成赞了声,神情却像更好笑了,浑不觉自个儿在桌案后倾身向前,灼灼地盯了德琳,“既如此,你嫁了我可好?”
      德琳未闪避,直直地望向他的眸子,“好!只要这回您能活着……”
      “你们都下去!”元成的怒意毫无征兆,勃然而起,喝退众人——不论是担忧的燕三、瑾言等人,还是撇唇不以为然的秦简——几个大步迈到德琳面前,一手攫住了她的下颌,“你知不知?我最恨的就是你这自以为是!”愤恨,悲凉,他的眸中像冰上燃起的火,逡巡着德琳的眉、眼、鼻、唇,然后,头一低,不管不顾地吮住了她……
      他的双臂紧得仿似要把她嵌进骨头里,唇齿发狠地啃啮着她的——他从不曾这般对她:从前情意缱绻的那些日子,他时常抱她、亲她,却无不轻柔怜惜,有时情热难禁,她略一挣扎,他便也就放开了,懊恼地瞪她,“早晚你得逼疯了我”——此时她捶打着他的肩膊,他却似无所觉,紧阖双目,埋首在她唇间啃咬,仿似末日……
      忽然就体会到了他的绝望,德琳心中酸痛,齿关一松,他长驱而入,待与德琳的舌纠缠到一起,忽顿,仿似难以置信,跟着便似怕她反悔一般,疯狂地痴缠上来,在她口中翻搅吮吸……直到,颊上感受到湿意。

      仿佛被烫着了,元成睁眼,触目,果然是她的泪……,灰烬里燃起的火苗噗地一声熄灭,元成推开了她,“看,你都说服不了自个儿。”他扭头抹了把脸,掌中湿濡:她流了多少泪?沾了他满脸……,他,就那么令她难以接受?
      “殿下……”,德琳含着泪看他:他哭了?!她颊上沾濡着他们两个的泪,她知道。
      元成退开了两步,冷冷地看着德琳,“是本王无状了。你只当做了噩梦,忘了便好。”
      “我并不想忘。”
      “你!”元成的怒意复又升起,“我说了,最恨的就是你这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上好的牺牲?祭出去就能完成你想要的救赎?当初为了你的家人你自请和亲,今天为了激励我活着,你又拿自个儿当……”
      “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德琳截口,“但你若不想活,那也无妨。”我和你一起死。
      “你……”元成看不清德琳了,这下知道是自己在流泪,“何必哄我?!”
      德琳走过去,两手拉了他衣袖,仰面看着他,“我说的都是实话。”

      元成不敢动,艰难地一字一字,“可你说过,你和我是阴错阳差,选我是两害相较取其轻,你说我是浮木和救命稻草,你对我从无……”
      “你该记得我何时说的那些话。你想不出我为何那么说?”
      “我问过你,说‘你不过是恨我,才怎么伤我便怎么说’,可你一口否……”
      “殿下,”德琳未想到她当初说了那么多话,也未想到他一句句都记着,“德琳只有一句话:在你和家人之间,我无法舍弃家人,在你和生死之间,我选你。” 只选你。

      春风化雨,暖阳融冰,在一次次失望、受伤之余累积起的、以为早已坚不可摧、硬不可触的心防,瞬然间倾斜、坍塌:他从未奢望过能与她的家人并列啊,他只求她的心里有他、即便是怨、恨,只要心里有他,他再没有二话——怨、恨都是应当的,终是他无能,未想出万全策,对杜尚书出了手。其实从看清出手是无可避免之日起,一步步的,他就在计算如何能把伤损降到最低,实在避无可避的,也在想日后要如何一点点儿赔罪、弥补。他不怕殚精竭虑,唯怕不能换得她的谅解,谁料最怕的来得最是彻底,她一再地三言两语,轻易把他打落层层更深的深渊……,他以为此生无望了,谁想到她说:“在你和生死之间,我选你”?!乍喜如烟花绽放,惊疑可也不期而至——在深渊中沉沦得太久,如何敢信还能重回生天?元成抑着心绪泛滥,抖手指向德琳,“我不信,杜德琳!你这人太坏、太坏!心思又多,此时花言巧语,只怕真脱了险,又否得一干二净,那时我……”生死面前,恩怨可以忽略不计,可危机过后呢?那时她还会选他吗?她要再不顾而去,他何以为生?!

      “我坏?”德琳含泪,“那么你呢?你说你早已‘时过境迁’,你说‘天下男子,动情容易,变心亦快’,你要我勿被笔端深情感动,也勿自视过高,还有你竟让我去见顾彧,元成,换你是我,你还敢袒露真心被人糟践?!”她伸指沾去欲将坠下的泪,“还有这一路,你动辄刁难、动辄讥刺挖苦,我到底哪里错了,要被你……”
      “你没错,都是我的错!”眼见德琳越说越屈,甩袖有退开之意,元成一步上前箍住了她,“都是我的错,我不光令杜大人蒙冤,还令你的妹妹们一个个远嫁,我对你……”他直接挑破德琳生隙的前因,脸埋在她发顶,不敢觍颜说愧疚、说对她的不忍——做都做了,此时再说不过是辩解,“……,你对我那般决绝,我明知该死心,偏偏总是不甘心,看你对谁都能和颜悦色,便不由自主意气难平,恨你为何不能对我哪怕像对秦少监、像对你的丫头、或像对那些副使们也好……,是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故而,你今日说的话,不管是真的还是哄我的,我都当真话听了,” 觉出德琳要挣扎,更紧地箍住了她,“只是,这一回,你就哄我到底吧。” 他阖目抵着她的发顶,低声——若她再一次反悔,那便不如,杀了他的好……

      觉出头顶痒痒的濡湿,德琳心中又酸又软,“我说了,是实话。”她试着要撑开元成,好对着他的眼睛说话。元成却像是后怕不已,沉默地抓住她手,紧揽着不肯松劲儿。过了会儿大约觉着不是办法,放开了些,“你起个誓,我便信你。”他瓮声。
      德琳看着他——他眼睛还是红的,“起誓?”
      “对!”元成又像是怒了。德琳瞅着他,不敢深想到底是什么令元成如此心有余悸、患得患失,“我此时起誓,你也一样会以为我是从权之举。”毕竟他宁肯信她绝情,也不愿、或者并非不愿,而是不敢信她有心,“我此时说什么,都是枉然。若能回到京里,你自去看我送您的那把扇子。”
      扇子?!元成一窒:那把猫憩蝶息的扇子……,一看他神情,德琳顿时生疑,“莫非您已经扔了?”

      “怎会?!”元成矢口否认,心里七上八下,当日扇子裂了,他叫李申“撇了吧”,李申不会真那么听话吧?!要是真撇了……,要不告诉她实情?可看样子那扇子里有秘密、对她还极重要,若知道他……,她与他刚释了前嫌,可不能再生事端……,李申最有板眼,当会看出他当时只是气话吧?!罢了,等回去问过李申再计议!“不起誓便不起誓。总之,你答应嫁我了,燕三、秦简他们都是证人!”他先扣住她再说。
      德琳哑然:情急之下,他说“嫁”,她说“好”,传出去,也够惊世骇俗的了……,“您该跟燕护卫他们商讨退敌之策了吧?我先下去……”
      “不许走!”元成拉住了她,雀跃上脸:她虽有羞色,可未反驳也未回避,看来他竟要感激这一场叛乱,成就了他平生所愿,“外头形势不明,别叫我还得分神惦着你。”她和他在一起,他们要一起活下去!“放心,燕三他们若是事事等到我的指令才知如何应敌,行宫早被攻陷了。”他看出德琳要说什么。

      元成说从反贼的种种迹象能看出他们势在必得,然也透漏出许多局限:送嫁之路往返千里,选在他们的回程且是京郊动手,说明他们的人力并不充足,且无远途征袭的储备;扼守出入行宫之路,取的是以逸待劳,击而必中,可这要速战速决——按行程,他们明日便会返京,届时京里接不到他们传回的信息,必然警觉,大军驰援的话……
      “就是说只要撑到明日,我们便可有援军。那为何急着要八骑送我走?!”八骑所在,意味着安全无虞——当初危机重重时,他便是带着八骑就敢夜赴行宫。
      元成看着她摇头:她未当龙隐也是屈才,“敢以卵击石,说明有所依仗。反贼知道我们的行程安排,这一昼夜必有毒辣的非常手段。”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7章 星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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