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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我的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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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之喜充斥在廖家的里屋之中。
刚分娩的廖姜姜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中透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而她的身旁,是一家子人,围着她和刚出生的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她婆婆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巾,轻柔地擦拭着廖姜姜额头上的汗水,眼中满是疼爱。她公公则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不时地点头。
谭青云坐在床边,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这一双刚降临人世的孩子,眼神中充满了自豪与慈爱,他轻轻地摇晃着,生怕惊扰了怀中的小生命。
廖禾禾及廖粟粟围在床边,一个手里拿着准备好的小衣裳,一个端着热气腾腾的糖水,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孩子的长相,谁的眼睛像她阿姐,谁的鼻子像她姐夫,屋内极尽温馨。
而刚生产的廖姜姜,虽是疲惫,但眼神始终离不开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她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每当孩子发出声响,她的心便跟着柔软一分。
歇了许久,廖姜姜才有了劲头,在谭青云的搀扶下借了把力,缓缓坐了起来。
而门外的余静昭,也栽在萧骕怀中哭了许久才平息过来,哆嗦地拭了拭眼角稍许干涸的泪痕,接着轻轻拍了拍萧骕的胸脯,声线略带沙哑地细语道:“走吧,我们也进去看看。”
萧骕本还对她的状态有些忧心,却在下一刻被余静昭偷偷勾起了手指,而后,她稍稍冰凉的手掌就裹了上来。
于是,他也便张开手来,将其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们执手相携推开卧房的木门,嘎吱一响,原本还在热闹说笑的众人,立马不约而同地投来目光。
“阿昭,快来看看。”廖姜姜虚弱地抬起胳膊,冲她招了招手。
余静昭也最终收拾好心情,回头看了萧骕一眼,露出笑容,轻轻放开他的手,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从廖禾禾手上接过大宝,自行在怀里逗起娃来。
她轻柔地揽着怀中的初生婴孩,葱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孩子嫩红的面颊,引得那小生命发出咯咯的笑声,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满满的关爱。
萧骕站在远处,暗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一改先前的满脸惊惧,此时的余静昭周身散发着别样的柔和,她冲着孩子的一颦一笑,都成了一抹别致的丹青,不知不觉,就勾画在了萧骕埋藏于心的那张来日光景图上。
初夏的光斑打在余静昭的衣摆,她身上流露的光晕不禁照亮了整个卧房,却独独让萧骕眼底之色变得暗沉。
见此,他的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对啊,余静昭她从一开始的落寞到如今的重振旗鼓,靠的始终都是亲情和友情啊!她之所以顶住众人的鄙夷依然选择开出自己的铺子,也正是为了给家人争一个有底气的将来。
她从来都是与这个家相伴而生,她在他眼中闪着的光,也是来自于谭家人对她的全心信任。
她是鱼,而谭家是潭,鱼儿本就应当居于潭水,而非那个有他的荒漠。
一时之间,萧骕忽然悟出了他的心事。
而廖姜姜这头却也与之辉映。
她一边看向逗弄着孩子的余静昭,一边又趁空瞟了眼目光呆滞的萧骕,眼帘悄悄垂落些许。
其实,方才他二人拉着手进来的场面,她瞧在了眼里,按理,她本当为他们高兴,心中又却被其他添了堵。
于是,在众人依旧沉浸在喜得双胞的欢愉中时,独独是倚在床上的她抢先开了口:“你们二人才回来不久,还未来得及给你们接风洗尘,多有怠慢实在抱歉。青云哥,要不你去给阿四哥搭把手,先去帮他把行李拾掇一下?”
如今,廖姜姜才是这一家老小的头头,她一发话,谭青云纵使再如何想留在此处,也只得恋恋不舍地撸起袖子,跟着萧骕一同走出房门,将马上的行李卸下来。
而支走萧骕和谭青云后,廖姜姜忽然变了脸色,拉住余静昭的指尖,示意其坐到她身旁来。
此刻,余静昭满心满眼都是怀中这个稚嫩的小家伙,因而也未多想,便下意识地顺着廖姜姜的意思坐到了床榻边。
余静昭:“你们夫妇可有给两个小家伙取名?”
廖姜姜温和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拨了拨裹在孩子身上的襁褓,凑上前去看了眼孩子的小脸:“还没呢,谁能想到竟然得了两个珍宝。”
“无碍。”余静昭见廖姜姜想看孩子,索性将孩子抱得更低了些,“改日我去找白老问问,让他一介文人给孩子们取个好名。”
廖姜姜依旧轻笑一声,极尽温柔。
而余静昭也如常地轻晃着怀中的孩子,口中发出低沉的嘘声。
正当她还想再多瞧瞧孩子的眼睫之时,廖姜姜突如其来的一问却叫她分了神:“阿昭,你和萧骕……”
余静昭倒是个爽快人,既然廖姜姜都发了问,她也便不再继续扭捏下去:“外出的这半年里,他日复一日地贴心照料,我们同甘共苦这么久了,我既知他心意,也不好再拖着他不放,正巧我本意也如此,便打算将他留在身边来了。”
“可他,怕是留不住吧?”
廖姜姜的话语宛如一个木刺,直直扎进她的关节,原本还在晃动着哄睡孩子的余静昭,在闻此言后,即刻顿住了手脚。
“什么意思?为何留不住?”
对此,站在一旁的廖亦昂却抢过了话头,反问一嘴:“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你们也从未同我说过啊。”余静昭扬起一边眉毛,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
她此话一出,廖姜姜和廖亦昂突然面面相觑,害得余静昭心中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随后,廖亦昂率先开了口:“两月前,谭阿翁他们收到了时裕的来信,信中说边关军务吃紧,人手不够,将军已上书朝廷,催促阿四提前赴任,他……他难道还未同你说吗?”
“什么?”余静昭的眉头猝然皱了起来。
廖姜姜接过她兄长的话,极为严肃地说道:“那时你们还在俊霖,因此我兄长特意写了封信寄给你们,怕是阿四兄拿到信后藏了起来,并未告知于你。”
“可……可他为何要瞒我?”
“我猜,他应当是不想让你提前知晓他要离开了。”不经意间,廖姜姜的手就已抚上了余静昭的手背,“所以,阿昭,你当真想好了吗?离开稻杏村,同他去边塞?”
“我……”
余静昭哑口,她虽早已料到此日必将来临,可却没能料到这日竟来得这般迅速。
她都还未来得及办好手中之事,也还未等及与谭阿翁他们道别。
见余静昭愣了神,廖亦昂便凑近了几分,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挥了挥:“阿昭?阿昭?你的心意如何?”
“我的心意……”余静昭嘴里喃喃着,眼神四处游离,“我都不知此事,能有什么心意……”
诚然,于她而言,萧骕必走,而谭家人必留,只有她余静昭一人,不知是走是留。
虽说是穿越而来,但身体原主的记忆始终在她脑中回荡。
记忆中,她生于慈阳镇,长于慈阳镇,而在稻杏村找到了归属,除了前半年去了俊霖学艺,这二十余年,她从未离开故乡的土地。
好不容易耗费多年才得以在此扎根,难不成当真要为了萧骕将根拔起吗?
先前,她本以为自己能对此事淡然处之,可眼下,却叫她愣了神。
耳畔,廖姜姜的双生子还在发出嘤嘤哭声,门外,萧骕和谭青云搬卸行李的动静又时不时传入屋内,扰她心神。
余静昭的心愈发乱了。
不知是为人母后心思细了还是怎地,廖姜姜最先发觉了她的难处,因而不再追问,反倒安抚道:“无妨无妨,也不急于此时做决定,日后还有时间,等日后与家里人谈谈也不迟。”
“对啊对啊!”廖亦昂随即捧场几声,识相地将话题岔开,“对了,阿昭你不是区俊霖学手艺了吗?既然已经出了师,那不如给我们露一手,就当是……就当是给我这两个小侄子的新生礼?”
余静昭明白他二人的好意,也像样地挤出了笑意,但怎奈心底的失望实在难掩,她已尽力勾起唇角,却还是透出一缕勉强。
待她将手上抱着的孩子好生交到廖亦昂手中后,余静昭抻了抻衣摆,随后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廖姜姜和廖亦昂心中皆不是滋味,他们既不想让好友因分离伤感,又不想让她一无所知地迎接分离之刻。
“希望阿昭她真的能同家人好好谈谈吧……”廖姜姜看向廖亦昂的眸子,转而又从他手上将孩子抱在了自己怀中。
而余静昭魂不守舍地走出门后,迎面而来的却是刚好收拾好行李的萧骕及谭青云。
见状,谭青云拭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寒暄一句:“这是要去哪儿?不再看看孩子?”
余静昭摇了摇脑袋,解释道:“我去给你家孩子露露手艺,做几块打糕给大家尝尝。”
“那我们可享福了!”不知者无罪,谭青云有些迟钝,也没瞧出余静昭的脸色,甚至乐不可支地欢呼道。
可萧骕不然,他本就是个善于观色之人,何况与余静昭相处也有一年半载,因此,他一眼就瞧出了她眸子里的落寞。
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谭青云支开。
于是,萧骕拍了拍谭青云的后背,打趣地说道:“谭兄,你可快进去瞧瞧你家娘子吧!先前光看孩子了,莫叫姜姜寒了心,把孩子一抱便不给你瞧了。”
“哦对对对!你说的在理!得多顾顾娘子才是!”谭青云被萧骕一语点醒,急忙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小步跑入了屋内。
此刻,门外又只剩下萧骕和余静昭二人了。
萧骕搭话一嘴:“做打糕?”
“嗯。”
“我陪你吧,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你是如何做这个打糕的呢。”
“……”
见到萧骕的面庞,方才廖姜姜同她说的话再度涌上心头。
为何?究竟是为何?为何萧骕不同她说清事实?不就是要提前赴任吗?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难不成要一直瞒着她,等到某一日再一言不发地离开,最后由身边之人告诉她,他去了边疆?
余静昭本来消了气,但一抬头又对上萧骕那副无辜的眸子,她又开始生起了闷气。
但萧骕不知,他本是关切地望向她的眸子,怎奈只得了个带有怒气的回瞪。
“怎……怎么了?”
先前还好好的,不过就搬个行李的工夫,怎就被惹恼了?
而余静昭也绝不惯着他,她想,既然他们二人已挑明了心意,那就不应像先前那般有所隐瞒,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依她之见,世人口中所谓的什么“为你好”,不过是自私的借口。
于是,余静昭瘪了瘪嘴,双手抱在胸前,脑袋一斜,眼神凌厉,径直质问道:“萧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同我讲?”
“啊?”
此言一出,萧骕的心也不受控地愈跳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