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新生（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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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寂静无声，视野昏暗不清，唯有一人，裹挟着如同生命一样璀璨蓬勃光芒，执拗地追寻他的踪迹而来。
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从银杏枯黄到梧桐浓绿，她跟在他身后，她和他肩并肩，从不曾轻易离开。
她终于，再一次找到了他。
身体不再往下坠落，周烬看见少女如水草般飘荡的发丝，凌乱中，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凝视着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
但它不会说话，于是，它哭泣。
周烬忽然想起那天隔着车窗，他立于雨里，收到一把天蓝色的伞。
伞的主人对他说：“借你一把伞，雨停时，记得还我。”
“一定要记得，周烬。”
对啊，他还没有还给她伞呢。
所以，他怎么能死。
囚徒至此挣脱绝望，他抓住少女伸来的手，与湖底的深渊背道而驰，前方柳暗花明，他们再也不会回头。
深重雨夜，废弃阁楼前。
救护车与警车红蓝灯光交替闪烁，远光灯照亮的湖岸边，细雨如丝打落，黑衣少年抱着怀中昏迷的少女，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
许蓁是第二天醒来的。
消毒水的气味冲斥整个房间，许蓁幽幽转醒，入目是洁白的病房天花板，再下一秒，许荣德担忧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小蓁，你醒了？”
昨晚，许荣德接到警方电话说他的女儿出事了，在医院抢救。
听完后，许荣德两眼发昏，双腿止不住发软，他带着人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看见女儿从手术室推出来，遍体伤痕，昏迷不醒。
所幸，医生说并无大碍。
许蓁的目光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两眼，缓缓撑起身子。
刚醒来的人力气少，许荣德赶忙扶她坐起来，她摘掉呼吸机，许荣德欲要劝阻。
许蓁嗓音嘶哑地问他：“周烬呢？”
许荣德欲言又止：“他……”
许蓁心底一沉，顾不得其它，厉声问道：“他人在哪？”
得不到回答，许蓁拔掉输液管就要下床，她激烈挣扎，徐荣德根本拦不住，许蓁摔到地上又咬牙爬起来，往门口冲去。
推开门，警察在外面等候。
周烬伤的也很重，他应该也在医院，许蓁不管不顾，推开所有人，在走廊中大喊周烬的名字，她鲜少有这般失去理智做出疯狂举动的时刻。
一名女警察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他没事的。”
“……他在哪？”
“公园烂尾楼失火，季斐礼溺亡，生前重伤，周烬作为第一犯罪嫌疑人现在在警局里接受调查。”
“好，谢谢。”许蓁闭了闭眼，从女警怀里抬起头。
身后，许荣德急急赶来，陶玉梅和许子耀跟在后面。
现在，该清算另一笔帐了。
许蓁缓步走到许荣德一家面前，定定盯着他，冷声质问：“为什么挂断电话？”
“不是……”这道朝他投来的目光含着滔天恨意，再也无半点父女情意，许荣德不禁瑟缩，嗫嚅后犹豫一两秒，他改口道：“小蓁，是爸爸不对，爸爸不知道——”
“——是你对不对？！”许蓁瞥眼，恶狠狠瞪着许子耀。
早就听清许荣德前面说的两个字，看见躲在陶玉梅身后的小孩，许蓁转瞬就理清了其中头绪。
可笑。
她都快要死了，她父亲还要包庇他的儿子。
从前再惹许蓁生气，许子耀也没见她现在这般像要将人凌迟的眼神，许子耀知道自己做错事，又不肯放下面子，强撑着嘴硬道：“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活该——”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狠狠扇在许子耀脸上，巴掌印大的红痕清晰可见。
许子耀懵圈了一瞬，嚎啕大哭起来。
陶玉梅赶忙心疼抱住他，回头恼怒对许蓁吼道：“打我儿子干什么！你个贱人自己不要脸去勾引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捡回来一条命就偷着乐吧，还好意思怪别人！”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这一次，扇的是陶玉梅。
“你！——”陶玉梅捂着脸，不敢置信。
许蓁始终漠然盯着他们，打的两巴掌足够耗费所有力气，她再次昏了过去。
再醒来，是高考前一天。
这次，病房里只有一个人——段建安。
窗帘被人拉开，明亮温暖的太阳光照进病房，段建安就靠在打开的窗户边，瞧见病床上的人苏醒，“哟”了一声：“小姑娘，好久不见啊。”
许蓁脸色苍白：“段叔。”
段建安倒了杯水递给她，许蓁接过没喝，张了张嘴，段建安打断她：“知道你想问什么，别急。”
许蓁喝下水，听他说：“案件有点复杂，后面还需要你配合做下笔录。季斐礼杀人未遂，活也逃不脱制裁，周烬应当算是正当防卫，但怎么判定各方还要拉扯一番，秦律师在帮他解决。”
“我能见他一面吗？”许蓁突然问道。
段建安说：“他不接受任何人见面。”
“……好。”许蓁低下头，没强求。
下一秒，一把钥匙扔在了她的手边，头顶传来段建安带笑的声音：“别难过，小姑娘，这是他留给你的。”
是周烬公寓的钥匙，许蓁紧紧握在手心，问他：“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下一个路口见。”
……
芜城本就是个小县城，平和安宁，高考前夕的烂尾楼杀人案彻底打破了这种平静，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水里，闹得沸沸扬扬，议论声满大街都是。
同时，也将四年前周家车祸的事情牵扯了出来。
处于这场案件漩涡中心的三人，一人溺亡，一人被捕，而另一人照常参加高考。
众人以为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孩子遭受如此打击后，应当在医院休息，在家人陪伴下走出心理阴影，再复读开始新的生活。
连校领导都来亲自关心女孩子，要不要办理暂时休学的手续。
所以，许蓁孤身出现在考场时，顿时成为全场的焦点，走过一路，密密窃语中关切和批判声都有。
许蓁充耳不闻，而殷惜雯依旧站到她面前，朝议论许蓁靠脸跟人暧昧不清的几个男生扬了扬下巴，说滚。
三天考试结束，许蓁平静告别了她的高中时代，开始处理所有纷至沓来的消息。
关于韩扬和喻何乔的询问，许蓁简单说了些情况，两人身处风波之外，周烬也不想他们参与进来。
大洋彼岸的关之青打来电话，他知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会安抚好关父关母，并在最后诚挚感谢了许蓁所做一切。
知道季斐礼的阴谋后，陈嘉奇粉转黑，拉踩完季斐礼一遍后发誓再也不以脸待人。
所有关于案子调查的事情，许蓁都积极配合警方，在法庭作为证人出席，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周烬。
他们隔着人海静静相望，没有一句言语，却已然胜过千言万语。
结束开庭，许蓁拜托秦律师给她推荐个人，她要打官司，秦律师问什么官司，许蓁一字一句说，财产分割。
高考成绩出来，许蓁竟意外考得很不错，算是她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远超一本线近百分，殷惜雯帮她参谋一起填志愿。
两人坐在窗边翻志愿指南书时，许蓁偶尔会走神陷入恍惚，她不合时宜想起周烬，他失约了。
信誓旦旦说会帮她找一所最合适的学校，意外总比计划更快一步。
后面的日子，许蓁将家人告上法庭，理由是对方侵占了她母亲留给她的财产。在许家人眼里把家事摆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丢人的，整个家在那段时间鸡飞狗跳，四分五裂，许蓁毫不退让，老太太来了也照骂不误。
最后，许荣德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你真要这样……小蓁，你也不要爸爸了吗？”
许蓁眼里没有动容：“对。”
如今，她连纠正许荣德的错误也懒得费力气，就让他永远愚昧不知悔悟地度过余生吧。
撤诉后，许蓁得到一大笔钱，条件是此后和许家断绝关系。许蓁带走她妈妈的遗物，头也不回离开了这栋承载她十八年生活的筒子楼。
许蓁无处可去，干脆搬进周烬的公寓，一边照顾胖橘猫达芬奇，一边又找了份兼职家教，还是那个她教过的孩子。
月底传来新的消息，周烬无罪释放，季家那边无条件谅解，案件流程快的惊人，背后原因就鲜少人知了。
周烬没出现大众视线里，反而彻底杳无音讯。
许蓁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被南方一所重点大学的外语系录取，而殷惜雯则要北上，按她规划那样进入全国顶尖的临床医学专业，陈嘉奇被发配边疆搞农业研究去了。
临近开学，各自分别散落四海八方，殷惜雯在机场拥抱她，问她以后还会再见吗。
许蓁微笑了一下说：“我们告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开学后，为了带上达芬奇，许蓁没有选择住宿，而是在校外租房，同时继续找工作养活一人一猫。她有天赋，人又刻苦耐劳，教她的老师愿意给她推荐份翻译兼职，收入尚可。
许蓁长相好性格好，在大学交到很多不错的朋友，没人知道她过往经历，都对她客气友善。
其中不乏有追求者，她一一婉拒，有不甘心的人执着要个理由。
她淡淡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许蓁身边没出现过一个走得近的男生，那人质疑她找借口纠缠不休。闹到最后，许蓁第一次正面回应，她把偷拍周烬弹吉他的照片调出来，举给那人看，问可以滚了么？
照片里，俊朗少年注视着镜头，那是对喜欢的人才会露出的笑容。
那人哑口无言，灰溜溜离开。
一学期过去，寒假许蓁依然留在大学城市，这边的冬潮湿多雨，她要担心随时可能会发霉的衣服和如何与蟑螂老鼠作斗争。
南方雪少，除夕夜也没有落雪迹象，出租屋里升起热腾腾的火锅香气，达芬奇得到美味猫罐头，一人一猫互相依偎着看春晚节目。
倒计时十秒，许蓁抱着猫蜷缩在沙发上，窗外烟花响起，许蓁情绪低落第一次开口：“我想他了。”
橘猫舔了舔她的手心。
大年初一，她收到很多祝贺新春信息，都礼貌回复完，唯独许荣德问她过年会回来吗，被她拉进黑名单。
日子慢条斯理过去，转眼又是半年。
许蓁收到消息，周烬公寓的门被人撬开了。
八月盛夏，时隔一年，许蓁再次回到了芜城。
落地的那一刻，许蓁才感觉有些不真实感，芜城仿佛变了一番模样，边缘的老巷子在政府动工下拆除掉一部分，而主城区的繁荣逐渐朝四周延伸。
她回到周烬的公寓，在物业陪同下进去检查了一番，并没有任何失窃。
翻出监控录像，撬锁的人对这里很熟悉，全程躲开摄像头，只在最后离开时留下个过分模糊的黑衣背影。
抓不到人，许蓁只好喊开锁师傅重新换了锁。
时临近傍晚，许蓁随便找了家餐馆吃饭，回去的路上经过和当年一样的梧桐道。
她选择再走一遍当年的路，弹吉他的男孩还在这里。闲来无事，许蓁一直坐到众人散场，男孩收拾完东西，忽然叫住她：“我记得你。”
男孩走到她身边：“当年有个人，就是从这里下去找我，说……”
许蓁顺着男孩的视线看去，穿过重重叠叠的时间到达一年前梧桐浓绿的夏天，微风吹拂过她的发丝，那个穿黑色T恤的高个子少年拍了下拨动吉他弦的人，眼里是不太明显的笑意。
他往台阶的方向低语，少女茫然望着他。
“拜托兄弟，我想给心爱的女孩弹一首曲子。”
原来是这样，许蓁恍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又听见男孩问：“怎么没看见他？难道你们不在一起了吗？”
许蓁笑着朝他摇了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几天，许蓁都留在芜城，她去过墓园看望母亲，也见了旧友，得知喻何乔跑去跟他舅舅拜师学艺，而韩扬创业开了家餐厅，生意还不错。
许蓁打趣他怎么想起开餐厅呢，韩扬说，为了等一个人。
至始至终，她没见过一个许家人，连偶遇都没有，他们的缘分当真走到了尽头。
离开那天，电视新闻反复播放一个消息。
季氏集团总裁涉嫌买凶杀人，被捕入狱，周家父母车祸案件有一次被翻出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真相大白天下，故事定向终局，而该出现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没关系，许蓁很有耐心。
新生开学，许蓁作为大二学姐被安排去迎接新生，每个学院在校门口设立新生接待处，许蓁帮忙登记。
上午刚忙完一波，身旁同学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许蓁还在看电脑校对信息。
“听说了么，隔壁学校来了个超帅的新生，好像还是今年某省理科状元！”
“知道知道，他们学校好不容易抢到个状元，还特意发了篇推文呢，帅哥人还没到校照片已经满天飞了。”
“喏，你看——”
大家你争我抢地去看，许蓁不感兴趣，低头忙着事情，一本录取通知书突然放到她面前桌上，她瞥了眼学校大名，头也不抬往对面一指：“不好意思同学，你的学校在那边。”
没办法，今年两个学校迎新点面对面撞在一起，开学日人又多，总有新生混淆。
许蓁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更加激动低头交耳。
“我靠我靠，我没看错吧！这人——是不是照片上那个新生？！！”
“oh帅炸了！隔壁学校什么时候办校草海选赛，我要投他一票！”
“加一！”
许蓁听着这些明目张胆的“悄悄话”，不由感到好笑，面前按着录取通知书的手仍旧没动，许蓁本想再次提醒，对方闲闲开口了：“学姐……真的不看下吗？”
那一瞬间，风静止了，四周也安静下来了，只剩下这句话在许蓁耳畔不断回响，直至与某个人的嗓音完全重叠。
此刻，许蓁低下的眼终于看清录取通知书全部内容。
一张一寸照片，男生五官线条利落冷峻，眸如点漆，旁边印着他的名字——周烬。
对方又开口了：“学姐，不看看我么？”
许蓁僵硬着抬头，目光一寸寸从对方劲瘦的腰身、肌肉匀称的小臂再移到微勾的薄唇、凝视着她的笑眼。
想哭的情绪是一下子漫上来的，许蓁眼眶发红，喉咙哽咽发不出声。
无数次梦见的人，如今就完好无损站在这里。
烈日骄阳，蝉鸣盛夏，关于暴雨黑夜的所有泯灭于过去，他们都迎来了新生。
周烬手里拿着把收起的天蓝色雨伞，他将伞递至许蓁面前，眸中带笑，语气却郑重认真：“许同学，你的伞。”
“……以及，请收下我的情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新生（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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