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引》荒景记流年

4、第 4 章

　　紫云山脉巍峨高耸，万壑峥嵘，隐匿在大熙西南边陲的一隅，共七处主峰，皆高耸入云。因有阵法压镇，凡人只看得到白云环绕，难识其庐山真面目。紫云峰为七峰之首，气势磅礴，雄姿灵秀。

　　翌日，被捡回来的漓凤缓缓苏醒，清清沉沉的目光落在室内：屋内洁净整齐，陈设简单，装饰素雅。

　　她慢慢直起了身，出了房门，穿过横挡在面前的乌木屏风，来到大厅。倚窗的木桌上架着陶炉，炉火通明，冰裂的茶壶嘴上冒着腾腾热气。满室浓郁的茶香，带着温热的水气，迎面扑到了她脸上。

　　吱嘎一声，竹门被推开，一个清秀的道童手中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声音清脆道：“姑娘，你醒了，年轻就是好，恢复起来就是快。”

　　漓凤狐疑道：“你是仙人？”

　　小道童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我不过是灵钧一个见习弟子而已，道号清风。”

　　“那清风小道长，此处是？”

　　“紫云峰上的无尘小筑。”

　　“紫云峰？”漓凤在自己匮乏的地理知识里面寻找这个名字，可惜一无所有，嘟囔道：“不曾听过，看样子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儿算不上名川大山，不过是坐落在云深之处的山峰，姑娘没听说也很正常。”

　　“昨日携你上山的时候，毒气发作，还担心你缓不过来，如今看你的气色好多了。”他将汤药递了过来，目光灼灼道：“趁热喝，凉了药效可就减半了。”

　　漓凤端起碗，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实在是不愿意下咽，奈何尽职尽责的清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一饮而尽。

　　“一滴不剩，是个好病人，不枉费我通宵的熬制。”

　　她看着收拾汤碗的人，问道：“那我的救命恩人何在？”

　　清风停顿了一下，思索道：“我也没见到顾师兄，许是去药园采药了，也不知几时归来，姑娘好生养病就是了。我先回去了，最近病患实在有些多。”

　　待他走后，漓凤推开窗，清晨乳白色的雾气徐徐飞入，山色幽美，眼前有一片山谷小巧精致，悠然自得，有种出尘脱俗的味道。

　　或许是汤药有安神的作用，才服用不过一刻钟，就感到身体惫懒，头脑昏沉，复又钻进松软的床榻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感到一双细腻圆润的五指搭上自己的脉搏，轻悠悠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大碍了，再修养几日就可以下山了。”

　　“如此甚好。”

　　伴随着一阵的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人退了出去。

　　下山？听到这两个字，不知为何触动了她的心弦，漓凤的脑子一下子清醒，打量房间空无一人，穿着薄裘起身。未走几步，听到交谈的声音，透过屏风折叠的缝隙，看到两个人影摇曳。

　　他们两个并没有立刻离开，炉上香氤氲而上，卓飞拿起茶壶，浅浅斟了一杯，眼眸深处隐隐现出一道极复杂的情绪：“如今人间干旱数月，瘟疫肆虐，妖魔横行无忌，有人修书而来，可惜师父出山云游，许久未归，倒是费我一番思量。”

　　顾云曦心思缜密，“天降异象，必有一番风云，不可轻举妄动。”

　　不知为何，他微微阖目，双手抚在心脏位置，发出压抑的□□声。

　　卓飞脸上浮现惊疑担忧的神色，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昨日救人，耗费太多的灵力，导致旧疾发作？”

　　“不必忧心于我，不过是损了一些元气，不日便可恢复。”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体。”卓飞定定的看着他，良久才道：“如此医治，怕是会折损寿元，何苦呢！”

　　他嘴角浮现一丝浅淡的苦笑，淡淡出声，“我派宗旨向来是锄强扶弱，护佑百姓，救人于苦厄，职责所在。况且救人救急，顾不得许多了……”

　　听见这个回答，卓飞生出一种浅浅无奈，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刷刷，天空暗了下来，山的出口，被云层覆盖，有风自山外来，吹得雅舍外林木急剧摇晃，枝条呼呼作响。

　　“起风了。”顾云曦抬头看向天边，山峰处涌起的云层厚约数丈，距离地面极低，竟似要与地面接触。风卷起他的衣襟，吹着他的袍子呼呼地鼓起来。

　　漓凤的身体还未痊愈，猛然被急风侵入，身子不由得发起抖来，忍不住打个喷嚏。

　　“谁？”卓飞眼睛一眯，声音虽不高，却伴着威压。

　　行踪暴露，漓凤深吸口气，从屏风后出来，走近之后，毕恭毕敬道：“拜见二位仙长。”

　　“阿嚏。”被风吹得实在是冷，漓凤忍不住连连打喷嚏。

　　顾云曦见状轻轻一挥袖，门窗纷纷关闭，屋内似乎暖和了许多。

　　卓飞看着眼前的人，呼吸轻浅，长长睫毛微微翕动，眸子黑如曜石，衣领上残留着淡淡的药味，眼角浮起一丝笑意，目光轻柔，“你就是云曦救的小姑娘，怪好看的。”

　　漓凤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思量刚才的对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顾云曦的身上：乌黑的头发细腻地梳成一个髻，一个雾松状的木叉横穿其中，长身玉立，隐隐有青松的中正之态。

　　见来人衣衫单薄，顾云曦恐病情加重，便解下身上的外套披了上去。

　　漓凤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有嗅到外套上那淡雅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药香，馥郁清逸，犹如薄云间盛开的杜若，心下更为感动。

　　她思及刚才的对话，满是感激道：“蒙仙人搭救，才得以保全性命，此等恩情他日必结草衔环......”

　　卓飞漆黑的眼睫半抬，打断她滔滔不绝的激动言辞，“这些感激的话可千万别再说了，万一来个以身相许，这可如何是好。”

　　漓凤吸了吸气，声音跟蚊子似的，“我……可没说。”

　　顾云曦一派从容淡定，回道：“职责所在，无需挂怀。待身体无碍之后，下山多行善事即可。”

　　“不知你家在何处，若是方便可派人护送你下山返家。”

　　家？漓凤突然觉得这个词陌生而熟悉，混沌的大脑是一片空白，根本搜索不出有用的信息。安静了半天，她才磕磕巴巴出声：“我也不记得我来自何处。”

　　卓飞不由得皱起眉头，神色费解。他以为她是村子里被掳走的幸存者，如今看来，此女子身世倒是个谜团。

　　顾云曦宽慰道：“不必忧虑，许是蛇毒伤身，你大病初愈，记忆产生一时的空白，也是有的。再缓一段时间就好了。时辰不早了，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刚要起身，哗——刺目的闪电在天穹直劈而下，无数雨丝化为凶猛的水柱，倾盆而下。

　　“天公作美，这是大雨天留客了。”话虽轻巧，不过卓飞透过窗格，看着外面喧嚣的大雨如利箭啪嗒啪嗒击打屋檐，留下一抹绯色的雨帘，不由得心中一沉：这紫云峰有结界护卫，可是凡雨可以侵入的？更何况还是一场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