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心动 ...

  •   镇上。夜幕渐渐降落,几点繁星点缀夜空,化作了人间星河璀璨。
      天幕倒映下,盏盏花灯在红尘的川流中流荡着。
      贺玖用休沐时摘果子草药卖的钱买了两盏花灯。
      洛时掏出自己那份的钱给他,贺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收。哥俩好似的揽住了洛时的肩膀,道:“咱俩什么关系,一盏灯而已。”
      见此,洛时也没再计较。
      俩人一同到了河边。
      杨柳成荫的岸边哄哄闹闹挤着许多人,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如同河中交颈的鸳鸯。
      “两位要不要纸墨,只需将愿望写下来放在花灯里,随着河水流到樊川,河神就会知道。”
      贩纸墨的摊前聚集了许多人,摊主笑眯眯地吆喝着,瞧见站在一旁的俩人介绍着。
      “你写了什么?”
      贺玖看着漂远的河灯,不由得有些好奇。
      “没写什么。”洛时摇了摇头,脑海里却浮现着纸条的内容:一家团圆,岁岁与君。
      贺玖也不追问,拉着他去了鹊石桥。
      远处的河灯连成了片,美不盛收。
      “你猜我写了什么?”
      他扯了扯洛时的衣袖,眼睛直勾勾盯着洛时,亮晶晶的。
      洛时望着他。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是万家灯火,是人间绚丽,是山涧浅溪,是比他所见过的所有的漂亮的无数倍。
      “我不猜。”洛时莞然笑了一下,刚抬起略有些慌乱的脚步要走。
      迎面忽然走来了几个彪形大汉,长相近似胡人。腰侧配着刀。
      洛时走得急,差点撞上去,被贺玖拉了回来。
      “阿时。”贺玖想了想自己放在衣襟里的银锁,嗯,是时候了。
      洛时正盯着那几个带刀的人,听见贺玖叫他,便下意识问了一句:“怎么了?”
      贺玖眉毛紧紧拧着,怎么说好呢?
      脑子里虽在想着该如何表达爱慕,可嘴已经先脑袋一步了:“阿时,我想当你相好。”
      这可把洛时震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贺玖说的是什么。
      “我……”洛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告诉贺玖他男子的身份?
      还是答应,做一场注定会破碎的春梦。
      “这个给你。”
      洛时只觉自己衣襟里被放了什么东西。想拿出来看看,却又被贺玖拉住了手腕。
      少年的手劲也如他的个头一般,蹭蹭往上涨。
      “不愿意也没关系。”
      贺玖说道。
      某个憨憨还以为洛时只是一时间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洛时紧抿着唇,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一句“好。”在贺玖耳边炸开。
      贺玖面露喜色,拉了俗时的手不放,俩人肩并肩走着。
      短暂的休沐结束后,又开始了学堂的忙碌生活。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贺玖和洛时走得更近了些,读书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
      偶尔对视个几秒,都会不约而同地撇开视线。
      不少人看出了俩人之间的关系,也都心照不宣。
      窗柜边。
      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洒了进来。
      洛时手执着笔,在作策论。
      清风骄阳,村得少年如温似玉。
      贺玖看着他,一时入了神。
      远处。
      王苟和沐隋坐在一起,因为有了沐隋的督促,王苟在课业上也努力了起来,
      也能写出一言半句的论辩来。
      时光温馨而缓慢地流淌着,少年的爱恋也如初春播撒的种子般,逐渐疯长。
      ……
      爆竹声中一岁除。
      雪花银装表裹着整个乡柯村,绵延小路上,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
      “爹,娘,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贺玖身上是为了迎接近年特意裁的新衣,他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脚底抹油般跑得飞快。
      “记得早点儿回来,明天你哥就回来了。”贺母手上还拎着刚取下来的腊肉,一旁的贺父在钉板上制着猪骨。
      眼下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
      小路上,少年的脚印连成了线。
      另一头,洛家的小院里。
      烟卤里冒着炊烟。卫项在灶房里忙活,洛攸本也想去帮忙,结果被请出来了。
      “娘亲,我觉得你进去是会帮倒忙的。”洛时手里拿着一本书,从自己屋里跑了出来,所幸穿得厚,也不觉得冷。
      “你还埋汰为娘了?”洛攸心虚,但气壮,拉着洛时往屋里走。
      “别在院里站着,冷。”
      “哦。”
      “咚咚咚——”正当母子俩要进屋的时候,院门被人敲响了。
      伴随着少年略有些气喘的声音:“洛时在吗?”
      洛攸刚想去开门,下一刻,就看见了儿子远去的背影。
      “你来了。”洛时看见面前的人,眼里是藏不住的光亮。
      “嗯嗯。”贺玖点点头,因为是小跑看过来的,脸还有点儿红。
      洛时自然也是看出来了,拉着人进了门,一边走还一边说:“马上要过年了,你可以不用急着来我我的。
      “可我想见你,每日都想,时时刻刻都在想。”贺玖向来是直白的,像个小孩子,迫切而又热烈的表达自己的爱。
      洛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其实,我也想你。”
      阿时,也想我……
      贺玖将手心里的手握得更紧了。
      不远处。屋檐下。
      洛攸看着缓缓走近的两个少年,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小村里待了一年了。
      “小玖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洛攸热情道,知道两人关系好。贺玖这孩子不错,为人正直,心眼实,对小时也很好。
      “不用了伯母,我就是来看看阿时,顺便和他说说话,一会儿就走。”
      贺玖笑道。
      “行,那你们先聊,小时,好好招待你的客人。”洛攸看见自家崽子不停朝自己使眼神,心领神会,也不打扰他们了。转身奔向了灶房。
      洛时领着贺玖进了自己屋。
      屋内还烧着炭火,连空气都是暖烘烘的。
      松手时,贺玖还有些怪舍不得的。
      心道:阿时的手好软好舒服,还想摸。
      “阿时,这个给你。”贺玖献宝似的拿出了油纸包,一打开,里面是
      个软乎乎的大包子,还是兔子模样的。
      “悄悄告诉你,这是我亲手包的哦。”别人可没这待遇。
      少年的笑暖洋洋的,胜过冬月炭火。
      洛时只觉自己的脸烫烫的;双手接过贺玖递来的油纸包,眉眼弯弯。
      “很好看。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我相好,对你好是应该的。”贺玖揉了揉洛时头顶翘起来的几撮儿呆毛,一本正经道。
      洛时眨了眨眼睛。
      相好吗?
      “啵—”
      少年微踮起脚,亲上了自己的儿上人。
      贺玖一时呆愣在了原地。
      是做梦吗?
      阿时刚刚……居然亲我了!
      啊啊啊啊。
      见贺玖半天没有反应,洛时还以为自己做错了。
      “你,不喜欢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冲动……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
      “不,我喜欢,我很喜欢,特别喜欢,喜欢得要死!”
      贺玖反应过来,赶紧道。
      但他也知道,这样有伤洛时的清誉,虽然早就知道洛时是男子。
      但既然已经亲了,他得负责。
      男子汉,就得敢作敢当。
      “阿时,我保证,这辈子,我只喜欢你一个。等到了年岁,我一定娶你过门。”
      “好了,你别说了。”洛时捂住了贺玖的嘴,脸都是红扑扑的。
      贺玖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想把人刻进心里。
      少年的爱意在这一刻是那么地汹涌澎湃。
      “阿时……”这两个字像是在蜜罐子里泡过一样。
      洛时垂着头,像个小鹌鹌,手里的油纸包还散发着热气。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枝头的腊梅上挂着大片的雪蕊,竟也莫名有了几分梨花的影子。
      俩人又嘀嘀咕咕地寒暄了一会儿,直到洛母来敲门。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洛时看了眼天色。
      冬日的夜晚来得格外的快,不消片刻便已是暗沉沉的了。
      贺玖虽然喜欢和洛时待在一起,但让自己喜欢的人冒着雪送自己回家他可舍不得。
      “不用了。这天也不算太暗,我自小野惯了的,这点小风小雪算什么?”
      少年笑道,往日嬉闹的顽童在这一年竟变化了不少。
      洛时想了想,若自己送贺玖回去,到时候天黑了,贺玖肯定是不放心要送自己回来,而且大过年的,也不方便。
      “那好吧,你路上记得小心点。”洛时不放心地叮嘱。
      “好啦,我知道了,有你送的护身符,我怕什么?”贺玖显摆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衣襟,里面放着洛时前几日送给他的护身符,听说是在庙里求的。
      看着洛时紧张的样子,贺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阿时长高了不少。”
      “还摸,再摸我就真长不高了。”洛时拍掉那只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
      催促道:“你赶紧回去,等会儿天真的黑了。”
      贺玖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洛母就站在两人的不远处,看着这幕,心里感叹:真是赏心悦目。
      洛时一转身就对上了自家老母亲慈爱的目光,心虚地别开了视线:“娘,你怎么站在屋门口,可别冻着了,到时候卫叔要着急了。”
      洛攸老脸一红,说道:“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
      雪不算大,路也不算远。贺玫连跑带跳,没一会儿也就到了家。
      他揉了揉眼,看清了站在庭院里梅树旁的人,那人一身浅青色衣袍。
      外拢一件厚厚的素袄子,墨发高束,端端的是温润如玉贵公子。
      “哥,你回来了。”贺玖兴冲冲跑了过去。
      贺温看着冲过来的少年郎,心有感慨地笑了笑,道:“前几年见你还只到我胸口,现在都快超过我了。”
      贺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其实还希望自己能长得更高些的。
      “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带个嫂子回来啊?”贺玖和自家哥哥并排走着,顺手牵下了一根梅花枝。
      刚摘完,又想起洛时家好像也有梅花树。
      但也没想着扔,又给插回了梅树下。
      贺温看着这一幕颇感惊奇自家弟弟这是怎么了?又想起贺玖刚刚是从外面进来的,不由得问道:“你刚刚出去干嘛去了?”
      贺玖一愣,也没想隐瞒:“我刚刚去见阿时了,他是我喜欢的人。”后半句声音似乎弱弱了些,但又是坚定的。
      “小玖有心上人了?”贺温笑道,没想到就两年没见,小玖就有喜欢的人了。
      “嗯。”贺玖红着脸点了点头,那种被谈及心事的羞涩感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见此,贺温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兄弟俩进了门,饭菜也陆陆续续上桌了。
      窗外寒风凛冽,有几点落梅嵌入冰雪,诉说着冷梅的铁骨柔情。
      “来,喝一个。”贺父给兄弟两一人倒了碗浑酒,酒香萦绕间,难免生了醉意。
      贺温从小便爱缠着贺父要酒喝,如今一碗酒下肚,整个人身上都是暖烘烘的。
      “爹,娘,儿子不孝,步入官场十余载,未有大作为。”
      青年几大碗酒下肚,意识也逐渐模糊了起来,一些憋在心里的话也借着酒劲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贺父贺母早就习惯了三儿子每次回来就要这么借酒剥白一番。
      “小玖啊,等你考学进了官场,定不要像我这般,庸庸碌碌,一事无成。”贺温喝着酒,筷子都险些没拿稳。
      贺敌早已半醉,嚷嚷道:“我才不要进官场,我要当将军,征战四方,建功立业!”
      “说什么胡话?”贺父前些日子听说朝廷要征兵,村里每户人家都要出一个劳力。
      “我没说胡话,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借着酒劲儿,贺玖终于找到机会认真说一次了。
      若是考过了县试,便是等于半只脚踏上了仕途,就更不能去参兵打仗了。
      一年前的田埂上,贺玖便说过这事,只是贺父不愿意相信,便只以为是说着玩玩,不曾当真。
      “我看你是反了天了,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你老老实实给我准备明年的
      县试。”贺父向来有着大家长的权威,虎目一瞪,气势汹汹。
      贺玫早不怕自个儿老爹这副样子了,长腿一跨,离开了吃饭的桌。
      贺温这会儿也回过了神,暗骂自己说什么话,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屋内。
      “我去看看小玖。”贺温朝贺父贺母道,见贺母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另一间。
      而方才跑掉的贺玖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炕炕上,手里是一支弓,已经很旧了,但却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珍视。
      “这是四哥的东西……”贺抬头、看见了走来的贺温,喃喃着。
      “所以你想帮五哥实现他未尽的志向?”
      贺温排行第三,家中兄弟多,贺玖是最小的一个,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有什么话都会向贺玖倾诉。
      “也是我的。”贺玖眸中似有星光闪烁,璀璨非凡。
      夫子的话有时虽晦涩难懂,但大体的一些道理贺玖还是能明白的。一国之昌盛,需要文臣,亦需要武将。
      贺玖听过不少关于边疆的事,百姓颠沛流离,胡人侵关夺境,路有冻死骨。国若不安,又何来小家?
      贺温闻言,眸色微怔。他看到了贺玖眼中的坚定,那是一种单瞥一眼便能让人燃起来的斗志。
      朝中文臣争斗,李林两党争夺激烈,皇帝背靠宦官,才勉强将权力抓到了手上,又逐渐有了朝宦官亲近的趋向,而他一个正六品的御史却迟迟不曾做出什么……
      “哥支持你。”
      贺温半晌不言,一开口,便是明晃晃的坚定。
      “谢谢哥。”
      贺玖眸光更亮了,原本心头的郁郁也如风吹阴霾,渐渐散了。
      “爹那边……”
      “我帮你劝。”
      贺玖从未有一刻这般高兴,仿佛一抬头,便是一条广阔的阳光之道。
      见人这么高兴,贺温笑了笑,心道:倒是小孩心性。
      “这事,你喜欢的人知不知道?”
      只是,想到这个问题,贺温又为自家弟弟发起愁,边塞苦寒,若要建功立业,起码也要三四年。让别人一个小姑娘等那么久。
      贺玖一愣,手摸上了胸口的衣襟,里面还放着洛时送的平安符。
      “我不曾和他正式说过。”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垂下了脑袋,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感情上的事贺温自己还是个愣头青,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道:“那你还是得把这事告诉人家,别骗了人家姑娘感情。”
      不是姑娘。贺玖心道,却并没有说出来。
      等他离开,阿时应该也已经过了县考要走仕途了,官场上都是些人精,他可不能让这事成了阿时的污点,万一他去边塞一不小心死了,洛时也可以去找别的人……
      像贺时这个年纪的人,很少有考虑这么多的,但事关将来,纵使是再莽撞的人也会静下心来分析利弊。
      不过想到喜欢的人去找别人,贺玖还是会止不住地心里发酸。
      贺温在一旁,见贺玖似乎在思索什么,便悄悄离开了。
      ……
      新年向来是吃了团圆饭第二天就该走街串巷的
      洛家是从外村迁来的,一年下来也和村里人有了些接触,上门的人也有。洛攸敲了敲房门:“小时,快出来,有伴儿来找你了。”
      洛时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似带着期待:“是贺玖吗?”
      “整天小玖小玖的,就那么想他?”洛攸站在门外打趣。
      没听见里头传出声,便道:“不是,是王家和沐家的两个小子。”
      洛攸说话时,洛时正在整理因久坐看书,衣服上起的褶皱。
      听到门外传来的话,他的眸中划过一抹失落。
      这就是思念的感觉吗?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阿玖。”他喃喃道。起身往外走。
      庭院内。
      王苟正拉着洛隋往这边走,还打着招呼:“洛时。”他的旁边跟着沐隋。似乎每一次洛时跟王苟或者沐隋打招呼时,俩人都是在一起的。
      “嗯。”洛时点点头,下一刻便问:“贺玖呢?你们看到他了吗?”
      “九哥……”王苟语气有些犹豫。刚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沐隋拉住了衣袖。
      “九哥他兄长回来了,让我们来看看你。”沐春朝王苟使了下眼色。
      “哦哦,对,就是这样的。”王苟向来是沐隋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状,也连连点头。还提议道:“咱们村里头有一处梅林,梅花开得可旺了,咱一起去看看吧?”相处了这么久,几人也都已经成了好朋友。
      少年的交往总是干净又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旁物,就只是玩着玩着,就混作了一处。
      “嗯。”洛时在王苟犹豫时,便觉着有几分不对劲,但又没办法问些什么。毕竟,有心瞒着的事是撬不开口的。
      三个少年一同出了院子。
      屋檐下——
      洛攸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从未这般畅快过。离开了那座牢笼一般的郡守府,外面的天地广阔而难自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已经不再是洛府小姐了。
      她也没脸再回去。
      似是看出了洛攸的忧愁,卫项搂住了她的腰,劝感:“等开了春,咱们就去洛府一趟,带上小时一起。”
      “我……”
      “算了吧。”洛攸先是目光一亮,很快又黯谈丁下去。
      卫项看出她内心的挣扎,也没再说话。
      ……
      乡柯村,后山。
      梅花伴着白雪,随便碰一下枝头,便会撒下如絮一般因风起的白蕊。洛时人在这儿,心却不在这儿。
      在折下一枝红梅后,他被雪给淋了满身。
      不远处。
      “沐水儿,咱俩多久没来这儿了?”
      王苟折了一枝鲜艳的梅,转眼便将其递给了沐隋,笑嘻嘻地问。
      “就两年吧。”
      沐隋接过他递来的花枝,似有些感慨。
      前两年,他们一个家里走不开,一个嫌外面冷,后来,也就是去年冬天,他被夫子领着去拜访一个老学究,便没和王苟出门玩。
      “明年,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嗯,你……”要和我一起吗?
      “我娘说,让我跟着在惠州的叔叔学做生意,所以明年可能就不会去学堂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谁要你记着了?”沐隋似埋怨地说完,便匆匆几步走在了王苟的前面。
      王苟见状,神情一愣,随即便追了上去。
      “咱们要不要把九哥的事告诉洛时?”王苟转移话题道,目光扫过远处一棵梅树下站着的洛时。
      九哥和洛姑娘的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们又不是瞎子,焉能不知道?
      “让九哥自己解决吧。”倒不是沐隋不想说,只是这种事,还是该由当事人说更好一些。旁人说了,反倒失真。
      贺家院子。
      “你忘了你上头的几个哥哥是怎么死的了吗,还敢说要从军?就算是服役征兵也轮不着你!”
      贺父一起来便看见了在院子里扎马步的贺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贺玖会缠着卫家那位学武艺。还说要练了防身打猎,他也是信了邪了!
      把人拉到屋里,就是一顿训。
      “我知道。”
      贺玖闷声道,他当然知道贺父的意思,但……
      “小玖,你见过边疆的马吗?”
      “在马背上驰骋杀故,保家卫国的感觉,那才是真痛快。”
      “身上的甲冑,就是我的命。
      “城里的百姓,就是我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国,你们也是我要保护的人。”
      “国若不国,又该何以为家?”
      “爹,你让我去吧。”贺玖眸光逐渐变得坚是,少年意气,大抵如此。
      “你可知,你要是一去,可能十几年都回不来,小玖……”贺母态度倒也不像贺父那般坚决,看着跪在地上的贺玖,目露不忍,去拉了他两把。
      “快起来,地上凉。大过年的……”
      贺玖将目光转向一旁紧蹙着眉的贺父。
      贺温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这觉得熟悉,当初四哥就是这样的。后来……
      “五弟,我不后悔。”声音是那样坚决。
      “爹,答应我吧,我不会后悔的。”贺玖仰头看向微,眼中是从前不曾有过光芒。
      “这事明年再说。”
      贺父神色松动,却也只这么说了一句,之后便转身朝里屋走。
      贺玖还以为自个儿爹是想拖,今年拖明年,整以都萎靡了下来。
      想要追上去问清楚,却被一旁的贺温拦了下来——
      “爹这是同意了,说明年就是想找个台阶下。”
      其实贺温也不知道贺父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父最后一定会放变改走。建功立业,驰骋沙场,男儿之志在四方,曾经,贺父也是这样的人。
      “你先想想,这事该怎么和你喜欢的人说。”
      贺温拍了拍贺玖的肩膀,语重心长。
      将贺玖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啊,他该怎么跟洛时说?
      是说——
      我明年要去投军了,你也要去参加县试,我们之间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就心跟以前一样,我跟你还是朋……
      朋友个屁!他就是喜欢洛时,就是想跟洛时做一辈子相好!
      但,万一……洛时放弃了呢?
      他凭什么要求洛时永远留在原地等着自己,人家也要当官,也要成家。光想想,贺玖就心里难受。
      贺温在一旁,看着自家弟弟不断变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办法。他也还没讨媳妇儿。
      ……
      乡柯村,后山梅林。
      洛时在抖掉了满身霜雪后,没由来的有些冷。
      刚转身想喊王苟和沐隋回去,便远远看到了一个身影冲过来。
      枝上梅花此刻绚烂的像是长夜里的灯笼。
      “你,来了……”洛时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扑入贺孩的怀里的,只是开口时声音都是掩藏不住的高兴。
      “嗯。”贺玖先是一愣,然后拍了拍洛时的背,眸光温柔。
      不远处。
      “啧啧啧,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王苟双手捂住了脸,透过指缝悄眯眯的看。沐隋扫了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九哥和洛时到明年应该会一个去从军,一个去参加科举。
      他到时定也是和洛时一路的,王苟要去从商了,以后……
      九哥可以喜欢洛时,那他为什么就不能……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他才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洛时抱了好一会儿,才故作慌乱地松手开,和贺玖拉开了距离。
      少年的脸小小的,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白乎乎的脸蛋泛着点儿红。乌发只用一根带子绑了一半,如瀑地撒在肩上,穿着红袄子,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年画娃娃。
      贺玖看痴了一会儿,听见洛时说话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耳根发红。
      “今早王苟和沐隋来找我,家里有点事儿,我就让他们先来找你了,村里冬天开得最好的就是梅花了,我猜他们会带你来这儿,就直接过来了。”贺玖解释道。
      而事实是,某人一出家门就往洛家小院去了,问了洛母才知道几人来了梅林。
      “嗯……”洛时点点头,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而贺玖则是跟在洛时的身侧。
      两人缓慢地走着,纯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仿佛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同归路。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贺玖和洛时同时对上了视线,又飞快地别开了眼。只是手却握得紧了。
      “怎么这么凉?”贺玖问,恨不得把洛时整个手都包进自己掌心。
      “刚刚,碰了雪。”洛时有点儿心虚,他原本是有些心情不好。
      ——因为贺玖没来找他,于是便朝着梅花发气,于是梅花送了他一身雪。
      贺玖刚开始还没想到原因,可看见洛时心虚的神色,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生气了?”
      “没有。”
      “那就是不生气?”
      “也没有。”
      “想我吗?”
      洛时侧头看向贺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面色烧红。
      贺玖悄悄松了口气。又瞥见洛时还算晴朗的神色,要不,就趁这个机会说?
      “阿时……”从军的事,终究是不能瞒着的。
      洛时耳朵微烫,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贺玖便一直这么唤他,熟悉的同时又忍不住会脸红心跳。
      “嗯,怎么了?”他问。
      “我打算明年就去投军了。”贺玖道,一直观察着洛时的神色。
      原来是这事么?
      洛时想到今早王苟和沐的话,怪不得。
      “嗯,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洛时其实看得开,也一直都明白——他曾听说过不少关于贺玖那几位兄长的故事,也看见过贺玖在跟着卫叔习武时的热忱。
      对于贺玖的话,他也并不感到意外,就是……
      有点儿舍不得而已,真的,就一点儿。
      “你……”贺玖有点儿犹豫,一时猜不透洛时的想法。
      “我等你,等你回来,娶我。”
      说到“娶’字,洛时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现在他在贺玖的眼里,就是女子——学堂今年新来的女弟子。
      他还不敢现在就向贺玖表明自己的男子身份,他怕,他怕贺玖会因此而远离他,或者是,厌弃他。
      贺玖哪里看不出他在担忧什么 ——不就是男扮女装么,他第一次见洛时就知道了。
      为了杜绝某人姐思乱想的可能性,贺玖果断选择戳破:“阿时,你我都是男子,这样,你可还愿意嫁给我?”
      洛时竟一时不知还将重点放在哪几个字上。
      “你知道?”他惊讶道。
      “那日你在夫子书房,和夫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男又如何?女又如何?总归是他贺玖喜欢上的人。
      “那你那日还送我银锁……”
      “我喜欢的是洛时,而不是洛姑娘。”贺玖揉了揉他皱起的眉心,温柔的不像话。
      洛时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又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道:“不过阿时女装也好看就是了。”
      洛时低头,不说话了。
      贺玖一下便慌了神,赶当解释:“我不是说你像女子,我只是觉得你好看,阿时穿什么都……”好看。
      “我愿意。所以,你还敢娶么?”
      “娶,一定娶!”
      “说好了?”
      “说好了!”
      贺玖拉着洛时的手,语气认真。
      天边的白里忽露出几缕霞,将出流云衬得耀眼。
      梅枝下,一场雪,便许下了终生。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