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有鸡鸭 （种田）》柒柒深烟

71、以毒攻毒

　　怀中揣着一封休书，余静昭虽身在后厨帮工，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捏着面团的手都慢了下来。

　　后厨的伙计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时不时看她几眼，又不好多嚼舌根，只是面面相觑几眼，一言不发。

　　“笃笃笃”几声轻叩门扉之声响起，伙计们抬眼一看，好似瞧见了救星：“这不是阿四兄弟吗？啊不对！是萧骕萧公子！您怎么有空回来了？”

　　故友相见，萧骕只露出淡淡笑意，并未同他们多做交谈，而是将全部目光都投在了余静昭看似忙碌的背影上，鼻息微重，轻语一句：“阿昭，我该换药了……”

　　这些伙计也都是聪明人，见他们二人间气氛不对，便立刻钳口不言，着急忙慌地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佯装充耳不闻之态。

　　萧骕这一声入耳，余静昭目光沉重，停下了手中的粗活，转身从水缸里舀出清水，洗净了双手，却在经过萧骕身侧之时，身子一拧，绕了过去：“随我来吧。”

　　两人来到铺子后院的一间僻静的小屋中，里面堆满了杂物，余静昭也费了不少工夫才清出一套桌椅，这才让萧骕落了座。

　　余静昭坐在桌边，手中拿着药膏，目光虽冷，手法却依旧小心温和。

　　屋内因杂物遮挡，光线昏暗。

　　余静昭轻轻卷起萧骕的衣袖，露出血迹斑斑的伤口，她的手指轻柔如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药膏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与屋内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

　　萧骕心中打起了算盘，于是每当余静昭手法稍重些许，他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轻轻一皱，撒娇似的嘟囔一声“痛”。

　　但这招并不管用，他本想吸引她的注意，可无论他如何叫唤，余静昭也只自顾自地继续给他擦药、重新缠上纱布。

　　眼看余静昭就要一言不发地给他换好药来，萧骕再也耐不住性子，率先开了口：“阿昭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余静昭面无表情地为他清理左手手心的伤口。

　　“这封休书……”

　　萧骕话音未落，余静昭抢先迎了上去：“这封休书我早该拿到了，你但凡早些给我送来，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阿昭，不是这样的。”

　　再次没等萧骕说完，余静昭就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药换好了，你回水煮铺那边帮忙吧，这边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眼看余静昭就要转身大步离开，萧骕急忙起身，无论她是否听进心里，他也要向她表明自己心中所思：“阿昭！今日这纸休书，只是对你我前尘往事的一纸诀别。他日，我定当以红妆相迎，八抬花轿，娶你过门！”

　　可余静昭还是头也不回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娶她？别做梦了，她好不容易才逃离萧家这个魔窟，只有痴儿才会再嫁进去。

　　只要萧骕一日还是萧家人，她便一日不能嫁与萧骕。

　　而至此之后好几日里，余静昭都没再和萧骕有过多的交谈，她甚至刻意躲着他，连招呼都不愿施舍一声。

　　萧骕很是心痛，却又难以言说。

　　廖亦昂早就瞧出了二人之间的别扭，于是在某个夜里，趁萧骕还未入睡，他敲响了他的房门，缓步走了进去。

　　“还没睡呢？”廖亦昂先寒暄了句。

　　“还没呢，亦昂兄找我何事？”萧骕本在整理床铺正欲睡下，见廖亦昂推门而入，立马停下了手头之事，邀他坐到了桌边，不急不徐地给他倒了杯清水。

　　不过，廖亦昂接过茶杯，却并未急着抿上一口，而是直言道：“阿四啊，近日来，你同阿昭可是有什么误会？我看你二人自上回我托你替我去水煮铺帮工之后，关系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望向廖亦昂的眼睛，萧骕也没做辩解，一五一十全盘托出：“那日，我给阿昭写了一封休书。”

　　“休书？”廖亦昂惊呼一声，原本还在玩弄着茶杯的手指一抖，叫杯中的清水洒出些许到桌面上去，“你写了休书给她？”

　　“当时，当时我二伯执意要找她麻烦，为了让他彻底放弃，我只能写下休书……”萧骕越说越激动，但说着说着又自觉不妥，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直到当下，廖亦昂才清楚其间原委。

　　不过，余静昭既因一封休书就同他置气，倒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我……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挽回了……亦昂兄你说，我是不是不应写这休书的？”

　　“不，你要写，这封休书你必须写。”

　　原以为廖亦昂也会因他莽撞之举迁怒于他，却没想到，廖亦昂反倒对此表示了赞许。

　　“何出此言？”

　　“你只有写了这封休书，才能理清你和阿昭先前的那段混乱关系，你也只有写了这封休书，才能和阿昭有干干净净的往后余生。”

　　“往后余生？”萧骕听他所言，冷笑一声，“她都不愿见我，我们之间，何来往后余生……”

　　“不，她之所以不愿见你，是因为她心中有你，只是这封休书来得太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当真要同你一刀两断了，心中难掩失落，这才强迫自己对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即便廖亦昂分析得头头是道，萧骕的目光仍未松懈半分，毕竟于他而言，旁人的千般揣测安慰，都比不上余静昭只言片语，他想听见的，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声原谅。

　　见萧骕始终不为所动，廖亦昂决定不再白费口舌，他们两个没一个省心之人，都是两头倔驴。

　　于是，拍了拍衣摆，他索性起身离开，不过临走之前，他忽然对萧骕说了声：“哦对，三日后姜姜成亲，阿昭那边我已经说了，她答应了会来，但你如何，就在你了。”

　　说罢，廖亦昂侧身一扭，穿过半开的门就走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萧骕带上，留他一人在房里好好思量一番。

　　萧骕没有抬头，而是盯着桌上廖亦昂一口未动的清水若有所思。

　　自从廖亦宝身体有所好转，廖亦昂便重新接手了原本属于他的工作，萧骕则待在廖家，暂时为廖姜姜三日后的宴席出谋划策。

　　廖亦昂回归原岗，于余静昭而言，也算是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毕竟老话常说，眼不见心不烦。

　　但她当真不想见到萧骕吗？或许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向。

　　不过，在她挣扎得出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眼下还有更紧要的麻烦亟待解决——

　　“什么？涨租金？外翁你不是同我说这铺子是你买的吗？”谭阿翁带来的这一消息宛如当头一棒，砸得余静昭一时爬不起来。

　　而谭阿翁此刻宛如一个无意间犯了错的孩子，眼中泛起泪了光，他十指紧扣，交缠在一起，那颤抖的双手，如同秋风中摇曳的枯叶，无法自持：“我……我……”

　　事已至此，再哪般追究谭阿翁的不是也已过晚，当务之急还得是解决这棘手的租金之事。

　　“外翁你先莫慌，他们那头说要涨多少租金？”余静昭心中虽急，但也只得强装镇静地安抚住谭阿翁的情绪，为他想法子度过这一难关。

　　谭阿翁哆哆嗦嗦地举起三根手指来，连声音都在发颤：“三……三十两……”

　　三十两？一下就叫他们拿出三十两？虽说这数额他们凑一凑还是交得起的，但东家莫名其妙涨租金之举却实在过分。

　　“外翁，既然他们要收，我们就得交，我那儿还有些积蓄，待我回去找找凑一凑，应当是交得上来的。”余静昭轻抚谭阿翁的后背，望他的情绪能平静些许，“不过，外翁你且同我说清楚这铺子究竟是如何租的。”

　　在余静昭的一再追问之下，谭阿翁也见实在瞒不住了，只好作罢，向她道明一切：“就……就是那时我趁着你还在糕点铺子里忙着，我就寻思先收个摊，到镇上看看铺子，转着转着就瞧上了这间，地段虽说没有你糕点铺好，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正巧离你铺子也近些，我本想买下的，但东家出的价实在太高，我……我当初就想着赶紧要下这铺子就……就……”

　　“就瞒着我选择租下了吗？”

　　谭阿翁实在没有颜面再面对余静昭，他心中也愈发开始责怪自己，委屈的泪水瞬间迸出了眼眶。

　　余静昭还是克制不住语气冲了些，她本不想如此，但也不知道自己怎的了，心间郁闷，谭阿翁此事不过是她发泄的一个借口，她本可好好说道，却一时冲动，语气欠佳了。

　　但很快，谭阿翁的泪珠就将她的理智重新拉回，她转念一想，继续询问道：“外翁，这铺子的东家是谁？他身住何方？我现在就回家拿银两，撑过这段时日再说。”

　　眼看当下只能如此，谭阿翁这才拭干眼角的泪花，开口道来：“这店家是……”

　　可他话音未落，一位不速之客的腿脚当即就跨过门槛，迈了进来：“是我！”

　　众人齐齐回头一看，眼前这人着实叫人恨得牙痒——不是别人，正是萧泉。

　　原来如此，她早该预料到的，这萧泉前几日在余静昭这儿吃了亏，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情，必然也要想法子叫余静昭颜面扫地。

　　只是没能料到，他竟从这般早时就打起了算盘。

　　如今萧骕不在，没办法叫他们萧家人自行处理自家事务，可余静昭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既然萧泉要做到这番地步，那她就奉陪到底。

　　见到萧泉，谭阿翁却慌了神，匆忙解释道：“不……不是他！东家不是他！”

　　“东家是我。”萧泉一字一句驳斥回去，随后，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契纸，展露在他们面前，“白纸黑字写在此处，你还能如何狡辩？”

　　谭阿翁缓缓挪步上前，难以置信地接过他手中的白纸，但当他看见左下角明明白白按下的指印，又实在支支吾吾不成一辞。

　　余静昭并未对此多做理会，她上前一步，昂起头来，险要压住萧泉的气焰：“我们不狡辩，不过有一事相求。”

　　“哈哈哈，如今沦落到你来求我了？”

　　“萧二伯何必多言，您就说答不答应吧？”

　　“好，你且说来听听。”

　　“我呢，想买下你这间铺子。”

　　余静昭此话一出，逗得萧泉捧腹大笑，他本以为余静昭不过是想搭下脸面来求他宽限他们些许时日，没承想，她倒反其道而行之，张口就要盘下这间铺子。

　　而以她家目前状况，想要盘下这铺子，绝无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泉不遗情面地大笑起来，讥笑之音听得廖亦昂都忍不住胸中不快。

　　可反观余静昭却泰然自若：“萧二伯您就说卖不卖吧？”

　　“卖！当然卖！”霎时，萧泉止住了笑容，目光透出一缕寒气，“不过这铺子我要卖二百两，你可出得起？”

　　余静昭唇角勾起一抹邪笑，语气中充斥着戏谑之气：“好！二百两就二百两！”

　　她这应允一出，惹笑了萧泉，却逼哭了谭阿翁，他立马拉住余静昭的胳膊，嘴唇颤抖地不停劝她罢休。

　　虽说萧泉开的价不算离谱，但单论此铺子地段和铺面大小所值，二百两还是高了不少。

　　显然，他这是成心为难她，以解心头之恨。

　　笑足过后的萧泉双袖一甩，满面得意道：“你答应得这般爽快？好啊，那你且拿出这二百两啊！”

　　“我当下自然是拿不出这二百两真金白银。”余静昭说着说着，转身从跑堂小二端来的一碗水煮里舀出两勺清汤，倒入瓷杯之中，递到萧泉跟前，“但我可以以物易物。”

　　萧泉起先愣了愣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不屑反问道：“就凭你这方子？你就想换我一间铺子？哈哈哈，余静昭，究竟是你疯还是我疯？”

　　“萧二伯，您先别急着否决我，您口中虽对此不屑一顾，但却心知肚明，我家水煮受众人喜爱，来客络绎不绝，若您家酒楼能独家售卖，到时再抬一抬价钱，过不了多久，这二百两便可回本。”

　　萧泉的眸子顿时眯了起来。

　　余静昭接着道：“萧二伯，我话就撂在这儿了，您这铺子出价多少，我这方子便卖多少，毕竟我这方子所值，您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何您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得到它，不是吗？”

　　于余静昭而言，无论萧泉所用之法如何恶毒无赖，她都会以牙还牙，以毒攻毒。

　　“呵。”就在众人都对此议论纷纷之时，萧泉一声冷笑打破了喧嚣，“好，一张方子换一间铺子，我答应你这个交易。”

　　没想到，萧泉竟如此轻易就准许了这场看似极不对等的交易，周遭围观群众的争议声随之愈发大了起来。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萧二伯请说。”

　　“我要你们，不得按照此方子继续做水煮，这水煮，只能我家酒楼售卖。”

　　谭阿翁一听，再度慌乱起来，这萧泉不仅要夺走他们的生意，还要断了他们的后路！这可万万不可啊！

　　本以为余静昭也能意识到萧泉的刻意刁难，可没料到，她接下来所出之辞，却让谭阿翁和廖亦昂方寸大乱：“好，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