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氏》在下雨时

7、第七章 袭击

　　在七星关这里耽误了几日，世安王的车队也该继续向着宁州前进了。
　　七星关一劫，让这只“纨绔王爷”的车队整体上都长了不少心眼子，且不说元祺习武练剑更加用心勤快，连端茶送水的侍女都懂得了谨慎几分。
　　可世安王的车队总归是积习难改，久病难除，始终是吵吵闹闹的，带着些许鸡飞狗跳的嫌疑。
　　比如说，放着宽敞舒适的马车，不管是世安王元祺本人，还是威望极高的幕僚大人崔有过，都没人愿意乘，偏要自个骑马，可偏偏世安王又不情愿丢弃，只好让四匹上好的骏马白白地空拉着一辆马车，是撑门面儿吗？这门面撑的好，又大又空。
　　再比如说两袖清风，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幕僚大人崔有过和毛毛躁躁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世安王元祺日日摩擦起火，一个拒人门外，举止有度，淡泊之交；一个穷追不舍，称兄道弟，情浓于血。尤其后者，说不过就急，急了就闹，闹了就掐架，掐架就被人一招制服，天天如此，起初赤木和迦南还嫌崔大人太不给王爷面子，后来赤木迦南见了崔大人都心甘情愿地说句“辛苦您了，今天又帮忙出力收拾那东西”。

　　那日，两人偶然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处谋事，却是引得左右随从啧啧称奇。
　　“老修罗，上次那些苦役的家人，都安排好了吗？”
　　“刚又查过，都妥当了。”崔无咎撸着趴在腿上的元小九，极其自然。当初厌恶，现在到好像离不了这猫似的，可能是天冷了，旧病未愈，这猫又确实撸着暖和吧。
　　“只是这些人的老家位置颇有些古怪，没聚集在一处，倒是分散在两处。”崔无咎停顿了半晌，那撸猫的手也停在猫屁股处半刻。
　　“是挺古怪，按理说应当是同乡征役的。”元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一惊，“我当日曾命赤木迦南去寻那马车，你可还记得。那两个榆木脑袋分别在两处不同的地方发现了那些运送的箱子，一个往西南边境去，一个往蜀中去。我本没在意，你这么一说的话，倒是能对得上。”
　　“看来是两拨势力在分赃了。一拨在西南边界，一拨在蜀中。”
　　”那这么说这帮人出力到还平均，分赃倒是不均了。听赤木迦南说往蜀中去的箱子大大小小堆了满车，往西南边境去的倒是没装载多少。“
　　”这不一定，要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了，想必两拨势力所求非同。“崔无咎眉头微蹙。
　　”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这些的大多是越多越好，什么东西又少又值钱呢？“
　　”若非古董之类的前代遗物，我如今能想到的世上人人所求且越少越好的物件，怕是，古籍绝学“ 崔无咎心道，若是有人敢冒着偷盗岁贡的风险去求那古籍绝学，野心绝不会小，看来此间太平不会延续很久了。
　　”古籍绝学？“ 元祺痴愣片刻，随后又捶胸顿足，”确实如此，这样一来便比那窃取金银财宝的还要麻烦了。“
　　”喵！————“
　　崔无咎腿上的元小九不知道是不是被撸烦了，忽然猛地站起来，翘着尾巴走了。
　　崔无咎此时正在专心思虑着，竟没注意到那猫已经跑了，双手仍然维持着撸猫的姿势。”元祺，此事比较复杂，先不要向皇上声张，待我们暗自调查明白再说。“
　　”嗯，自然。“ 元祺一把把崔无咎的手拍了下去，“天天撸，天天撸，元小九都烦你咯，老修罗。”
　　自从上回在大牢里崔无咎把那白面狱卒吓尿以后，元祺就一直老修罗，老修罗的叫来叫去。
　　崔无咎觉得听起来倒也不是很刺耳，想着自己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是心平气和些好，养生，清净。就随便元祺这狼崽子这么叫了。

　　世安王的车队路过南充地界，眼看着天色晚了，众人也风餐露宿了许多日，便想着在南充城内歇上两日，养养精神。
　　到了南充城已经是属于南方地界了，气候潮湿，雨雾多发。这南充城地方不大，却是靠山傍水，风景秀美，尤其这城南的南山，虽说是不高峻，但其间奇石林立，地有矿藏又盛产灵芝补药，可是造福了一方武林子弟，这南山便是当今江湖大派南山派的本家宅院所在处了。
　　世安王的马车驶入南充城内，只见这里街道整肃，绕城半圈不曾听到些许喧闹杂乱的声音，连街头妇人的骂街声音都没有，元祺心道这有武林大派镇守的地方就是不一样，这不比安阳城治安还好上百倍。
　　郡邸也在城南，和南山距离不远，不知是不是地方官员为了借南山派之势的原因。
　　这郡邸的诸多官员也是一脸板正，不苟言笑的样子，到没有无礼之举，但却是让人感到冷酷无情，不大自在。
　　“王爷，南充城内近来不大太平，还请王爷您夜间增强护卫，不要随意行动，小心谨慎为上。我等也会增强王爷的护卫的，卑职还有公务，不多奉陪了。”马郡守躬身行礼后行色匆匆地走了。
　　元祺一脸疑惑，“不太平？他不是想说我就是那不太平的吧？”
　　“城内百姓都如此小心谨慎，自然是不大太平。”崔无咎心道，但只怕平常日子里这南充城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

　　夜里，元祺睡不着，正自己点着一只蜡烛静坐练功，却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窗纸上映出侍卫们匆忙奔走的影子，正想着发生什么事了，就有郡邸那边的护卫敲响了门在外面喊道，“王爷，郡府那边出了些祸事，王爷您不要忧心，我们留了人手在这里，待在郡邸很安全。”
　　不等他这王爷回话，那护卫便跑出去了，看来是真出事了，这么着急，元祺心道。
　　遇上如此事件，世安王怎会袖手旁观，放任不管呢？元祺穿了衣服，拿了剑便要出门去。
　　推开门，便见到他的幕僚崔大人一身夜行衣，眼蒙黑绸，背对着月光显得十分神秘冷酷，手持柳浪剑靠在门边等着他了。
　　老修罗帅气是帅气，就是这黑绸还是碍事了些，目力还是尽早恢复的吧。不过既然到了南山，我定要向南山派讨个千年灵芝来给他补补才好。
　　元祺一挑眉，伸出胳膊拍拍崔无咎的肩膀，“走，去郡府，老修罗。”
　　“干什么去郡府，去南山派。”崔无咎抬腿就走，转眼便使出轻功，直奔南山派的方向去了。
　　元祺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但还是下意识地跟着崔老大的脚步去了。
　　行了片刻，元祺便看出其中的猫腻了，那护卫当时喊的确实是郡府不假，可护卫们分明都是往南山派那里集合。这南山和郡府这俩词有什么值得混淆容易情急之下说错的地方吗？元祺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啧，南山派有猫腻，管的倒不少，手都伸到地方官去了。
　　元祺偷偷瞄了一眼前面专心赶路的崔有过，不禁暗自赞叹，老修罗果然是老修罗，果然眼力不凡。

　　南山派本家修在南山半山腰上，此刻南山山腰处火光灼灼，烟雾滔天，如同天降刑罚，要赐南山以腰斩之刑。
　　崔无咎和元祺飞身上山，到了南山派堂前，却已然是横尸遍地，血流成河了。府院内的火熊熊燃烧着，照亮了一方漆黑的夜，那身着白袍的南山派弟子们倒在地上，苟延残喘，污血染红了衣服，束发披散下来，十分骇人。
　　“里面还有打斗声，你跟我走！”崔无咎一把拉住元祺的胳膊，带着他一起往里冲。
　　元祺自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脑袋有点发晕，不过跟着崔有过一块，却也没什么害怕的，大不了，再一起装回死呗。元祺没心没肺地想着，一咬牙，反手拉着崔有过，二人逆着火光，奔赴刀光剑影。
　　院里还剩些残兵，苦苦支撑着来者的攻势。一声清越的剑鸣，崔无咎从腰间拔出了柳浪剑，月光之下，火光之中，柳浪泛着银白的光，真若那暴风骤雨中的柳条，桎梏于风雨的压迫中动荡翻飞，却始终不弃风骨，逢风化刃，遇雨成刀。
　　“别发呆。”崔无咎短促地留下一句话，便朝那受困最深的人处奔去了。
　　那发难之人是舞双刀的，刀身沉重，十分霸道狠辣，若中一击，不死也得废。崔无咎快身躲闪，并不急着反击，只是不断转圜，引开这发难之人。待吓瘫在地上的小鬼被同门师兄发现，两人一起逃走后，才放下心来反击。
　　那大刀呼啸而过，崔无咎展腰向下避开，又使出个灵巧的步子，破了那人的步法。使刀之人下盘不稳，刀身又重，便要倒换步伐，重出攻势。崔无咎自然不给他机会，长臂一阵，柳浪应声而出，直中那人大穴。那人身体吃痛，退后一步，崔无咎俯身上跃，剑刃扫过，血肉横出，再使一计横踢，那人应声跪下，双刀落地，眼中满是惊恐。
　　“元祺，别发呆。” 崔无咎在地上停了不过片刻，便又去救下一个人了。
　　元祺看得直发呆，世上怎会有如此之人，杀人都杀的这么潇洒好看，自如肆意。好像并非是在厮打，而只是在舞剑一般蜻蜓点水。
　　就好像所谓刀光剑影，血海深仇，对他来说只是舞剑的乐府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