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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柳星闻心底不由火起——他不太清楚这份无名火到底来自哪里。
      是向来钦佩的算无遗策永不卜空的父亲,这一次竟把他身边的人也算进去?
      还是那个人,每每相逢,口口声声俱是天道——那人的视线从来不曾为手下败将停留一瞬。
      所谓追道,追的到底是什么?
      他自问对剑道以外的人事,从来冷漠毫不在意,父亲大业固然可名垂千古,但于他自己,亘古久长的虚空,万万比不得难逢敌手的快意——那是一种无趣生活的调剂,是黑白中的唯一一抹虹霓天光。
      可虹霓,注定是挂在天边,遥不可及的。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丝滚入衣袍,汲走他身上那点不知因何腾起的热意。他拔脚欲追,又想起先前未完的对话,转身时星剑已稳稳地停在叶惊弦胸前。“做什么准备?”
      叶惊弦未曾料到他竟还记得此事,自怀中掏出一枚戒指——柳星闻只觉得眼熟,思索片刻才想起,儿时父亲牵着他的手走过镜天阁的每处,拇指上戴的正是这枚戒指。
      “摘星宫中,封印着东吴镜天死士的魂灵,待神鹿现世,即是镜天大业将成,阁主嘱托我,以此戒迎镜天英魂前往东海。”
      区区一枚戒指——柳星闻抬手取过,眼前再次闪过熟悉的幻影——其中有须臾草。
      他的思绪突然落在奇怪的地方。父亲在须臾草的幻境中,看到的,是什么?

      追着夫诸的身影向东而行,目之所及俱是汪洋泽国——百姓不曾料到,熬过了严冬苦寒,熬到了春暖花开,偏偏青黄不接的时候,竟能下这般大雨。
      黄河几乎处处溢洪,昏浊河水裹着灰黄泥沙,将新发的苗,将抽的穗,通通摧折掩埋,只留遍地哀鸿,满目荒凉。
      一路追到蓬莱,三绝剑反噬之力加重,迫得他无奈只能落在崖上,眼看着夫诸消散于天际幻境之中。
      再提真气时,却发现体内阳炎与水脉力量相互抵消,心魔已是束不住,钻入剑身,得意洋洋地悬浮半空,泛出暗紫色的光。
      身后有人伸出手,欲抓三绝剑,又被他拦住。
      “剑上诅咒,非你能解。”
      柳星闻偏过头。“什么诅咒?”
      “绝亲,绝友,绝情,自它的第一任主人受到诅咒,心魔便伴生其中,终会将每个试图驯服它的人拖入众叛亲离的癫狂。”
      “那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是错觉。“我并不想占有它,它也无法蛊惑我。”
      三绝剑猛地插入岩石之中,剑身嗡然震动,难以忽视的恶意自其上蔓延开来,赵思青下意识地抬手将柳星闻挡在身后,又再次以神识包裹剑身,意图再封□□魔。
      柳星闻以掌抵上身前人,以自身灵力为其护住心脉——二人神识再连时,他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荣枯与共,仿佛一呼一吸间,他们本就应为一体般熟稔。
      “凝神。”赵思青再度将心魔封入识海,察觉身后之人心神不定,又轻震臂膀,将他推开。
      柳星闻恍若未觉,不由低头看向掌心——一缕黑气萦绕其上,定神再看时,黑气又消散无踪。
      “少阁主一路东来,想必也看到了人间灾祸。”赵思青回过身,“你并非无情之人,即便仰慕父亲,也当有自己的想法,柳沧海所图,若需以无辜苍生为代价,待到他所谓功成那日,又怎知降下的不是天罚?”
      可天道,早已为芸芸众生定了命数,遇上镜天大业,也不过是命当如此——柳星闻张口想反驳,又觉得此刻不太妥当。
      他追寻了许久的人,站在自己面前,谆谆教导发自内心,他清楚地知道,自此刻起,无论助纣为虐还是悬崖勒马,那人的眼里已经有了“柳星闻”这个人。
      那以后,又当如何走下去?他也清楚地知道,仅仅面对面,远远不足以填补自己内心叫嚣的野望——挑战以证明自己?那是三年前。
      心脉同步的震撼仍停留在发丝到指尖的每一处,是对手,却仿佛知己,分明是两个人,偏又似原本就是同一人。
      先前对着赵思青那些挂在唇边信手拈来的油嘴滑舌如今都卡了壳,挑衅徒增距离,认同又非本心,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在那里,眼底心头唯余这一人,与他一同浸在此方沉默,寻不到出口。
      最终还是赵思青迈出第一步。“我言尽于此,想来少阁主也会斟酌,莫要犯下大错悔之不及。修行一途,需循天道,也要于大道无情中,觅得一线生机。”
      至于柳星闻能否听得进,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无奈叹了口气,又胁迫三绝剑,直奔谪仙岛而去。
      崖上青年抬眸追随着远去的身影,父亲的问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你,可是动了凡心?
      ——何谓动心?

      自东南方瀛洲岛日渐壮大的雾气,已蔓延至东海诸岛,世代居于此的镇海湾居民也未见过这般持久的雾气,渔船无法出海,货船无法靠岸,干一日活一日的人只能窝在酒馆里骂天。
      “这见鬼的雾,东头老刘家的弟弟出海三天都没回来,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说起来,打从海市蜃楼消失,天灾怪事一件连着一件,先是地动海啸,又是暴雪,这将将开春,又是连日大雾,莫不是妖邪作祟?”
      “那蜃楼也不知飘去了哪里,前些日子谪仙岛的弟子还来问过仙境的线索,只是咱这海里摸鱼混口饭的,哪里知道仙人的事?”
      “嗐,有这工夫,不如去龙女祠多拜拜,指不定龙女大发慈悲,日头就出来了呢!”
      角落里的宁九霄站起身,扔下酒钱离了酒馆。如今的镇海湾鱼龙混杂,他混迹其中倒也不显突兀。
      他抬头看天,又冷哼。“区区蜃雾,也敢大放厥词,幻术把戏,果然尽是妖言惑众。”
      他扣上斗笠,又向东往灵龟礁而去——夏长淮率门人破除阵法已有数月,成效颇显,据他所言,柳沧海那方小世界应当便在镜天阁之上,东海蜃雾便是小世界中龙骸吞吐而成。
      而他赶到时,看见的却是原本应当胜券在握的人略显苍白的面色。
      “宁长老,”夏长淮推演过后扔下算筹,“恐怕事实并非我们想得那般。”
      “蜃雾会逐渐吞没一切,化为柳沧海那处幻境的养料——不止你我,镇海湾、谪仙岛,更甚者陆上生灵,俱会沦为幻境虚无。”
      “如今夫诸因镜天现世,北地诸州水患不断,若不能阻拦柳沧海,恐江山危矣,致苍生大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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