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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等待 ...

  •   一整个夏天过去,谢时双没再见到蟑螂。死的没见到,活的更没有。
      是不是蟑螂药发挥了作用?她不打算深究,不清不楚的事情太多,这一件最无妨。

      她走进卧室,里面布置简单。床头柜是网购来的、原木色的塑料制品。分两层,一小格是抽屉,一大格是单扇门的窄柜。能装的东西有限,胜在价格低廉。既然付出少,本就不该计较多。

      她拉开抽屉。当初一共买了三管药,一管用完,还剩两管。
      思忖片刻,谢时双拆掉包装,走出房间,将药递给十日如一日、坚持不懈坐在堂屋的温故。
      “试试,看能不能死。”

      “好。”
      温故接到手中。一管又一管,药全被它推进嘴巴。

      谢时双原本想,温故从前可能试过拜耳蟑螂药。世上所有能死之死法,早被它尝遍。但照它此时的反应看,是第一次吃。

      药效发挥,需要时间。温故在等待,谢时双在观望。

      大概是没有用的,她对“毒死温故”这一结果不抱期待。
      可万一温故真被毒死了呢?她算不算杀人犯?
      如果温故死了,会不会像人类一样,留下一具尸体?

      谢时双这一整天都没碰手机,她全心全意观察温故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太阳落山,月亮升上来,温故没有任何异变。
      有什么可指望的,此事难于登天。

      谢时双拖着一无所获的自己的身体回到卧房。
      接着是一夜好眠。

      早起的她本想出门跑个步,锻炼锻炼身体,却意外看见温故瘫躺在椅子上。
      那家伙的眼皮盖住眼珠。
      温故从不睡觉。
      所以……它应该是死了!

      谢时双像做贼似的,张望四周,确定没有异样后,缓缓伸出手,探向温故的鼻子。
      没有鼻息。死了。肯定是死了。

      也不对,温故活着的时候未必有鼻息。它与众不同,不好用人类的标准去判断。
      而且,探鼻息好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做法,在科技进步的现代,宣判一个人的死亡,不能如此草率吧?

      呃……不如推一把?
      推一把,看看它是不是没反应。

      谢时双把手搭在温故的左肩处,用全身的力气去推压。
      将椅子连着温故一起推倒。

      “太好了,温故!你终于死了!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能看见这一幕!”
      温故倒在地上,眼皮不抬一下。

      谢时双大喜过望,仿佛亲眼见证某种科技的飞跃、某个新时代的到来。心中翻涌的激情、身体里流动的热血,都在不断敲打她、命令她,催促她把这份喜悦传递给世界。
      让所有人都知道,无论如何都死不掉的温故,今天死掉了。
      而且多半要感谢她买的拜耳蟑螂药。

      感谢拜耳公司的伟大发明,感谢谢时双的勇于尝试,感谢温故的锲而不舍!
      还要感谢蟑螂出没!
      无论缺了谁,温故都没办法死透!

      啊……但是……尸体该怎么处理呢?

      收起笑容,谢时双认真打量温故的尸身。
      放在这里,肯定会烂掉的。该找个法子处理。

      土葬?
      不合适,万一将来被谁挖出来,这事可不好遮掩过去。
      火葬?
      带去正规火葬场是不可能的,温故没有正经的身份,人家不仅不会接收,反而会马上报警。
      剁碎之后喂动物?
      虽然可行,但是费力气,万一在她行动之际被发现,更要说不清。
      而且,假如温故是狗都不吃的那种体质……

      还有什么处理尸体的方法呢?谢时双越想越头疼。
      算了,一个人的想法总归有局限性,求助一下网络吧。
      她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这样一行字:
      如何处理尸体,才能不被人发现?

      网络通畅,一下子跳出相关页面。
      点进置顶的第一条内容,该条内容的创作者给出了若干方案:埋入土、投至湖、弃于林、藏其室、葬深海、假他坟……
      有些是被她否决过的,有些虽然看起来有道理,但实施起来,难度不算小。
      谢时双没用非常规手段处理过尸体,不敢贸然行动。

      啊……脑袋快炸开……实在想不出来……
      睡一觉吧!
      在想不出解决办法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睡觉。睡醒之后,清醒的大脑,说不准会给出一个了不起的回答。

      但还有一个问题——她刚睡醒。
      在看过震撼人心的一幕后,想再睡回笼觉已然无望。
      谢时双叹气,在温故的尸体旁蹲下,她还没有近距离看过这个特别的东西。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她一样样的看过去,哪怕已经死了,看起来也没有恐怖感。
      完美、实在完美。
      谢时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等几天,看看温故的尸体会不会烂掉。
      如果尸体不会腐烂,她还有什么必要处理?
      摆在这里、陪着她,就像玩偶娃娃一样——只不过,这个是等身的娃娃。

      一个了不起的想法。

      谢时双伸出食指,先是试探般触及温故的唇角,再进一步描摹它的嘴唇。没有僵硬,完全是活人的样子,软软的、有温度的唇。
      “温故,这样多好,你可以一辈子陪着我了。”

      “温故,你开心吗?”她问。

      温故沉默。它都不笑的,开心的时候应该要笑吧?

      “没关系,我很开心。”谢时双忍不住笑意。

      然而,笑意仅维持三秒,谢时双的面色陡变严肃。她收回手,卸尽全身的力气,侧身在温故身旁躺倒。
      闭眼后,挡住的白日光线透过眼帘,某种波纹在她的眼眶内流转,它们的运动没有规律可循。谢时双感受着不纯粹的黑色与空洞。

      人之所以为人的理由,是否正藏于宇宙间的某个角落?人类这部机器的运行之道,究竟由谁写就?
      特别的温故,来自何处?又该用怎样的道理去解释它的存在和……消亡?

      而温故的老屋,或许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样平和。有一种可能,它的生命与温故的紧密相连,它原本就是温故为自己准备的坟墓。

      它耐心地等待主人的死亡。
      原地等待,正如遥望一个不会回头的人。曾经崭新牢固的房子,被岁月浸染。
      谢时双初到见它,房子已步入暮年。落日透过窗户,被它看在眼里——它的野心、不甘心,随其西落东升。

      它无法挪移,无法自由,无法向往。房子唯一会的,是腐朽。

      有一天,它等来了。等来同命相连的某位的逝去。
      属于它的、只能伫立的生命,终于可以了断。
      好似为了补偿,为了那一份被亏欠的时光,它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夺走某个生命的鲜活。
      借此,它摆脱掉过去的无能为力。

      谢时双的脑袋昏沉。身处的这间房屋好像被某种力量折叠、挤压,建筑框架的重量全数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想伸展一下四肢,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被封进一座坟墓——由温故的老屋变化而成。
      这是……是要她成为温故的陪葬品吗?

      可可,还有可可。温故的死,让谢时双忽略掉那只不亲近自己的小狗。
      可可也在屋里吗?它也要为温故的死作陪?

      如果她已经死了,当然无所谓被埋在哪里,和谁埋在一起。
      她可以为自己的莽撞而死,可以为粗心的过错而死,可以为她想死的事情而死……
      但不是死在此刻,不是死于陪衬。

      身处险境的濒死之人,体内蕴含巨大的潜能。
      求生的意志、反抗的力量,让谢时双抓住一个瞬间的契机,睁开双眼。

      啊……
      房子没有变成坟墓。给温故陪葬,那种玄幻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谢时双看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故。他的的确确死了。

      可可呢?不知它跑去哪里了。
      自从可可丢过一次后,谢时双对它的照料愈发小心。门窗之类,凡是能让狗有机可乘的通道,她全部看死。
      千防万防,意外难防。

      昏沉之感仍旧,谢时双以手撑地、起身。站起来时,半边身子泛酸,险站不稳摔倒。
      虽然勉强站好,但右脚仍不稳、后撤一步,踩中温故的左手。

      “叽!”
      不是吧?谢时双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任何问题,空荡的堂屋里怎么会响起“叽”声?
      这声音好耳熟,好似在某个地方听过不止一次。

      哦!她想起来了!是捏玩具鸭子时,鸭子的空腔体内传来的“叽”声!

      小时候在浴缸里洗澡,妈妈会将一只黄色的小鸭子放在水面上。
      她喜欢捏鸭子的身体,听它叽个不停。
      后来鸭子不知怎么丢了,她闹着找鸭子。妈妈说她长大了,洗澡就要专心洗澡,一心不能二用。

      她用眼睛巡视四周——没有玩具鸭子。
      刚刚她做了什么,才会听到那个声音?
      谢时双蹙眉,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踩中温故左手的那个后撤步。

      她抬起脚、悬在温故的手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意外踩和故意踩是两回事。故意踩尸体,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变态。

      到底做不做变态?
      谢时双犹豫再犹豫,迟疑再迟疑,还是认为先满足好奇心要紧。

      “叽。”
      果然是他的手。
      “叽。叽。”
      还挺有意思的。
      “叽——”
      踩住不松,声音会延长。

      谢时双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玩具。
      多年前丢掉的小鸭子,如今以另一种形态,回到她的身边。

      “预备——”
      谢时双左脚并右脚站好,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深呼吸几次后,屈膝、前后挥动双臂。
      “跳!”
      一声令下,她跳上温故的腹部。

      “叽————”
      这声叽最响、最满、最长。

      温故的肚子被谢时双当成蹦床加玩具鸭子的结合体。她踩在上头,玩得不亦乐乎。

      “从尸体上下来!”
      “举手!抱头!背过身!”

      突如其来的男人的喊声,把谢时双喝住。
      她一时下不来,举手、抱头的动作更做不了。身体倒是背着的,她看不见喊话的人。

      “再说一次,从尸体上下来!”
      这回是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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