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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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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去穆府的次数便多了。有时也想着去侯府看看,偏一出门便忍不住往那里走。与那些小厮们倒是渐渐熟了。
那些小厮见他温文娴雅,都愿意跑过来跟他闲聊几句。他手中也从来不空,宫里带出来的玩意次次都往那些人手中塞。
那些小厮便日日盼着他来。隔几天不见,就开始神神叨叨的“哎,你说,王爷有段时间没来了吧,我还真是想他了。”
另一个看不过去,踢上一脚“别念叨了,王爷前日刚来的。哎,不过,说真的,我怎么也觉得他很久没来了呢!”
再见到他便忙忙的跑过来,一边往袖口塞东西,一边絮叨“少爷在书房呢……”
“他这两天似乎心情不大好,东西吃的少了,脸色也不太好。”
“昨天有个叫什么奇的人来看少爷,还对少爷动手动脚的……”
气的穆将军拍着桌子骂“你们这些个没大没小的,王爷来府里不通报就算了,还粘上去……若是被同僚知晓,老夫这颜面何存啊……”
训斥归训斥,下人都知道老爷为人宽厚仁慈,从不体罚下人,挨骂时便低着头,一副痛定思痛必定悔改的模样。一转身,又站在门口念叨“王爷怎么还不来?”
去了,也很少说话。两人相对坐了,翻翻书。他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不问,便是沉默。
他的房间是极冷清的。最里面放了一张床,白色的帐幔垂下来,中间被如意钩钩了,松松的挂着,敞开的床上铺着薄被,整齐还带着点淡的清香。
床右边是木质的架子,架子上放着铜盆,旁边摆着菱花的铜镜。中间漆红的桌上放着茶盘,两张凳子摆在两旁。窗边的书桌旁是一个小的书架,架上几乎摆满了书,一个小小的熏香炉放在书架中间的那格。
总觉得房中少了些什么。看得久了,便想起是少了些瓶瓶罐罐的古物。再来时便留了心,带几样稀奇的过来,他也收下,却不曾见他放在架上。
有时,也聊闲话。景言知道他不喜出门,便把外面听来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给他听“听说丞相家的小姐喜欢上一个穷书生,丞相正为这事着火呢”
“那个振威将军原是个怕夫人的,听说前几日去十二楼被夫人知道了,愣是没让他进家门,光着身子在门外冻了一夜,第二日便得了风寒,又是流眼泪,又是打喷嚏的,朝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事,总是拿他玩笑。”
“那个年轻的兵部尚书最近总喜欢黏着去年那个探花,大约是看上他了,听说那个探花也是不错的。”
也讲自己的事“皇兄这几日又在为西北的蛮子愁了,拉了我去诉苦,亏得不是我当了那劳什子皇帝……”
“宫里有个叫小林子的特别机灵,总能弄些新巧的玩意,我讨了好几天,用王爷的身份压着他才讨得了这么个东西。”
说完献宝似的从衣袖里掏出草编的蝈蝈笼子,小巧精致,放在桌上“我瞧着好久带来了,为这个,那御花园里的草没少遭殃。”
兀自笑着,弯着眼睛,一手执了扇,另一只手去摸茶杯,触手是暖暖的一杯茶,接过来喝了,淡的茶香带些微微的苦,却是解渴。
放下杯去看那人,依旧是一脸冷清,手却抚上了笼子。
偶尔有了兴致便拉他去花园中看满池荷花。
春末夏初,塘中一池荷叶,接天莲叶亭亭立在池中,有些矮的便浮在水面上,风一来,碧波荡漾,风致无限。
两个人倚着栏看,有时无风荷叶也轻轻摆着,景言就眯起眼睛“底下怕是有鱼在,不如捉上来做清蒸鱼吧,想必味道定是不错!”说着便弯着嘴角笑,仿佛那鲜嫩的鱼已然入了口。
旁边的人也不笑,似不经意的说“听说王爷水性不错,不如就下去捉几条鱼上来吧。”顺势作出要推的样子。
景言夸张的叹气“小生有幸为公子效劳,若是不幸殒命……”贴上来抓了手腕“公子可莫忘了小生。”顺带着偷亲一下嘴角,再扮出一脸苦相“公子当真忍心看着小生往下跳么?”贼贼笑着伸出手臂将他圈入怀中“今日天晚,公子可否留小生一宿?”
穆轻尘靠着景言的肩,闭上眼睛,莫名的心安,手抚上腰间的玉佩,嘴角溢出一丝笑“穆府客房简陋王爷不嫌弃的话就住下吧。”
“谁说我不嫌弃!”景言挑眉“穆府中除了你那间房别的我可都嫌弃。”
穆轻尘挣开一点“那我去住客房好了。”
“你啊”景言半带着笑转过他的脸,不等他说话唇便贴了上去,慢慢厮磨着柔软略带些凉意的唇“放心吧,我不会强你的。”
是夜,房外一轮圆月在西天摇摇欲坠。
帐幔中,景言探手抱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耳哑着声音轻笑“今日,我倒做了一回柳下惠。”
穆轻尘怔了一下,回头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下“睡吧。”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亮了,景言看看身边的人。晨光微露,淡淡的光线落在屋中,桌上珠泪凝在烛台的底部,阳光下透明的闪着。下了床整整衣衫,倒还平整,转身想去推床上的那人,却对上略带朦胧的双眼,忍不住吻上去“该起床了。”
门被推开,身着青衣的小厮低着头伺候“少爷……”却见床边多了一双靴子,皂色的靴子周围镶着一圈金线,靴口是金线瞄了凤凰,一怔抬起头,忙忙的改口“王爷,少爷!”一双眼只盯着手中的铜盆。
“下去吧,不用伺候。”
小厮放下手中的盆,三步并作两步开了门,又忙掩上,扯着门口要来伺候更衣的丫头“别进去了,快走快走!”然后低低的笑“我告诉你啊……”
景言笑笑伸手拿过木梳顺着他的发“我来给娘子梳妆如何?”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朝中还是不平静。
那个周大人已回来了,赈灾银的事查得分明,主谋竟是刑部大人。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难怪当初他主张先打仗,这仗一打起来没个一年半载的能停得了么,到那时候,谁还有心思管这些事……”
“不过陈大人家也是家道殷实何苦去动这救命的银子呢!”
“是啊,看他平日也是正气凌然,却……,嗨!”
“谁说不是呢,可这谁说的清呢,人啊,是最难看透的……”
嘈杂的街市上,随便在哪儿一立都能听到这样的议论,朝中的人见了景言也扯着他感慨上一番。陈大人的名声在朝中不坏,连皇兄也忍不住叹气“朕也不曾亏待过他,你说怎么就……唉!”
将这些一句一句的说与他听,到最后一句却是低沉了嗓音,定定看着他“人心难猜呵”声音仿佛打了个弯一圈圈萦绕在房间中。总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以他的聪明不会不懂,偏那人仍是一脸平淡,被看得久了,便合上书回看一眼“是啊,人心难猜。”淡淡的神情中似乎有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到嘴边的季霄二字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个去江南的钦差也回来了,差事似乎是做的还不错。
几日后刑部定了罪,贪赃在本朝本就是重罪,何况贪的又是赈灾银,本该诛九族的,念刑部这么多年在朝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重要的是刑部的妹妹是先帝的淑德妃,也就是二王爷的生母,若诛九族,岂不连皇室都连在其中,既是做人情便做足了,免他族人,只判他一人斩立决。
行刑那天,菜市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远远地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少年紧紧盯着刑台上的人。边上的人还在议论着,有人指着那少年低声的对身旁的人说:“看到了么,就是那个少年,听说是他和一个青楼女子的孩子,平日看来这么正经的人,真是……”
景言站在人群中看向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小小的身躯,脸上还有未退的稚气,一双手却是攥得紧紧的,不自觉地便走了过去。那少年浑然不觉,一双眼仍是盯着刑台,瘦小的身子微微颤着。
午时三刻,有人高叫着时辰到。刽子手举起手中的刀,泛着寒光的刀反射着正午的阳光,生生的刺眼。随着人群的惊呼景言身上一沉,下意识的伸手扶住,却是那小小的少年。
围观的人慢慢散了,刑台上只有几个收尸的人默默哭着。少年睁开眼睛,看看景言,扬起唇嘲讽的笑笑“我始终不是他家的人”伸开手,摊开的掌心中是一对银镯,看样式已是有了些年代,却还是簇新的样子。
少年回头看看刑台“这是他当年送给我娘的,我娘知道他今日行刑让我来把这个还给他,也算是,了了一段孽缘。”良久,一翻手将银镯握到景言手中“谢谢你。”摇摇晃晃的要走,景言伸手又去扶,他退了一步,推开他的手“我娘怕是也要走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