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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开荒拓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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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有载,相传明代便有一位叫谈参的人将低洼处挖成塘,用以养鱼。挖出的土堆成堤岸,岸上种果树,池边种茭白等水生蔬菜,此即为“果基鱼塘”。
谈参还因经营得法,他一家农业收入比其他人多了三倍不止,转眼摇身一变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富翁。
而如今,就该是她余静昭当这个大富翁了!
本以为事情进展会极其顺利,可没承想却被谭阿翁一口回绝,理由是私自挖塘耗费人力,家中男丁都要去地里干活,地里的农活都干不完,更甭提再抽空挖口鱼塘了。
余静昭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思来想去也确实是如此,她外翁和大舅白日里要种地卖菜,二舅又整日不知所踪,外婆也要操劳家务,大舅母也得时不时去地里帮忙,甚至连年幼的阿虎也得不时过去帮忙打水送餐,到头来全家只她一人帮不上什么忙。
难道就此作罢?不!这么好的机会,她怎可放手?不就是人力吗,若是找到帮手不就不成问题了?
余静昭心中暗生一计,立刻扒掉最后一口饭,马上起身向门外跑去,即便身后谭阿婆喊着她,她也毫不回头。
她的脚步穿过尘土,从跑到走,再从走到跑,没费些时间就停在了村口那间破屋门前。
此时,萧四和时裕刚将稻草扎好做成两个简陋的席子,他们本想再收拾收拾却无意间被愈来愈近的奔跑声吸引了注意。
向门外瞧去,一个身影背着光堵在了门口。
“你们……你们下午可有时间……”余静昭扒住门框气喘吁吁地问道。
时裕被她这突然来找害得愣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应声:“有……应该有……有什么事吗?”
“那就好。”余静昭边说边提起大腿迈了进来,向他们二人走去,“我想请你们做帮工。”
“帮工?”萧四表示不解。
“对,包吃,给钱。”余静昭大口喘着粗气,用好不容易顺下来的气说道,不过只能勉强冒出几字。
纵使她这般说辞,时裕和萧四还是相觑一会儿,也不做任何反应。
余静昭倒是先瞧瞧这个的脸色再瞧瞧那个的神采,见二人皆一脸怔然,随即补充道:“你们如今虽说有住处,目前却没有吃食吧?但帮我干活不仅能带你们吃饭,还可以给你们一些工钱,怎样?”
听着倒是个不错的买卖,萧四和时裕互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只发出一些琐碎的呃声。
“好!我们答应你!”萧四爽朗的回应终于做了打破沉默的利剑,“不过看在你和廖小官人救了我们一场的份上,工钱可以不要,但饭,你要管饱。”
一听见“工钱不要”几字,时裕的表情立马皱成一团,缓缓扭过头来向萧四表示不满,却未出一言反抗。
相反,余静昭听见这几字倒是眉欢眼笑,激动得生生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拍得极响:“好!一言为定!那现在你俩就跟我去一趟我家,我们拿些工具过去。”
一声令下,萧四和时裕就跟在余静昭身后踏出了破屋。
路上,余静昭一人飞速走在前头,因为她刚吃饱饭,自是有一身力气,可萧四和时裕不然,他们可是腹中空空,压根打不起精神追上余静昭的步伐,走上几步便开始长吁短叹。
一段路后,余静昭也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于是特意放慢脚步,等身后两人追上。
待三人成行时,余静昭斜眼瞥了瞥二人,忍不住开口与他们攀谈了起来。
她先是面向时裕,说:“你是叫……时裕,对吧?”
时裕点头。
继而她又转向萧四,问:“你是……萧四?”
萧四也做样点头。
然后,余静昭伸手捏了捏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说道:“那我以后还是叫你时裕,叫你的话……我叫你阿四吧!”
为何他是阿四?萧四顿时疑云满腹,随即问出了一个“为何”。
“因为我曾经的相公叫萧骕,你的名字和他太像了我不喜欢。”余静昭云淡风轻地做解释。
可谁知她那看似毫不在乎的回复,对萧四和时裕来说却是天雷滚滚——
二人都对此始料不及,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萧四不过是他隐瞒身份所用的假名,而他的本名,正是萧骕。
这回也不必再揣测了,站在萧四眼前的这位余静昭,可不是他以为的余靖朝,或是于婧招,她是他如假包换的真娘子!
几年不归,一到故乡竟遇上自己的亲娘子,这让他如何下手?
惊讶之余,萧四惊觉其中谬事,为何余静昭叫他“曾经的相公”?他可不曾休妻。
于是,他开口想问出其中缘由。
余静昭先是吞声片刻,而后哼了一口气,说:“因为被夫家休了啊,我倒是过得舒畅,那个夫家也不是好待的地方。”
萧四本想继续细问,却无意瞥见余静昭的脸色逐渐变得愤懑,加之时裕在旁也示意他噤声,便生生将话咽回了肚里。
不一会儿,三人就到了谭家门口,余静昭轻轻叩门,无人应答,以致她再用力几分敲了三下,不巧的是刚敲到第三下时,谭阿翁就在里面给开了门,一下没注意,直直敲在了他脑门上,声响很是清脆。
余静昭霎时手忙脚乱迎上去慌忙道歉,反观站在身后的萧四和时裕倒是扑哧一笑,谭阿翁顺着笑声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吓得他俩立马收起笑容,转眼就拜了个手。
摸着被敲痛的脑门,谭阿翁伸出手指着萧四和时裕问:“他俩是谁?”
“哦,他俩是我和亦昂在路上捡的,来帮我干些事。”余静昭边扶住谭阿翁边向他解释。
谭阿翁嘴里应了,眼睛却又瞟了萧四二人一眼,半信半疑地向后退了一步。
几人相顾无言,余静昭咬了咬下唇,转了下眼睛,问道:“外翁,家里还有吃食剩吗?他二人许久未吃东西了。”
其实看得出,谭阿翁并不信任这俩人,但瞧着是自己外孙领来的,也就半信半疑,但索性家中确实还有些剩饭,这二人若是愿意吃那便吃了,也算行善。
顺着谭阿翁的指头望去,桌上确实如他所说还有些剩饭剩菜,但也不多,萧四道了声谢才拿起桌上的菜碗,四处瞄瞄。
余静昭携谭阿翁随后也走了过来,毕竟作为主人家,还是要做些事儿,他们见拿二人人手端着一个小菜碗杵在原地,就主动帮他们把所有的菜擀到一个碗中,做成一道稍凉的拌饭。
就着咸菜、青菜和一些被吃剩的熏鸡肉碎,本以为二人会吃不惯,却未料到他们倒是吃得喷香,这几日来怕是活脱脱被饿惨了。
“慢些吃,没人同你们抢。”谭阿翁在一旁瞧见这二人狼狈的吃相,吃得满嘴都是饭粒,下意识露出了一副略带嫌弃的神情。
谭阿婆和阿虎则在一旁收拾空了的碗筷,走时无意瞥了一眼那二人,也忍俊不禁起来。
余静昭倒是没有停在原处候着两人吃完,她转身就去自家杂物间里翻找,好不易才寻了三把尚且可用的锄头以及三顶破兜里来。
待她稍微在地上敲敲抖落上头沾上的泥土和草根,就费力地将这三把锄头拖到了门口。
萧四本在大口吃饭,余光瞥见一旁费力拖着锄头到门口的余静昭后,不自觉地加快了吞咽。
“走吧走吧!”萧四咽下最后一口饭后径直拿袖子揩拭掉嘴角的油渍,刚说两句就连打了两声饱嗝。
见萧四放了碗筷,时裕也扒拉两口就将碗筷扔在了桌上,满嘴含糊地嚷着“等我”二字,跟在萧四身后扛起了锄头。
“你俩若是吃好了,那便启程吧!”
语毕,余静昭折了折袖口,向门口斜倚的最后一把锄头伸了手,正当她刚要碰着锄头的木把时,萧四却迅速越过她的腕骨将那把锄头抓到身旁。
余静昭对他的举止愣神片刻,而后又很快地回过神来,招呼二人向门外走去。
三人刚迈出门槛,却被谭阿翁的声音叫住:“阿昭,你们若是要去干事,就把阿虎一同带上吧,好歹多个人手,帮你们递递水也行。”
小阿虎听了,急忙颠着肉嘟嘟的脸颊小跑到余静昭身侧,眨巴着大眼抬眼望向谭阿翁。
余静昭先是垂下眼来拨弄了两下阿虎的脸颊,继而抬头婉拒道:“外翁不必了,家中地里也是需要人手的,我这边不打紧,还是差阿虎去给你们帮忙吧!”
谭阿翁见她丝毫没有接受之意,齿间发出啧声,一恼之下讲出心事:“你这倔姐儿,你且说说看,你一女儿家家,往日过得那般舒适,如何做得惯这些农活?看样子你倒是比我这老翁更需帮手!”
余静昭竟一时被说得不知如何还嘴,在她身后的萧四和时裕瘪了瘪嘴面面相觑。
这时幸亏阿虎扯了扯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说了声“我要跟阿姐去”,余静昭这才松下气来,拉住阿虎的小肉手冲背过身去的谭阿翁鞠了个躬。
待几人的脚步声渐远,谭阿婆才在裙上揩了揩手,往谭阿翁身侧走来,带着些怪罪的语气质问道:
“你这是做甚,为何把话说得这般难听?若是当真担心阿昭,你大可自己扛上锄头跟去,阿昭拒了你便急眼,我知你是好心,可阿昭她也是好心啊!”
“你这老婆子懂什么?阿昭她本就是寄人篱下,又自知自己没什么本事,心有愧疚。”
谭阿翁继续说道:“这两日见她干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错叫我们赶出去,所以才宁可去寻两个生人也不愿来求求我们,可她毕竟是我们的亲外孙,我再如何还是要考虑她的脸面,能帮衬些便帮衬些!”
说罢,谭阿翁甩手而去,独留谭阿婆一人在原地摇头叹气。
祖孙俩都这般好脸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走了几里路,四人终是到了一处山脚,眼前也赫然出现一处洼地,余静昭接过萧四手中的锄头,即刻撸起袖子摆出开干的姿势。
不过她没干过粗重的农活,刨地刨得也不太利索,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她只能硬着头皮抡起了锄头。
萧四倒是二话不说跟着他“娘子”动了起来,动作要比余静昭利落得多,没一会儿,泥土就随着他的锄头被扬起,堆在一旁成了一个小堤。
时裕见萧四干得这番卖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被迫卷起袖口拖着锄头一脚踏入洼地。
此时正值日仄,天也是燥人得紧,头顶也无树叶遮荫,连飞过的蜻蜓都压着身子走,在地里劳作的几人更是热汗涔涔。
多亏有这二人相助,这鱼塘没多久便成了型。
但怎奈实在抵不住烈日,余静昭纵使已经到了自身的极限,胳膊已然很难抬起,却仍旧固执地一点点刨着,口中也断断续续地哼着小曲儿,好让自己分心,不再想眼前的疲惫。
跟在她后面干活的萧四一直起腰就瞧出了余静昭的疲累,这大热天下,连他都喘着粗气,却见她还未有丝毫停下的打算,思索良久,他还是开了口。
“我们要不……要不歇会儿?”他提着嗓子冲余静昭喊道。
听见萧四的声音,余静昭一只手搭在锄头上,另一只手撑腰艰难直起,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张嘴吐着大气往脚下看看。
见鱼塘挖得差不多了,这才费尽最后一口力气高喊答道:“行!那便歇歇再干!”
可时裕好像并未有停手的意念,纵使他依稀听见余静昭喊着歇息的声音,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抬起锄头向地里砸去。
“他……他不歇会儿吗?”余静昭支着腰尝试跨上土坡,却无奈土坡高了些,落得一脚空。
这时萧四反倒一步便踏了上去,随后转身托住余静昭的胳膊将其扯了上来,待余静昭道了声谢后打趣道:“他没什么其他本事,就是力气大,能干活,不必理他。”
这话逗得余静昭不禁笑了出来,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
阿虎也正巧拿着水壶打了两壶水来,只见他一手压着头上顶着的大荷叶,一手费劲地夹着两个水壶屁颠屁颠地大叫着跑到余静昭身边坐下,荡着小腿。
接过阿虎胳膊下的水壶,余静昭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当即将水壶的塞子拔开,递到示意阿虎面前,示意他喝几口。
阿虎咧着嘴接过余静昭递来的水壶,张开他的小口咕咚咕咚畅饮了好几口。
同时,余静昭将余下的另一只水壶也递到了萧四面前,萧四却转手就将拿水壶推到余静昭手边去。
余静昭却冷不丁地来一句:“快喝吧!我大抵是干不了多久了,剩下的工程怕是要全仰仗你们二位了。”
她这话一出,萧四才欣然接过那个水壶喝了起来。
随着喉结的上下滚动,透着凉意的山泉水让萧四顿感舒爽,身上的燥热也去了大半,这时的他才有了精神开口和余静昭攀谈起来。
“你怎想出了这个法子,倒是有些新意。”
“有新意是真,但能否盈利却还是未知。”余静昭边说边接过阿虎递来的水壶,满意地喝上一大口,也不知是此处的山泉当真这般解渴,还是因为她渴得急了,一口口泉水下肚,甘甜入了心窝。
“我瞧这法子行得通。”萧四又喝了一口水,“待时日到了,你便可以挣大钱。”
余静昭被他这话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拱手道谢:“借您吉言。”
萧四也忍俊不禁,这时,眼前飞来一只瓢虫,振翅几许,便顺势落在一草叶上,随着草叶抖动几下,却很快静了下来,萧四的内心也是如此。
此刻,他心中想问之事绝不是这两三句的恭维话。
于是他矜矜地朝余静昭瞥了一眼,呆了一会儿,才启齿:“你是……如何与夫家决裂的啊?”
本还是喜眉笑脸的余静昭霎时沉下脸来,伸手拍了拍腿上的泥土,随口答道:“他们不喜我,我也不屑他们,就此作罢。”
“可……”
“别可是了,你这下水也喝了,歇息也歇得差不多了,总不好意思让时裕一人干活吧!快些起身动工了!”余静昭显然想扯开话题,未等萧四说完便插了话。
萧四静静地看着余静昭的眸子,纵然胸中有千番思绪,却也只淡淡吐出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