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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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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
一辆黑色大奔停在隔壁落灰的铺头门口,开发区边缘小镇人少,隔壁几个闲聊的大妈,瞧着远处的豪车,手上摆扇动作都慢了下来,直溜溜地盯着,生怕错过些什么。
逢春药店。
高家十多年前迁到市中心城区以后,这药店早关门了。
刚搬走前两年偶有人来访,大伙儿不觉稀奇,毕竟高家世代从医,上门寻医问药的人自然不少。
可二十几年过去了,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打扫卫生收拾院子,把高家老房子里里外外修葺了一番。
今天来的车比起前几日更是豪华气派,车上的人定是非富即贵。
镇上地方小,天天不是李家长就是张家短的,午后闲聊也都是陈年旧事,眼下这新鲜的八卦送上门来,大伙肯定巴巴看着。
后座先下来一个女孩,戴着牛仔帽,上身露出的脖颈,中长裙下的脚踝,下午四点多的太阳光落在她身上依然反光,肤白如脂,裸色露趾高跟鞋踩在刚铺好的柏油路。
众人正疑惑着是谁家的亲戚,车子前面又下来一个女人。
关上车门,隔着马路,远远喊了声七伯母,手臂上挎着包往人堆里走来,近看一群人才反应过来。
是老高家大女儿。
“婶婶伯母们好,吃过午饭了吗?”
高页淑没出生前,全家就搬到市区里住了,跟着父母逢年过节偶尔回过几次,对这些没见过几面的领居交情是不深,但礼貌问好总归是不能少的。
屋主拿出一张矮凳,用衣袖来回擦去灰尘,招呼她坐下,说:“吃过了,你吃了吗?要不要来家里吃点?”
“伯母不用麻烦了,我们吃过回来的。”高页淑走近扶她坐下。
“你爸妈身体怎么样?很久没看他们回来了?”女人坐下后,回身抬头问她。
“都蛮好的,还想过一阵回来住呢。”脸上挂着笑容。
紧接着说, “诺,门口那个,我女儿。也想回来住几个月,先送她过来。”说着抬了抬右手往女孩的方向示意。
女孩在药店檐下的阴影处,手边是一个淡黄色的行李箱,旁边的矮椅堆着几箱刚搬下车的行李。
“那是你女儿啊,好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女人惊呼,众人也望去。
“刚毕业,说家里空气好,想回来住段时间。”
“回来住好啊!天这么热,让她过来坐会儿凉快下。”
“她啊,见长辈容易害羞,改天吧。那我也先回去了,帮她收拾房间。”
高娍是第一次来外公外婆的老家,以前常听外婆提起,而现在她就站在这里,像是跨越时空回到了他们的年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单是小镇的空气,都能让人身心舒畅,宜居之地。
推开门开后是一个宽敞的前厅,右手边是西药和中药柜,整体是一个长L字形的,左边进门两步靠墙放了一张长椅,和一张颇具年代感的木桌,暗红色的桌面有些小伤口,一把高脚板凳,往后是一个小门,穿过去又是一个新的世界。
露天的小院,生锈的老式水井,一块拼着一块的青苔,石缝里露头的小草……
高娍环视了一圈,对比她在西班牙的住所,虽说一个是纯南法度假风,一个是中式田园风,但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比如自然气息浓厚,年代感也颇重。
高娍看着眼前的一切,升出了愉悦畅快的心情,还没停留一分钟……
“啧,前几天才刚让李姨打扫过。”身后高页淑嘴里蹦出的不满,瞬间让人烦躁不安。
女人说完转身哒哒哒上楼了。
高娍提着行李跟在她后面,楼上前面是一个客厅,家具多是木质的,卫生间在楼梯口对面,后面有两条过道,两个房间。
左边是给她收拾的,干净整洁的暖色调卧室,
右边整理成客房了。
“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嗯。”高娍同意。
“我安排了,有人每天给你送吃的。”
“不用,我会做。”高娍觉得自己是个牢犯,但受到的待遇好得又不似。
高页淑想到她在国外的几年,照顾自己应该不是难题,走到房门口,想叮嘱她好好休息一阵子,话一出口便成了: “需要什么,打电话给李姨。”
“好。”高娍淡淡应了声。
*
高娍回国后见到徐璠,是住在逢春药店的两周后。
“水开放一包到洗澡水里,再烧十分钟,泡一个月左右就能痊愈了。”
“来药包拿好,注意脚下。”
“回去注意安全。”
小镇居民多是留守老人孩子,又逢周末日,来药店的人比往日多了些,高娍送最后一个病人出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小镇的秋天来了。初秋,不论白天太阳多骄多烈,落日西下余晖散尽后,总有阵阵凉意袭来,高娍和昨天一样早早关门了。
徐璠在临市开了一整天的会议,刚回到落脚酒店,家里就来电通知,老爷子身体不适,让他尽快赶回。
高速上,徐璠靠坐在后座,额头稍稍冒汗,束缚他的衬衣扣解开了两颗,左手掌心摁揉着腹部的偏上位置。
关于新开发区规划建设项目,要赶在十一假期前完成开发区规划的基本框架,今天开会根据工作部门的勘测调查报告,明确指出新区的发展方向和目标,后面的工作需要等基建完成且通过验收,新区蓬勃发展指日可待。
徐璠中午来不及用餐,会议结束也没时间吃上晚饭,这会儿又急着赶回海斛市,胃实在难受,绞痛得想吐。
吕夏明时不时抬眼观察,见后视镜里老板蹙眉难受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专心开。”徐璠出声提醒他。
“先生,前面下高速有药店。”
*
“什么事?”高娍紧了紧身上的披肩,隔着门板忿忿问。
“胃疼得厉害,找您买点药,这么晚打扰实是抱歉。”门外人满是歉意的语气中能听出来很是着急。
一到夜里高娍大脑总是异常兴奋,楼下敲门声响起时,她蜷坐在客厅沙发看书,留一盏暖黄色落地灯,她十分享受这样的氛围,一个人晕乎乎的活着、感受着。
好不容易把情绪调动到书中,楼下咚咚咚来人敲门打断,心底的烦闷霎时涌起,化做满气的球,一点就爆破。
开门见是两个西装白领的男性,看清来人面容,闪过一丝惊慌,随后是紧张。
高娍匆匆扫了眼他们,确定了后半步的徐璠,应该是病患,面色泛白,额上还有一些半干的汗迹。
衬衣领口微开,有点板鸭商务男下班后刚夜店蹦迪结束的样子,高娍心想。
还没进门,吕明夏就急着说:“我老板,今天忙得没吃上饭,胃难受得不行。”
高娍化作泄气的球,侧身让人进门,指了指长椅,让病人坐下。随后装了杯温水放桌面,“先喝点水。”
随后坐在自己的高板凳上,拿起桌上的笔,低头翻开本子问,“姓名,年龄。”
“徐璠,双人徐,良玉璠。二十八。”徐璠温水进肚,剖腹感有所缓和。
放下杯子,视线注意到她写的看诊记录,字迹依旧飘逸,形美而不羁。
“今天这样的情况多吗?平时会吃药吗?”高娍还是没抬头,握着笔的手点了点纸,问道。
“也会有,倒没今天这样严重。”吕明夏站在旁边抢答。
高娍合上记诊本,看了眼对面的人,那似桃花又似杏仁的眼眸,微微泛光。
想起了高中一次周末,到好友徐芙谊家温书。那时候徐璠在京州读研一,应该是元旦假期刚好回来,来叫俩人下楼吃饭。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笨方法牵住他,好让两人能有短暂的相处时间,随意指了徐芙谊卷子上一道选择错题。
见他表情不太对,高娍回看自己手指位置第三题,有点想骂自己。数学卷子一般按难易程度排序,前三题应该是送分题。
徐璠先是诧异,随即耐心同她讲解,讲完题后低头看向她,嘴角带着浅笑问“懂了吗?”,随后也不忘带上句恶略玩笑话“这么笨,以后没人要。”
高娍数学年段前十,没敢反驳。
他的眼睛看谁都柔情。拉回思绪,她得出结论。
徐璠察觉到她在打量自己,也不戳破,轻问:“怎么样?”
听到他的声音,如触电般回神,撇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我去给你煮碗粥,坐这等会儿。”眨眼间站了起来。
“不开药吗?医生。”吕明夏忙问。
“你要吃药?”高娍回头望着椅子上的人。
徐璠疼得没劲儿了,这会儿想着真得吃点东西垫垫。扯出个笑脸,向她道谢:“那就劳烦了。”
果然是不一样了,说话都这么有温和有礼了。
高娍腹议。
这个时间点附近居民大概也都睡了,整个世界很宁静,除了后院时不时传来水流的声响。
高娍端着碗粥出来时,徐璠枕着桌边睡着了。
是有多累,这都能睡着。
她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放缓了。
轻轻拍醒他。
徐璠睁眼,一团雾挡在眼前,迅速眨了几次眼,双瞳才聚焦,对上她的目光。想开口叫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人就已经转身往柜台走。
见他碗里的粥见底,走近把包好处方药放在桌上,叮嘱道:“治标不治本,还是应当按时吃饭,少食多餐,也需尽量避免过饱、过饥。”
“这两天冰镇饮料、火锅这一类刺激性食物暂时先不吃,先养养胃。”男人面色仍旧憔悴无色,又忍不住提醒。
男人起身道谢,言语中倒是听不出带病的虚弱感,侧身套上吕明夏递来的西装外套,穿好后还不忘整理衬领,扣上松开的纽扣,拿起桌上的药,又对着她说,“早些休息吧。”
高娍注意到男人中指上的戒指。
“药费已经付了,麻烦您了。”吕明夏打断她的思绪。
等人走后,高娍拿起手机看,收款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