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引》荒景记流年

3、第 3 章

　　大熙元年五月十八，过了端午，湿气蒸腾，五毒尽出。东南小镇一出郊外，山高林密，恰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灼热难消。

　　蓦然间，数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在密林间迤逦飞掠，领头的人正是紫云峰灵均派的大弟子卓飞。他脸型方正，身材魁伟，剑眉星目，青衣葛布，碧簪束发，背上负着一柄长剑，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利落。

　　卓飞寻到一棵松树，居高而望，扫望四野。林深树密，阻碍了视野，他抬起右手二指在眼前划过，灵气蓄在眼部，顿时双瞳精光奕奕，视物纤毫毕现。

　　“那里。”他探查出与众不同的气息，蓦得俯身向下，来到一处矮坡，昂然立定，从四面聚集了类似服饰的弟子们。

　　“大师兄。”弟子余其上前一步，摇了摇头，“没有发现那孽畜的踪迹。”

　　卓飞没有回答，环顾左右，野草丰茂，几乎没过膝盖，淡淡的腥臭之味隐匿其中。

　　一阵狂风猛然卷起，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小心。”卓飞眯了眯眼，一条长长黑影蹿了过来，密集的草丛顿时如浪起伏，中间隆起一道道长长的丘线，行动迅疾，溅起阵阵草屑。

　　“退后。”

　　卓飞眸光登时锋利起来，双手展平，护在众师弟面前，引领他们闪身避开。

　　黑影伏击失败，迅速折回，藏匿在草丛中伺机突袭。

　　卓飞眉头皱起了，指间一弹，劲气飞舞，草地登时迸裂开来。清除了遮挡视线的障碍物，黑影露出庐山真面目：竟然是一条粗如木桶，长如井绳的巨蟒，它金冠碧目，浑身黑色硬麟，盘蜷昂首，正“刺刺”吐着信子。

　　有人惊呼，“好大的一条巨蟒！”

　　巨蟒大口一张，漏出一排森森白牙，随之涌来一片绿雾。这雾气腥气扑鼻，被沾染的草木之上瞬间枯萎。

　　“不可冒进，小心毒雾！”卓飞一边发出警告，一边右手掐诀，凝聚真气，在前方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大部分弟子都依言退到屏障之后，唯有弟子余其胆大，不知何时掠到巨蟒的侧后方，他缓缓将宝剑拔出，悄无声息地移动着，想乘其不备一击毙命。

　　可这是只修行数年的蛇妖，警觉性奇高，即使余其脚步很轻，在巨蟒耳朵里犹如山岳震动。它立时回转，高高昂起巨头，嘶嘶吐信，碧目凶光怒放。刹那间，它身子一弹，巨大的尾部狠狠横扫过来，草籽碎屑四处飞溅落。

　　余其抬袖遮挡射在脸上的碎屑，忽听得半空风声呼啸，眨眼间三角蛇头就逼至眼前，绿光荧荧，巨口阔大，足可吞下他整个人，恐惧让他双腿发软，心中一沉，只道我命休矣。

　　说是迟，那时快，一道白虹贯穿而去，正中巨蟒右眼中心，黑血猛然喷出。巨蟒吃痛，双眼鼓胀凸出，凶光怒放，发起狂来，疯狂喷吐毒雾和毒液。

　　危险之中的余其身子一轻，被人扶腰带起，落到一处安全空地。惊惶稍定，他扫了一眼搭救之人：一素冠银带，蓝衣微澜，衬着光线，浑身似镶上了一重柔和的金边，手中握着刺瞎巨蟒的宝剑。

　　余其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激道：“多谢顾师兄，否则我就成一具骸骨了。”

　　还来不高兴多久，他就发觉脖子处犹如被滚烫的油浇在皮肤上，刺痛异常，忍不住叫出了声。

　　顾云曦从怀里取出一粒丹药，递了过去，“你这是被巨蟒的毒液腐蚀了，快服下这个丹药。”

　　余其迅速服下小药丸，顿时感到清凉入体，疼痛舒缓了许多。

　　伤我弟子可不能忍，卓飞双眸一眯，杀意已起，心道必须速战速决。随着白芒一现，手中利刃出鞘，卓飞冲天飞起，恰似游龙穿空飞舞，跌宕回旋，找准巨蟒的腹部狠狠一划。半空中一蓬鲜血飞溅，巨蟒在一声痛吼声中如木柱坠地，瞬息毙命。

　　弟子们见自己的大师兄如此干净利落的秒杀，不由得发出赞叹声。

　　卓飞不以为然，只是看了一眼负伤的人，又是心疼又是气，“你入门不久，行事也太莽撞了。”

　　余其只得悻悻地低下头。

　　有人凑上前去，看着躺在草丛的巨蟒尸体，发泄似得踢了好几脚，不屑道：“区区一条蛇妖竟然在我灵钧弟子面前耀武扬威，真是不自量力。”

　　卓飞也没有苛责他们的事后诸葛，看向顾云曦，平静道：“最近村庄连续有人口失踪，他们说有常有东西悬在房梁上，夜半而来，应该就是这个祸害在吞食人口。今天收拾了它，总算可以给村民一个交待了。”

　　顾云曦颔首，心中不免忧虑，看似昌平的地界，出现如此异类，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哧”的一声，卓飞用剑剖开巨蟒的腹部，刺鼻的黑气渗漏，弟子们嫌恶的退开。卓飞艺高人胆大，倒是毫不在乎，轻车熟路地挖出一颗绿莹莹的妖丹，与其他的妖兽不同，那上面缠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看上去神秘而妖异。

　　顾云曦凝视着妖丹，缓慢而深沉地道：“这煞气诡异异常，难怪区区数十年的爬蛇可以化为巨蟒了。”

　　煞气？有人闻言都极为诧异，道：“难道当真是天下大乱的妖异之兆么？”

　　“不可乱说。”卓飞给了众弟子一个警示的眼神，“邪魔歪道再猖獗，也逃不过天道之手。”

　　说罢，卓飞手心收拢，蛇妖的内丹在手心化成一团凝碧的绿液，随着手轻轻一扬，点点绿光碎跌，布成一道飘渺飞舞的细线。

　　“走吧。”完成任务，他们如释重负，正要撤退，猛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音尖锐，凄厉诡异。

　　“那是什么？！”赤色闪电一瞬而过，快得让人无法看清，只能瞥见一条长影一冲而过。

　　余其脸色一变，嘶哑道：“难道是因为击杀了巨蟒，将其他凶禽猛兽惊扰了出来？”

　　“别怕，我去看看。”卓飞破开如人高的草丛，循声疾步掠去。

　　不消片刻，就听到前方隐隐有瀑布流动的水声，血腥味被冲淡，鼻尖竟似能闻到一丝清新的淡香。

　　“丝丝……”距离自己百米之处，有一物赫然眼前。

　　“又是一只大蛇。”卓飞十分讶异地看着它惬意地吐着信子，身后飞流而下的瀑布激起五色的彩雾。此蛇满覆鳞片，色彩鲜艳，纹路清晰，周身点点光华在流转，一看就知非同寻常，若是懂得吞吐日月精华，他日必定化蛟成龙。

　　“巨蟒的同伴？”弟子们赶了上来，有人发出低呼。

　　顾云曦露出凝重之色，沉声道：“它并非一般的蛇类，此乃钩蛇。书籍有记载钩蛇长数丈，生尾歧，隐于水中沟渠岸上人牛马啖之，如此妖兽出现，乃天之异像。”

　　管他异像不异像，先下手为强，卓飞受了刚才的教训，长袖一拂，将自己的宝剑祭出，顿时碧光流转，青气吞吐。

　　钩蛇对敌意满满的陌生人也不做打斗什么回击，只是发出一声极其尖啸，恰如金石之音刺穿了天空，闻之让人耳鼓生疼，乘此时机，化作一道光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让它逃脱了。”灵剑扑了个空，飞旋了一周又回到卓飞手中。他遗憾地看向它消失的方向，担心此物危害人间。

　　余其眼尖，看到钩蛇空出的地方躺着一人，便招呼众人：“你们快过去看看，这儿有个生人。”大家上前，看到一个昏迷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年纪，身形有些瘦弱，嘴唇苍白，目光荏弱，身姿纤秀，淡眉如烟笼雾，睫毛细密如丝。身下压着一片兰花，阵阵馨香随风飘来。

　　顾云曦探了探鼻息，略显安慰，“她还活着。”

　　卓飞过来瞧了瞧，就见着她一身青裙白襦淋湿了大半，腰间坠着一块琥珀，刻着漓凤二字，残破的袖口露出深深的伤口，流出的血竟是黑色的。

　　“她应该是中了蛇毒，好在这一片兰草有解毒的功效。”

　　余其皱着眉头，思忖道：“你说，会不会是毒蛇故意引我们来救她？”

　　“瞎说，无缘无故救啥，难不成是她也是同类，一条美人蛇。”

　　卓飞瞪了一眼叽叽喳喳弟子，蹙眉轻斥道：“不可胡言乱语，轻慢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