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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迢迢(二) ...

  •   元成不敢想那个答案:“有”或“没有”,对他都是深渊,“有”,会更痛悔,“没有”,则更灰心自卑难以自容,故而,他不去想,只披挂起“若无其事”的盔甲,尽心做个令人称道的储君,那么,就算再被人瞧不上,当偶然想起、如果她还会想起的话,想起曾经诘问他的“太子又如何”,会承认至少在这一条上低看了他。
      元成拼了股傲气,接下来一日未歇,把公务逐样接了回来,嘉德帝顿觉轻松——先也说过元成,连月来操劳奔波,休养些日子或慢慢接回去也使得,元成只道不碍。看他精力十足,嘉德帝便乐得放手,如此到了冬至前两日,到底顶不住,染了风寒,侥幸不发热,喷嚏眼泪的可未因他是太子便少了哪一样。太医们不敢轻忽,诊看过了倒也意见一致,都道服几帖疏散的方剂加静养就好,恰好跟着便是冬至节,元成遂遵医嘱静养,随后的冬至节筵亦未出席。
      节筵还是设在彤辉宫,诸般也都是旧例,只是,“今岁不如往年热闹。”十公主元漓难掩失望,未等人问,又叹着道,“这就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了。”她刚九岁,如此感慨未免令人好笑,瑜妃更是叫着她名儿,说“漓儿你这话若是明年说嘛,那时你馨平姐姐嫁了,确是‘人不同’了,今年怎么能说……”
      “今年就‘不同’了。” 元漓翻眼,说去年有太子王兄、宁王兄、木槿姐姐,今年他们都不在,格外多了安顺姐姐,一年就变了这么多,还不是“岁岁年年人不同”?瑜妃本想借话再为馨平公主要些赏赐:馨平公主前月被指给吏部郎中陈鲁直,殿试出身的,在吏部又得器重,人才前程挑不出什么,可除此便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人脉靠山更谈不上,瑜妃自难称心,却不敢违拗:和亲那回逆了皇意,这回要再逆,馨平就得等着终老宫中了,故她只能见缝插针,寻机提一提馨平的婚事——若能令帝、后生出恻隐,多赐些嫁妆,也算能弥补几分。谁知元漓一句话堵了,还说出那许多,令人都知她未用心,否则怎会未发觉今岁少了谁?尴尬气恼又无法计较,元漓却还有话,说去年兄弟姊妹们说说笑笑的,都没玩够就散席了,今年倒好,打安王兄起,连湘姐姐、沁姐姐在内,一个个的都不怎么说话,这如何熬到子时?
      元信闻此起身,对嘉德帝行礼笑道,“儿臣失职。过后定好好向王兄讨教如何监酒,能令满堂生欢。”说着满了酒,率诸皇子向帝、后敬了一杯。嘉德帝看着他道,“讨教讨教也好。你如今沉稳是够了,活泼……”,一想沉稳与活泼哪那么容易兼得?遂不再说,瞥了教习们的座处一眼,饮了杯中酒,“多向你王兄学学。”
      德琳看着从元信起身、敬酒到归座,韩颖下首的瑶筝始终眼都未抬,暗自叹息,却见元湘拱让了馨平公主领着诸公主敬酒,忙循礼起身离席侯立,仁慧皇后却瞧见了,直接道,“你们都坐下吧,这一向也都受累了,今日就休拘束了。”几位教习同声行礼谢过,各自落座。这时候公主们也敬过酒回来,嘉德帝单叫着元沁道,“沁儿,不怪漓儿说,你今日还真是少言,父皇还真是不惯呢。”
      元沁道,“父皇的意思我从前就是个话篓子?我早就这样子了,父皇您没发觉而已。”
      “是么?”嘉德帝想想,是许久未与子女们一处了:这大半年,实在出了太多事……,“那怎就这样子了?”
      “长大……”
      “沁姐姐这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元漓抢话,洋洋得意。
      殿中人纷纷低头,嘉德帝看了十公主的母亲舒嫔,笑,“漓儿会的不少啊。你好好儿教吧。”不待舒嫔反应,看了元信,“监酒官,父皇觉得这个‘酒’字倒是通俗易见,就以此行令儿吧,接不上的罚酒或献艺,你觉得如何?”
      “儿臣遵命。”元信被点到了,再未心不在焉,与元湘略一合计,命内侍在殿外击鼓,殿中人传枚行令,倒是热闹了一番。
      次日寿昌宫里,德琳正和元沁下棋,元漓来了,哭哭啼啼地说她母亲要她来赔罪、昨儿她说那话绝非要害元沁、沁姐姐千万别生她的气。元沁看着德琳,直扶额,“教习你听听这都什么话!”对元漓道,“你说什么了我就生气?”拉过元漓给她拭泪。元漓还抽抽噎噎,说我不该挑着你和安王兄、湘姐姐说话,什么“话不投机”的也用的不对,惹得父皇发怒,我母亲回去就犯了心口痛,连说我不中用不成器,怎么教也教不成。元沁皱眉打断说你说这个我倒要问你,你昨儿个怎那么多话?还左一句诗右一句文的,都谁教你的?
      “是我母亲说我大了、不能再整日和潇儿她们混玩。说我都九岁了,还没有个封号,要我在父皇母后跟前多露露巧才好。我母亲要我多学你,说你就是胆儿大爱说话,父皇才格外喜爱你……”
      “我什么时候不等别人问就自个儿开讲的?”元沁被气着了,“再说瑜妃娘娘话未说完你就打断,大白眼珠子翻得生怕旁人看不着,再怎么说,她的位分在那儿,我就像你那么没规矩?”
      “可我母亲说你就是不受规矩约束、连父皇都敢顶撞才令人对你另眼相看的。沁姐姐,你从来都对我好,就好好教教我到底怎么才能讨人喜欢……”
      元沁“腾”一下站了起来,德琳在旁咳了声,她顿了顿,伸出去的手指缩回来,改掐了腰,“漓儿,沁姐姐只有一句话:我说什么都是我本心里想要说的,从不是为了讨谁的喜欢。要存了讨人喜欢的心,那就少说话。你不懂不打紧,回去把这话学给你母亲听,她能懂。”还是不懂那就没救了。
      交代跟着来的嬷嬷好好儿把元漓领回去了,元沁还气鼓鼓的,直说怎么有这样的人,指着孩子给自个儿挣尊荣脸面,也不怕把孩子撺掇到歪路上。德琳笑而不言,想到夏天的时候还叹元沁什么时候能长大,这时候看事儿、说话就颇有板眼了。正想着,就听元沁吁了口气,说这么一比,我母妃真比她们强太多,她是看着管着怕我多说话、说错话惹祸,哪像……,摇摇头,不说了。
      史姑姑过后把这话学给云贵妃听,云贵妃眼圈儿都红了,与她嫂子——刑部尚书云鹏的夫人见面儿的时候,忍不住专门说了,道“沁儿总算不挑剔我了。”云夫人早知元沁对云贵妃不亲近(原因番外揭开——如果写番外的话),闻言也大觉欣慰,道“太不易了,公主怎么想开了。”云贵妃笑道,“要不就说身边儿人重要。她摊上个好教习,一点点儿带着她,越来越懂事明理,我也能放下心了。”云夫人听了目光一闪,试探着笑道,“娘娘说的是杜教习?真那么好?那娘娘觉着……”
      云贵妃一看她嫂子的神情,登时明白,也登时摇头,“嫂子快别存那念头,她不是我们云家攀得起的。”一句话封了个严实。云夫人本是话赶话想到她三子尚未婚娶,不料□□脆利落地驳回来,顿有些挂不住,云贵妃面前不好说,回去见到云鹏却不免抱怨,“怎么攀不起?就算是太傅,当初下狱的时候,也未少得老爷您的关照,就算知恩图报……”
      “快休胡说。”云鹏倒是和云贵妃一样的态度,“不是皇家的旨意,我能关照多少?怎么就敢说‘恩’?传出去没的叫人耻笑。”
      “我就跟您那么一说,能从哪儿传到哪儿?!”云夫人悻悻,“杜教习不成,还有位徐教习,徐侍郎家的,这位总攀得起……”
      “攀得起也不攀!”云鹏一顿茶碗,“你就别打那些教习的主意!”
      云鹏一锤定音,云夫人莫可奈何,久后才知缘由,连叹她家老爷有先见之明,不过那是久后了。
      春天的时候,回纥又一次派了使者进京,催嫁,这已是第三回了——之前皇家分别以太过匆忙和天寒不宜远行推了,无非是昭示皇家对安顺公主的疼护——这次于情于理不能再推。嘉德帝亲宴了使者,着钦天监卜定了启程吉日,仁慧皇后则口传懿旨,命容尚仪和教习杜德琳为送嫁女官,陪伴安顺公主前往回纥。
      消息一出,芸香和兰慧皆笑不可抑,在徐若媛跟前儿叽叽喳喳道:一般都是当差,小姐您的就是寒食宴啊、百睟宴啊,全是光鲜亮丽花团锦簇的;那位教习可倒好,要么就是整理书目,要么就是治丧,这回更好,送嫁,到时候风餐露宿的,可跟流放差不离儿了吧。徐若媛听得掩口葫芦,嗔道,“听说就送出五百里,来回都用不上一个月,哪就说到流放了?”芸香和兰慧对了下眼色,心说小姐您巴不得她被流放吧。主仆三人说说笑笑,很是高兴了半日——半日后,又有消息:太子元成亲率卫队,护送安顺公主入回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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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迢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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