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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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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杏儿~”
珂美人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噙满了汗珠。那折断了脖子的女人又出现在她的梦里。
珂美人觉得喉咙干涩难忍,本欲起身喝杯茶。谁料刚微微欠身,便顿觉眼前一阵黑矇,重重的摔进被子里。
“糟了,该不会发烧了吧!”珂美人边寻思着边抬手搭在额头上。
果然很烫。
珂美人闭上眼思索着,自己好多年都没生病了。不是因为身体好,而是不敢生病。怕任务失败,怕学的不好,怕好多好多事……
也不知怎地,明明为了这次和亲准备了好久,住在这皇宫里,才是任务宣告开始的时候。现在,自己反而放心下来,这病也审时度势的汹涌上来。
珂美人扭头望向外间,是茯苓在守夜。她暗自窃喜,便低声唤她进来。
“我好像发烧了,你悄悄去寻太医,不要惊动旁人,也别说是我,你便说是宫里侍女得了风寒,取两幅药便罢。”
“是!”
茯苓闪身出门,珂美人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便又浅浅睡去。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茯苓去了太医院,发现所有太医都不在,只剩下几个打杂的小厮,她按照美人的吩咐领了几副治疗风寒的药,谁知道这一碗药喂进去,病情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严重起来。起初是呕吐不止,现在人已经烧的昏了过去,白皙如玉的脸烧的通红,身上裹着四五床厚厚的被子却还是寒颤不止。
“都是茯苓的错,是茯苓没有照顾好主子!”茯苓跪在床边,用帕子不停的擦拭着珂美人的额头,边说着边忍不住滚下泪来。
“红豆姐姐,求求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美人再这么烧下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奴婢怎么同大王交代啊!”
她平时是个内向少言的小姑娘,肥嘟嘟的脸上稚气未脱,此刻言语繁多且逻辑纷乱,看得出来她真的慌了。
红豆白天刚被指过来,此刻心底是犹豫的。她当然明白娘娘的心意,说是眼线,实际上主要是来照顾珂美人的。但是此时宫中所有太医都被拘在清凉殿,皇上亲口下旨,治不好时贵人不许任何人离开,此时若禀报娘娘,娘娘必会亲往召回太医,那后面会发生什么……
红豆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无数皇后娘娘日夜操劳的身影。“不,不可以,我绝对不能给娘娘添麻烦。”
“去时贵人那里找过了吗?”
“去过了……”茯苓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太、太医们说,皇上要、要他们务必、必治好时贵人的脚伤,不治好不、不能走……”
“那便只能悄悄去宫外找个郎中来看看。”
“啊?这样……能行吗?”茯苓本想让红豆去请皇后娘娘主持大局,没想到她只字不提而又另寻他法,这让茯苓也不好再要求什么。
不久,皇宫角门悄悄驶入了一架马车,侍卫见车内坐着的是红豆,想都不想便直接放行了。
“美人这是风热之症,之前服用的药物不合适病情,所以起了反效果。”郎中向红豆耐心的解释着。
“我已经施针给美人退了热,也开了适合美人的方子,劳烦二位姑娘,按时煎药,美人很快便会痊愈。”
“多谢先生!”红豆和茯苓异口同声的福了福身。
“啪!”沈皇后将手中的奏折猛的拍向桌面,“她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放心,臣府上的郎中与臣一道入宫,已经前往昭阳殿替美人医治,想必已经没有大碍,稍后自会向娘娘禀告。”御史大人回答着,语气沉稳有力,丝毫看不出深夜紧急入宫的慌乱与疲惫。
“真是乱来,红豆一向沉稳,今日竟也做出此等荒唐事来!”珂美人好歹是缪兰公主,万万出不得岔子。
皇后疲惫的按着眉头,语气缓了缓,“深夜劳烦大人走着一趟,有劳了!”
“娘娘万不可如此,臣……”御史大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来报的声音打断了。
“娘娘,御史大人,魏程先生求见。”
“草民魏程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请起!”
“谢皇后娘娘!娘娘放心,珂美人是热邪入体,水土不服,再加上多思多虑,睡眠不足引起的风热之症,只需按时服药,不日即可痊愈。”
“如此,本后就放心了。”
“娘娘,草民观娘娘脸色不佳,草民斗胆,不知可否替娘娘搭个脉。”
“大胆!皇后娘娘岂是……”洛清漪上前一步,心想着就算是御史府的郎中也不可如此无礼吧!
“无妨。”皇后娘娘掩面咳了几声,“今天麻烦甄大人了,高邑送御史大人出宫。”
“臣告退!”御史躬身行礼,“不敢劳烦长秋大人相送,请留步吧!”
洛清漪是宣室殿的大长秋,即中宫宦官之首,身份不同于常人,甄隐自是不好劳烦,便客气一下,转身离开。
“本后身体不适,有劳魏程先生上前替本后诊治一二。”
“草民遵旨!”
魏程背起医药箱,缓步走到皇后娘娘身侧。玲珑会意,招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也跟着退出殿外,关上了门。
只见那魏程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将一条金黄色的丝帛轻轻搭在皇后的手腕上,自己则竖起三指覆于其上,旁人看来,真像是在为皇后诊脉。
“娘娘,草民发现珂美人体内有一种很罕见的毒,此毒来源于西域,名为查无骨,草民也只是粗略地听说过一二。”他微微挺身,吞了下口水,“此毒可深入肌理,使人身量纤细,状若无骨。且人一旦服用此药,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再次服用,若长时间未曾进药,轻则全身麻痹,胸口有万蚁噬心之痛,重则呕血不止,经脉尽断而亡。”
“可解吗?”皇后睫毛微颤,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草民惭愧,未曾听说过解法。”魏程将头抵在地上,一动不动。
“本后知道了,你退下吧。”
“草民告退。”
魏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腿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跪的久了,还是面见皇后娘娘过于紧张所致。
“诶?魏先生刚刚说什么来着?瞧本后这记性,竟是有些记不清了。”
魏程膝盖一软,连忙跪在地上,“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操劳过度,气血不足,只需静养休息,便可痊愈。”
“如此,多谢先生。”
“不敢,不敢,是草民的荣幸。”魏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擦去额间的汗,走出了殿门,双腿抖的更剧烈了。
“咚~咚~咚~”朝鼓按时敲响,沈皇后抬头望向东边泛着鱼肚白的天际,“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她心想,嘴角慢慢向上扬起,在这微暗的环境里格外闪光。
“上~朝~”周霄拂尘一甩,嗓音嘹亮而高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对着空空如也的龙椅拜倒行礼。有胆子大的还偷偷瞄了一眼堂上,只见那龙椅旁边斜放在一把凤椅,同样是无人安坐。拜昨天那道圣旨所赐,今日大臣们到的还算齐全。
沈皇后从屏风后昂首缓步走出,端庄大方的坐在凤椅上,朗声曰:“平身!”声音穿堂入耳,如护国寺内晨钟暮鼓般沉稳有力,亦如仲夏夜里九天惊雷般震耳欲聋。
帝王之威,莫过于此。
堂下跪着的众人,却纹丝未动。
但在皇后娘娘眼里,却看到了坚定不移的丞相,袖手旁观的太尉,毕恭毕敬的御史,还有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的众臣。
皇后笑了笑,心道“来了。”
“诸位可是对圣意有何不满?”
堂下仍是一片寂静。
“好,那我换个问法,丞相,你可有什么话说?”
丞相已至花甲之年,须发半白,缓缓直起身,拱手曰:“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皇上荒废朝政,耽于享乐,皇后娘娘理应规劝皇上,而不是以身替之,皇位乃天子之位,天下之主,怎可随意代之?老臣直言不讳,忠言逆耳,还望皇后娘娘赎罪!”
丞相将头重重叩向地面,几根花白的发丝从官帽里涌出来,在风中摇动着,极尽苍凉之感。
“诸位都是如此看法吗?”
“回娘娘,臣……”御史大夫刚要说话,却被一个洪亮粗犷的声音打断。
“启禀皇后娘娘,臣以为丞相所言不知变通,乃腐儒之论也。”太尉躬身行礼,侃侃而谈。“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今天子龙体欠安,皇子年幼难当大任,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在此非常时刻,挺身护国,以家国大义为先,何错之有?”
太尉微微向右侧欠身,朝丞相恭敬的一拱手,说到:“敢问丞相,以丞相之意,如今天下,若皇后娘娘不出面理政,又有和人能担此重任?微臣乃一莽夫,只知行军打仗,言语鲁莽,还望丞相,海,涵。”
一语言毕,太尉嘴角扬起,连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谦卑的笑容里透露出千军万马的凶气和杀意,令在座众臣不寒而栗。
御史大夫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用眼睛瞟向太尉,心想“这家伙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这……”丞相急的面红耳赤,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皇帝不理朝政多日,之前的奏章回批也多半出自皇后娘娘之手,但是暗自批文是一件事,光明正大上朝就是另一件事了,自古以来后宫干政、外戚作乱之事比比皆是,令他不得不防啊!
“诸位爱卿之意如何?”
“臣等以为,太尉大人所言极是,恭请皇后娘娘代理朝政!”众人排练好了似的,异口同声的躬身行礼。只留丞相一人拜倒在地,不发一言,却迟迟不肯起身,那俯首的身躯坚守着一代老臣的执拗和倔强。
“那便依众位爱卿所言,退朝!”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红日初升,世界带着繁复的梦和炽热的晨曦醒来。
沈皇后笑了,整个人沐浴在这灿烂里,甄隐微微抬了抬头,看到了这羞花的美貌中成竹在胸的笑容,而在身后侍奉的周霄,看到的却是那弱不禁风的身躯,站在这明堂上,仿佛可以担起天下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