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其间》一片绿油油

4、赤血石

　　“嘿，伙计，我对你的悲惨往事很感兴趣，但你真的该吃掉这盘肉泥了。”
　　伊吉戒备的盯着邻座的灰白发男孩，抽出餐盆里的汤勺塞进埃布尔的嘴里。
　　随着最后一点汤汁被舀尽，克雷特纳将贪婪的目光转向别处。
　　别处—是指距他两个餐盘外的一具没能适应“洗礼”的尸体，鲜血一般的红色石头从尸体内部破开，看到死者大幅度扭曲的面部就能知道他死前经历的痛苦。
　　“小崽子们，丰收季到了。”
　　食堂内走进来一个瘦高的男人将尸体带走，男人穿着浅蓝色的军服，这是远航队后勤部门的标志。
　　男人临走前，不怀好意的看了神情恍惚的埃布尔一眼，像是注视着实验室里为培养槽提供营养的基底。
　　没什么好惊讶的，在第三恒星纪的光棱栽培技术出现前，人类一直是用这种方式获取大量赤血石，甚至因其在人体内独特的生长方式而一度被称呼为“红笋”。
　　伊吉重重的摔响餐盘，以一种不记成本的鲁莽态度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三个星期前的伊吉还当众嘲笑黑发男孩是一个爱慕虚伪的“冒牌货”，他的脑袋迟早会烂掉的，劣质的化工染料会把男孩的头皮变成围满苍蝇的肿胀烂肉，这是母神对撒谎者的惩罚。
　　安全的高档染色剂是城里的小姐们才用的起的稀罕物，她们热衷于掩盖住自己身上灰色的部分，以此来彰显自己尊贵的地位，这些实用的小技巧能为她们寻来一个好夫婿。
　　自奇点大爆炸后，人种开始融合，人类存在于世间的颜色就变成画板前打翻了的调色盘，所有颜色混合，最终被蒙上了一种混沌的灰色。
　　纯正的白色与黑色都显得格外珍贵。
　　而珍贵意味着不凡。
　　圣子，神使，灵师，预言家….。
　　他们被赋予了许多种名字，一旦出现就格外抢手，就连数万光年外的贵族得到消息后都会专程前往这颗早已被遗弃的母星一探究竟，无论消息的真伪。
　　但如今的伊吉已经在同批进来的孩子们身上见过太多诡异的死状，自从第一次喝下粉红色的液体，那些长着赤红色石头的尸体就出现在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任何角落。
　　他们服下液体的频率从三天一次变成了一天一次，液体的颜色也越来越红，越来越接近新鲜的血液。
　　当伊吉在朦胧的睡意中睁开双眼，倒挂在上铺床沿边的半边身体正在向外析出赤红色的结晶，从大张的嘴巴里伸出的笋状尖顶差点划伤伊吉的瞳孔。
　　比起新兵的入伍训练，这里发生的一切更像古籍里献给邪神等待屠宰的玩物。
　　伊吉现在根本不在乎埃布尔头发的颜色，剩余的孩子们本能的挨在一起，像是被塞进草垛里抱团取暖的雏鸡。
　　至于克雷纳特，他是一匹独狼，冷静，强大，从未面对食物以外的东西产生过兴趣。
　　伊吉曾经试图用自己幽默机智的话语拉拢克雷纳特。
　　但自伊吉看到克雷纳特从训练场里的尸体上掰下红色的石头塞进嘴里之后，伊吉就对他敬而远之。
　　埃布尔昨天被灌下一管近乎赤红色的液体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低迷期。
　　伊吉不断的在心中祈祷。
　　‘母神在上，千万别让死神带走埃布尔。‘
　　他可不想和另一位从尸体上寻找食物的男孩共处一室。
　　不管伊吉如何祈祷，军团的士兵依旧如往常一样为他们送来一小份“饭后甜点”。
　　克雷特纳迫不及待的拿过一管，生怕别人抢走一样囫囵咽下，面对食物时，克雷特纳总是最积极的那个人。
　　伊吉有些犹豫，今天的液体看上去比以往的都红，这种纯正的赤红色似乎是一种危险的预警，他在长官不容抗拒的监视下小口小口的喝完了。
　　最后是埃布尔，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自主进食的能力，最后在士兵不耐烦的咂舌声中掰开下巴灌了进去。
　　这种直接摄入赤血石的危险行为是乌托皇室在星际和平联盟中明令禁止的，军团只会在偏远的废弃星球实施。
　　赤血石中提取出的基液与身体融合后可以强化□□，激发人类未知的潜能。
　　混入无机溶液中可以为飞船提供动力。
　　最重要的是，赤血石是目前唯一能稳定治疗宇宙漫游症的手段。
　　宇宙中的一切都将从有序走向无序，浪漫的名称下是生命不可逆的消亡。
　　长时间远离故乡的游子最终会遗忘他们的“母亲”。
　　意识回归虚无，身体逐渐瓦解，生命无法回归。
　　研究员日以继夜的探寻着病症的源头。
　　无论是模糊的距离界限还是过长的时间跨度，这对浩瀚的宇宙来说都毫无意义。
　　赤血石在人类堆积如山的研究论文中留下过许多拗口的名字，但围绕着它最初诞生的含义就是赤红色的，从血液中诞生的石头—也是人类善于用眼睛观察的，最直观的表象。
　　“赤血石”的概念源自于闻名遐迩的“女王蜂实验”。
　　“我太孤独了，身边只有冰冷的银河和同样冰冷的尸体。”
　　失真的记录仪中浮现出一位女性被抬下飞船的跳动画面。
　　“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思绪像是翻折的镜子一样，分割出大片大片的空白，眼前是噪点，大脑发出意识消散前的嗡鸣，我蜷缩在蜂巢的中央，期待着群蜂回归，幼虫降世，灾难过后，我们的种族将会再次伟大。”
　　“我听到了呼唤我的声音。”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这位伟大的女士在两小时三十二分五十四秒后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她的身上长满红色的疙瘩，从毛孔里流出近似于液态的金属，随后她的身体像是每一位患上宇宙漫游症的患者一样开始瓦解，最后留下一滩夹杂着蜂蜜气息的赤红色液体。
　　香甜的味道引来一群辛勤的蜜蜂。
　　研究员用锋利的粒子手术刀划开它们的身体，从中获得了奠定人类未来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