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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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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宣霖在院里焦急踱步,听着房里一声接一声的呼痛哭叫,又紧张又期盼。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妻子生产了,知道这事情没这么快。
从天蒙蒙亮,耗到晚霞烧到天边,才等到丫头打了帘子,满头是汗的稳婆快步出来。
“恭喜顾老爷,喜得千金,母女平安。”婆子硬堆出笑来恭贺,不出所料看到顾老爷的失望之色,心里不禁打鼓,今儿的赏赐怕是要不到了。
顾宣霖心里颇失落,他等待了一天,只得脸上挤出点笑:“辛苦嬷嬷了,都有赏。”
觑着顾老爷有点发青的脸,婆子腆着脸赞道:“谢爷的赏。小小姐一出生便见了火烧云,这是大吉之兆,有贵人之像啊。”
顾宣霖心中不以为然,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做皇后吗?
这是他的继室方氏给他添的第一个孩子。
原配方氏两年前病故了,留下了长子顾琅和长女顾琼。顾宣霖与方氏少年夫妻,感情甚笃,痛心之下为方氏守制一年,又续娶了方氏的妹妹做填房。只是这小方氏虽与大方氏一母所生,却远不如大方氏美貌多情,虽温柔恭敬,持家也甚有章法,终究不及故剑情深。
如今小方氏生下女儿,顾宣霖心里更不是滋味。
顾宣霖在解试中举后,补了两浙路吴兴县的县丞,不过是个正八品,好在吴兴县周围水道纵横,交通便利,因而尚算富庶。
顾家没什么根基,顾老太爷一辈子就是个秀才,在塾里教书,早早病没了。顾老太太日夜做绣活儿,才换得一点钱养活了独子。儿子当了县丞,虽说只是小官,顾家也终于从破旧的三间祖屋里搬出,住上了正经的县丞小院。
小方氏满头虚汗,抱着小小的婴儿,看见顾宣霖只在窗外问候了一声,并不肯进来探望,眼睛直发酸,忍了又忍,才没滴下泪来。她何尝不想要个儿子稳固地位,只是天不遂人愿。
夜里,小方氏刚刚生产完,辗转反侧,背上直冒虚汗,衣衫粘腻在身上,只觉得身体十分疼痛,又想着等下该给孩子喂奶,实在无法入睡。因今年太湖泛滥,农庄收成不好,家家都十分拮据,方氏找了许久的奶娘,个个面黄肌瘦,不甚满意,只能自己哺喂女儿。
这小小的婴儿竟十分乖巧,并不爱啼哭,安静的吃了奶,就乖乖睡去,尿湿了也只是哼哼唧唧的。小方氏看着女儿圆圆的脸儿,心里一片柔软,只觉得怎么爱都爱不过来。
过了一阵子,顾宣霖也发现这个孩子乖巧得不一般,要吃要睡都是小声哼哼,只有偶尔梦魇时才会哭闹,半岁过后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他记得长子和长女出生时,日夜啼哭。他和大方氏被折磨的昏天黑地,那时候顾宣霖还在乡下读书备考,家里别说奶娘,连个使唤丫头也没有。他每日清晨起来,要去河边清洗孩子的尿布,再去书塾里念书,每日累的头晕眼花,走路都直打晃儿。
顾宣霖见这个孩子实在可怜可爱,心中的不快也散去了许多,给女儿取名叫顾瑜。
顾瑜就是江沅。
江沅发现她转世到一个小婴儿身体中的时候,惊骇莫名。她想叫,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呀呀的声音。而且很快,她就昏昏欲睡。前世濒死的记忆带来的恐惧仍然残留在她的记忆里,夜里时常噩梦惊醒。
也许,上天垂怜,看在她前世莫名枉死的份上,再给了她一次机会。时间久了,江沅渐渐安心下来,该吃吃该睡睡,只是经常恍惚,分不清这一切,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到了顾瑜能走跑能扑腾的时候,顾家纳了个妾。
前世,江家钟鸣鼎食之家,妾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了,即便她母亲尊贵如福宁县主,父亲也有妾侍和通房,她自然也有庶出的兄弟姊妹。顾瑜并不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喝着喂在嘴里的米糊,可是,一两滴眼泪淌在顾瑜脸上。
“夫人,您别这样,别哭坏了眼睛。”小方氏的丫鬟扣儿连忙劝解:“哭坏了,岂不是让那等子小人如意了。”
“都怨我肚子不争气。”小方氏的眼泪止不住的淌:“瑜姐儿还这样小。”
“母亲,不哭不哭。”顾琅已经很懂事了,上来帮小方氏擦眼泪,顾琼也抱住小方氏的腿。
小方氏抱着三个孩子大哭了一场。
“不过是个歌女,能成什么气候。”扣儿是小方氏陪嫁来的丫鬟,一心只向着自家主母:“老爷也就是图个新鲜,看她能得意到几时。说是有了孩子,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老太太也真是的,这就让她进门了。”
因着管氏有了身孕,老太太想着顾宣霖膝下单薄,只有顾琅一个儿子,便做主将管氏迎进门,顾不得她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不得背后说母亲,她也是为了顾家。”小方氏擦了红红的眼睛:“要是姐姐还在......”
是啊,要是大方氏还在,断然不是如今的样子。
小方氏从嫁进来第一天,就知道丈夫并不待见自己。
当初大姐嫁给他,他还是个穷秀才,靠着家里的几亩田和做绣活儿的老母亲养家念书,而方家在当地是有名的富户,家里良田数百亩,更是经营着酒庄。要不是大姐在元宵灯会上一眼相中,死活要嫁给他,父母是断然不肯同意的。
大姐出嫁的时候,父母恼恨女儿任性,丢了脸面,也没陪嫁什么。
后来顾宣霖中了举人,又补了官,方家这才后知后觉起来,拿出岳家的架势,是不是的来探望两个孩子。顾宣霖想着当初方家多番侮辱,并没好脸色,只是看在妻子的面上应付罢了。
好日子没过几年,方氏得了一场肺病,不过月余,就撒手去了。方家见状,上来一通哭诉,又闹着要把小女儿塞给顾家做续弦。顾宣霖刚到吴兴县做县丞,实在受不住方家三天两头的来闹事,只好同意了。只是从成亲开始,顾宣霖就对这个硬塞进来的妻妹十分冷淡。
如今,成婚数载,只有一个女儿,又有了个妖妖娆娆的妾,小方氏不敢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一直把姐姐的一双儿女当作亲生的疼爱,只是,天不遂人愿,不肯给她一个傍身的亲子。
过了几日,管氏就进了门,来给老太太和小方氏磕头进茶。
那管氏娇弱弱的身子,瘦瘦的瓜子脸儿,眼角带红,一副可怜模样。肚子微微凸起,看来已经有了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容貌么,在顾瑜看来,自然不算很美,但是在这小县城中也算上佳的美人儿了。
小方氏看她那娇怯怯的样子,再看那肚子,气不打一出来,勉强喝了她敬的茶,也没赏什么,只说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又硬声道:“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有丫鬟给你使唤,你自去歇下吧。”
老太太皱了皱眉,儿媳性子太直,实在不会做人,少不得她来收拾:“西厢那间,许久没人收拾了,如今再折腾也是麻烦。罢了,住到我院子里来吧。”她也看不上管氏那西子捧心的腔调,只心疼她肚里的金孙。说罢,就让丫头带管氏出去。
小方氏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太放肆,小声嘟囔道:“老爷也真是,要纳个妾,也找个好人家的姑娘,正经聘了来。县里的太太,明里暗里,笑话咱们家呢。”
老太太心里直叹气,小方氏确实不如前头的大方氏温柔聪慧,难怪儿子始终跟她不亲。家里子嗣单薄。她只有顾宣霖一个儿子,知道只有独子的苦,儿子幼时有个头疼脑热,她都紧张的整宿睡不着,这些年担心受怕的滋味也尝够了。好不容易,熬到儿子还有点出息,也是官身了,自然要好好开枝散叶。
只是,夫妻不睦,于儿子前途也不是好事。
老太太点拨道:“你是正经三媒六聘娶进来的,跟这种女人置什么气。当家的主母,心思便要放在当家二字上,好好料理家事,抚养子女,才是正事。做得好了,霖儿自要承你的情。”
小方氏心中一凛,诺诺应是。
老太太又道:“她若是生了儿子,你要想养便抱去养,有什么不好。”
当天夜里,管氏就嚷嚷肚子疼,要请大夫,说白天收拾屋子累着了。老太太差丫头去请大夫,忙活了半夜,吵吵闹闹,连顾宣霖也起身守在房里。
第二天,顾老太太就吩咐小方氏再去采买个丫头伺候管姨娘。
小方氏气的牙痒痒,只气鼓鼓的叫李旺家的婆子去唤人牙子来,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打发给管氏。
到了秋末,管氏生下一女,顾宣霖盼儿许久,不禁失望至极。老太太更是郁郁,把管氏从自己院子里迁了出去不说,连孙女也懒得多看几眼。
小方氏知道了,开心搂着顾瑜把这事儿当作笑话说了好几日。管姨娘没了气焰,低眉顺眼的伺候主母。她风流妩媚,擅长琵琶清唱,顾宣霖仍是对她颇多宠爱,每月总有大半宿在她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