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春里独行》叫我四哥

48、第9章 6-复读生禁止考中专后少年们思考新的人生出路

　　但是有一个男同学是坚定的乐观派，他固执地认为政策还会回头，谁要是在他面前说泄气的话，他一定会跟对方干架。他叫张洋，是个音乐特长生，学声乐的，已经复读过2年了，今年是他在初三度过的第4个年头。平时他就一副胜券在握自信爆棚的样子，看不起别人，只要出了教室门，他就亮开嗓子秀他的美声唱法，连上厕所都得唱着去，就算吵着了别人，也没人敢说他，我们都认为这小子或许脑子有问题。
　　禁考政策出台快一个月的时候，大家对政策回头已经普遍不抱希望了，很多复读生已经卷起铺盖退学回家了，剩下的大部分也在做回家的打算，走的人越来越多，复读生禁止考中专已经成为铁的事实。
　　尽管局势已经如此，但是张洋不认同，他还在偏执地坚持自己的臆想，而且我们感觉他越来越偏执。他的内心根本就没有给禁考政策留下任何立足的地方，所以禁考的事实和他内心的期待完全不能相容，到后来他已经明显地具有了攻击性。
　　校领导和班主任担心他出事，就想办法联系到他的家人，后来家里来人强行把张洋带回去了，强行的过程加重了他的病情，据说回家以后他就开始胡言乱语，胡乱打人，到处乱跑，家里人没办法，就把他关在了一个窑洞里，锁住门窗。也就是说，他疯了。
　　出生于改革开放元年的农村少年们，在成长中听闻了那个开放世界的美好，瞥见了城市的繁华，所以他们想换一种活法，活出一个跟父辈不一样的自己。但是，要想超越父辈，就得付出比父辈们更艰辛的努力和更无助的彷徨。艰辛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出口。父辈们虽然辛劳，但只要能忍受，能吃苦，能受累，思想上就不用太煎熬，毕竟他们是活在古老的活法之上。但这些少年则不同，他们要为人生寻找方向，探寻机会。机会那么少，又那么善变，为善变的机会付出代价，或许就是这一代青年的宿命。
　　我和谭勇浩何去何从的问题终于到了最后该做决定的关头了。其实禁考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卷铺盖回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谭勇浩挡住了我，建议我再等等。我是个没主意的人，他说等等看，那我就等等看吧。等着看了一个月，局势已定，再等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我也该走了。
　　但是谭勇浩不想走，他想读高中考大学。我不知道他从哪里了解了上高中考大学的事，在我与他相处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据我所知，他的内心根本就没有过上高中考大学的概念，一点儿都没有。因此从他的嘴里蹦出“上高中考大学”这几个字时，我着实大吃一惊，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认为也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我很本能地鄙视他：“你疯了，大学是随便能考的吗？是你想考就能考上的吗？”
　　谭勇浩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良久，然后平静地说：“上高中就能考大学，只需要三年就可以见分晓，上大学出来后比中专生要好很多，那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我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只需要再坚持一下，再努力往前走走，更加美好的前程就触手可及了，我为什么要放弃呢？”
　　我没有想到谭勇浩会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这样的话此前我从未听闻，我的头脑里没有任何与高中和大学相关联的东西，我与中专之间还是谭勇浩帮我联系起来的，我对读书与前途的认知也就到中专为止了。大学，比梦还遥远，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类人要争取的东西，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听着谭勇浩对大学的畅想，看着他沉醉的神情，我突然有些嫉妒。他要去追求比中专还要美好的前程，而这样的前程却与我无关。我与他一路走来，从来都是他的梦里有我，我的梦里有他，而如今他那么美好的前程里却没有我。我甚至有些伤感，我痴痴地望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良久，我说：“那我就回去了，你好好读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如愿以偿。”说完这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鼻子有些发酸，眼眶很热，我低下了头，掩饰着自己的伤感，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谭勇浩还是那样注视着我，我想他可能在寻找合适的话来安慰我，毕竟，此番一别，恐怕我们两个人的人生就会截然不同了，这也许是我们俩能平等且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的最后时光了。想到这些，我更加伤感。
　　相顾无言了片刻，谭勇浩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说：“你跟我一起上高中考大学吧，你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只需要三年，我相信你也能坚持下来。”
　　我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本能地摇了摇头：“就算我想上，我家里人也不愿意供我，就算他们愿意供我三年，三年后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就算能考上大学，我家也拿不出学费。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是不想这事了。”
　　谭勇浩沉重地说：“你以为我上学就轻松吗？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比你家能强多少？我也不能确定我就能考上大学，就算我考上了我更加不知道我妈去哪里给我筹学费。这些事现在我们都不要去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要用尽全力往前走，走到实在走不下去的那一刻，真的身临绝境了，我们再考虑放弃，至少现在还不是绝境。”
　　我低下头说：“上高中考大学的事，我没有想过，我家里人也没有想过，他们肯定不同意……”
　　谭勇浩打断我的话：“以前没想过现在想也不迟啊，别拿家里人当借口，家里人不同意你复读考中专，你不是也复读了吗？你家人本来就没有主意，什么事上能替你拿主意？上学这事，只要你坚持，他们也不会强烈反对。关键是你想不想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