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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小家有鸡鸭 ...

  •   其实,在萧骕下定决心来找余静昭道别之前,他也同她一般怀着心病。

      正是在余静昭因廖禾禾那句话辗转反侧的夜里,他也久久难以入睡。

      夏夜本充斥着恼人的燥热,但稻杏村里却飘着一股清幽。

      萧骕侧躺在床上,只盖了件单衣在肚子上头,思绪如丝,缠在一起。

      他眨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想,他自知先前对余静昭说的狠话伤了她的心,以至于这几日他不敢见她,她也不愿见他。

      可是,即便他再怎么克制,依然会在每日的清晨与斜阳中,期许能在村口瞧见余静昭的身影,哪怕不上前与她攀谈,于他而言也是知足了。

      但往往事与愿违,他躲在村口蛰伏数日,却总是一不留神就错过了谭家的板车。

      于是他又想着,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了,是否还能再多做一些,索性留在此地,和余静昭共度平淡余生?

      遗憾的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的理智否决——如若他还如四年前那般是个攀附家族的萧家幺子,没准他确实可以依着自己的性子,耍赖也要赖在谭家。

      可如今,他不能。

      他已走上了武将之路,那至此,他的眼前决计不能只是儿女情长,武将身死以报国,他的身躯应当在沙场,而绝非田野。

      何况他得的还是官家旨意,若他不去赴任,那边是抗旨,一旦罪名安了下来,不仅是他,余静昭等人怕也难逃其咎。

      因此,纵使他心中再如何不愿离去,也不得不走。

      不过现在看来,余静昭给他递来的几个吻,已然给了他最好的答复。

      他与她相拥入怀,久久不愿放开。

      直到后厨传来锅碗相撞之声,二人才得以一惊,转瞬就松开了些许。

      萧骕也才回过神来,左手向下一探,捞起了余静昭的玉指,忽然发问:“阿昭,你当真想好了吗?当真要跟我去边塞?”

      “当然。”

      “那谭阿翁他们?”

      “我先前糊涂,把自己太当回事了,竟忘了我外翁和我阿爹都是能人,有他们坐镇,这里的事情不会有差错的。”

      “那……廖家他们呢?他们一家好些人,若不是得了你的帮助,怕是今后日子要过得难些了。”

      萧骕此话一出,却逗得余静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轻轻摆了摆脑袋,用另一只手垫着,将脑袋倚上了萧骕的臂膀,娓娓道来:“他们家,不是有亦昂在吗?不必忧心。”

      但萧骕显然不明她话中之意,于是接着反问了去:“亦昂兄确实良善能干,当初也是他出言收了我和时裕,但我就怕他过于良善,以至于今后叫人骗了去。”

      听闻萧骕口中所说的“良善”二字,余静昭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话锋一转:“他可不是遭人欺的小白兔。”

      “怎么说?”

      “你可知他家靠什么营生?”

      “约摸是……是卖些蔬果和鸡鸭?”

      “没错。”随后,余静昭将靠在萧骕胳膊上的脑袋收了回来,“那你猜我家水煮铺子里卖的鸡鸭肉以及煎蛋,是谁家的?”

      直至余静昭这一点明,萧骕才恍然大悟,原来,余静昭为了廖家,竟还留了这个后手!这样看来,只要她的水煮铺能开下去,廖家便会多个进项。

      “阿昭,真不愧是你。”

      没想到余静昭却立马打住了他的夸赞:“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亦昂他来找我谈的。”

      “亦昂兄?”

      “对。”余静昭的神色忽然严肃了些许,“你们都觉着他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但你真觉得,家里那么多弟妹,还有病重的阿娘,仅凭他和他那个只会务农的阿爹,能养得起这么一大家子人?可想而知,他才是一家之中最不好猜的。”

      萧骕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咽回了肚里。

      无所谓了,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实在无须忧心,他只要能牵好他家阿昭的手,便知足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萧骕轻声问起。

      “铺子打烊后,带你回家。”

      ---

      天幕如墨,星辰闪烁。

      稻杏村众多屋舍的屋顶上,瓦片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屋檐下的燕巢中,雏燕们已经安睡,只有偶尔的叽叽喳喳,仿佛在梦中交流。

      院落里的竹椅上,老人们摇着蒲扇,轻声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孩子们的欢笑声则在远处回荡。

      头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余静昭光明正大地与萧骕十指相扣,板板正正地站在谭家的大堂中央,围坐在他们身边的,除了谭家众人,还有搭车回来却还是想进屋看热闹的廖亦昂兄妹。

      “阿昭,你真真决定要走了吗?”谭笑有些难以置信,双手紧紧攥住衣摆,眼中流出一缕不忍之意。

      余静昭自知她阿娘的不舍,但她心意已决,萧骕已抛下许多向她奔来,她也是时候勇敢一次,向他奔去。

      于是,她也强忍泪水,挤出一抹笑意,只为不让谭笑再平添几分伤感:“阿娘,我决定了,我余静昭这一生,栽在过萧骕的身上,也只会载在他一人身上。”

      说着,她的手就将萧骕握得更紧了几分。

      萧骕自然瞧出了她的心慌,因此接过话头,字字真言:“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吧,我已不是原先那个不顾一切横冲直撞的楞头子了,如今,我心中已有了牵挂,这一次,我哪怕是抛下自己,也决计不会再抛下阿昭。”

      语毕,萧骕的眸眼就望向了余静昭的侧脸,余静昭也感到了他炙热的目光,随即迎了上来。

      看着他们二人如此相濡以沫,谭笑心中又喜又悲,不禁落下了泪水。

      随后,余丰年倒是满脸欣慰地走上前来,拍了拍萧骕的肩头,语重心长道:“阿骕啊,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在你眼中看见了意志,但我同时也告诫你,今后你有了妻儿,这眼中必然不能只有志向了,你还要多几分顾虑才是。”

      没承想,萧骕倒顺着余丰年的话打趣了起来:“在下眼中目前暂且只有阿昭一人,至于能有儿女几双……还得看阿昭的意思才是了。”

      他此话一出,惹得在场众人捧腹大笑,只有余静昭羞红着搡了他一下。

      而谭阿翁见他心怀诚意,也便行了一家之主之言,缓缓从主座走到了二人跟前,寄语道:“阿昭,阿骕,你们二人乖巧能干,都是好孩子,这场姻缘,定是佳配,但作为长辈,我还是想让你们铭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万事有商有量,才是面对今后一切困苦的良方。”

      “阿昭知道了。”

      “还有一事,阿骕你可得记好了,待你二人离开之后,我们每月都要收到阿昭的来信,倘若哪次缺席了,抑或是你亏待她了,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都要驾马过去将她带回谭家!”

      “阿昭愿意随我离家而去,与我而言已是上天的恩赐,她既为我之至宝,我便不会叫她与亲人分别之后,再难过半分。”

      此时,谭阿婆也一改常态地走上前来,叮嘱了几句:“记着,有了吃食要先紧着我们阿昭,有了美事也要同她分享。”

      万氏也来了一嘴:“家中之事,你要同阿昭共担,休要自己在外快活了,鞋袜一扔,就叫我们阿昭苦了累了。”

      她大舅谭忠也有样学样地走上前来凑了个热闹:“眼中切莫只有军中事务,若来日你官爵加身,也绝不能忘了家中糟糠之妻。”

      廖禾禾:“阿昭姐会打算盘,今后家中钱财,也得尽数交给阿昭姐打理才是!”

      廖亦昂:“大家既已叮嘱这么好些了,那我就送句祝福吧!祝你二人早生贵子,白头相依,最好能像我们姜姜一样,好事成双!”

      廖亦昂这一嘴,再度惹得满场哄堂大笑,气氛更热闹了些。

      面对众位亲友的贴心祝愿也好,叮咛也罢,萧骕内心的欣喜早已溢于言表,他一边拱手言谢,一边高扬那嘴角被大伙儿逗得久久下不来的嘴角,怕是再说几句,就要咧到耳根去了。

      然而,嬉笑之中,只有谭笑哭红了眼眶,她拿袖子将眼角的泪水擦了干净,这才悠悠走到了二人跟前,理着余静昭的衣衫和发髻:“为娘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求我家阿昭,今后的每一日,都能平安,顺遂。”

      为人父母之后,谭笑一生所求,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期望她的女儿不再重蹈覆辙,只要余静昭能如意,她这个做娘亲的,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是安心的。

      看着谭笑红彤彤的眼眶,余静昭心中的酸楚也一时堵住了喉咙,费了好些气力,她才口吐真言:“阿娘,你放心吧,若萧骕负了我,我便自己跑回来,再不给他机会,就此承欢膝下,只做阿娘的阿昭……”

      “好,好……”谭笑再也绷不住内心的不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将余静昭鬓角的碎发捋到她耳后,“无论如何,娘一直在此候着你,娘永远疼你。”

      谭笑的泪水,顺势也逼退了余静昭的坚强,她顿时卸下伪装,立马扑进了谭笑的怀里,任泪水打湿她的衣襟。

      萧骕站在一旁,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忍。

      不过,母女俩没哭多久,谭阿翁便挥了挥手,再度发了话:“阿骕啊,明日你们打算何时启程啊?”

      “日出何时,我们便何时离开。”

      “这么早啊?”谭阿翁犹豫了片刻,又随即转念一想,提议道,“那既然众亲友集会于此,你们二人不如先把堂拜了吧,这样阿昭也能名正言顺地同你离开,不然,我们是知道你和阿昭之事,村中之人的嘴可碎。”

      谭阿翁此言属实说到了萧骕心里,但细细想来,却也有些欠妥:“阿翁,我自是等不得一刻就想把阿昭迎进门,但事出紧急,我连聘礼都还未送来,去了这三媒六聘,岂不失了礼数……”

      “聘礼之类的不打紧,之后再补也不迟,我不过是想着,你们二人背着父母拜堂才是礼数大忌。”

      既然谭阿翁都发了话,众人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萧骕心中虽觉着不妥,但还是想看看余静昭的意思,毕竟,礼数不全就嫁与他,到头来还是她吃了亏。

      但萧骕刚将目光移向余静昭,她眸子里就闪出了坚定的神色。

      她向来就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拘泥于小节,繁杂之礼,她巴不得早早跳过。

      况且她心里清楚,萧骕心中比她更重礼数,此番违背了常礼,他必然会在今后把聘礼加倍补齐。

      “拜,现在就拜堂,免得他小子悔婚。”她的话果断而坚定。

      闻此打趣之言,萧骕不经笑了笑。

      但也正是她的坚决,给足了他信心。

      于是,在没有喜服的婚礼中,两位新人,只在零星几位亲友的见证下,遵着余丰年的几声祝词,意气风发地行了礼。

      “一拜天地!”

      双方齐齐跪下,头枕着手心,向着门外苍穹深深一拜,身影在灯光下拉长,脸上是虔诚与敬畏,感谢天地赐予的良缘。

      “二拜高堂。”

      随着祝词,他们转向坐在堂屋一角的谭笑和余丰年,磕头跪拜,眼中闪着泪光。余氏夫妇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虽无华服,但那份亲情与祝福,却溢于言表。

      “夫妻对拜。”

      余静昭与萧骕相对而立,彼此深深地鞠躬,额头轻轻相触,那一刻,无声胜有声,所有的情意都在这轻轻一拜中表露无遗。

      他们的衣摆随着自门外而来的夜风轻轻摆动,摇入二人心间。

      周遭的亲朋虽不多,然人人面上皆流露出真挚之笑意,他们低语相和,以最朴素的言语,为这对新人献上最诚挚的祝愿,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屋外,夜色渐浓,蛙鸣虫唱,与他们的行礼,情趣相映,宛如诗韵流转,夜色添韵律。

      仪式虽简,情意却浓。

      礼毕之后,萧骕缓缓牵起了余静昭的指尖,眼中满是无声的笑意。

      他终于,堂堂正正地将心上人留在了身边。

      余静昭也深情地望向他的眼底,直到这一刻,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向萧骕奔赴而去。

      翌日,天色还蒙蒙亮着,太阳也暂且被薄雾蒙住了脸,稻杏村众人都还沉睡在梦乡之时,谭阿翁已经打着灯笼来到家门前,为这对新婚夫妇送行。

      “外翁您放心吧,有我在,阿昭绝不会出事。”萧骕一边接过谭阿翁递来的披风,一边轻手轻脚地盖在了余静昭的身上。

      虽说是夏日,但清晨之时,天还是有些凉意的。

      余静昭从萧骕手中接过披风的布绳,三两下就系在了胸前,随后,她也转过头来,安抚谭阿翁一声:“外翁您快回去吧,外边凉,莫要病了。”

      “好。”谭阿翁眼中尽是不舍,却还是趁这最后的时刻,再多看了他们几眼,“路上当心,盘缠昨夜你外婆已经给你们备得足足的,尽管挑好的住店留宿便是。”

      余静昭咬着下唇点了点头,随后又将头撇到一边,强忍自己眼眶中涌出的泪花。

      萧骕自然感到了她抽动的肩膀,于是顺势将手搭了上去,期许能给她些安慰,而后,他再替他们二人,同谭阿翁道了别。

      之后,萧骕轻抖马缰,黑马便踏着轻快的步伐,沿着村间小道缓缓前行。

      晨光熹微,余静昭和萧骕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坐在前头,余静昭偶尔会抬起头来,望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涌起淡淡的离愁。

      萧骕则目视前方,坚定而沉稳,他的衣摆随着马步轻轻摆动,与余静昭的裙角交织在一起,如他们的命运一般,在这一刻紧密相连。

      见她神色伤感,萧骕率先搭起话来:“娘子在想些什么?”

      “在想今后的生活又会有哪样的大变。”

      “那娘子期望的生活是怎样的?”

      直至萧骕的细语在她耳畔响起,她这才微微一笑,目光投向远方初升的日头,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那缕光芒:

      “我想要的往后嘛,小家之中,有鸡,有鸭,有你,有我,足矣。”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小家有鸡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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