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青山为我归

6、第六章

　　路知远眼神开始变得幽深，阿檀站在姜念安身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颤颤巍巍开口：“公主，这人有备而来啊。”

　　姜念安听她声音不对劲，回头看她，发现她脸色惨白，嘴角不住的发抖。

　　“怎么了？”

　　阿檀噗通一声跪倒，“婢子对不起公主，婢子回想今日种种，怀疑有人早有预谋。”

　　“其实这地儿并不是李介推荐的，那日婢子将公主赏赐的东西托他寄回带给阿妹，不巧人撞破。婢子不愿被人知晓此事，便一直不敢声张。凑巧那人描述这茶馆的一味糕点与记忆中婢子老母做的味道一样，被婢子听了上心了，婢子心生妄念。”

　　她接连磕头，“婢子知错，求公主惩罚。”

　　阿檀家贫，在她幼时，母亲舍下刚满八岁的她和刚满周岁的幼妹，跟隔壁村屠户跑了。

　　只留下四面不遮雨的茅屋和好赌的老爹，后来老爹欠钱还不上被人打残，不久便不治身亡。

　　机缘巧合之下，阿檀将幼妹托付给了族亲，跟着一个嬷嬷卖身进了宫。

　　她的经历姜念安清楚，心里怜惜欲唤她起身

　　“嘭！”一声响，姜念安顺着声音扭头，见路知竹猛拍桌面，义愤填膺的嚷着：“这委实过分，人家青梅竹马都要订亲了，他非得横刀夺爱讲人家公主抢来和亲。还把人家未婚夫逼死了！”

　　听道这话，姜念安和路知远同时白了脸，这故事的身份竟完全与他俩对照起来了。

　　麋酒，屏风，说书人，一道看不到的丝线将其串联在一起，他们一头连接着一个共通点。

　　那个西域商人。

　　姜念安暗暗记下，决定回宫后仔细调查下那位神秘人。

　　对侧路知远也很快想到这点，定下心来对路知竹道：“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此时路知竹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红赤耳的坐下，听到自家哥哥出言相讽，忍不住回嘴：“喝你的酒，红枣枸杞梨花味的麋酒，多喝好。”

　　路知远闻言涨红了脸，“你！”他瞪圆了眼看他，用眼神让她住嘴。

　　一旁韩龚对身侧发生的事丝毫无动于衷，不曾扭过头去多瞅一眼，仿佛入定般看着台下的说书人。

　　他明白，君王需要的只是一把指哪打哪的剑，不需要有其他意识。

　　况且，像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只需要闭好眼睛捂好耳朵，做好君王安排的事就好。

　　可路知竹与他不一样，她愤愤的扭过头欲与姜念安倾诉这个令她不愉快的故事。

　　然眼前的场景令她极为吃惊，安乐公主身侧最受信赖的侍女此时正摇摇欲坠的跪在少女身侧。

　　路知竹暗暗咂舌，默默把头拧回来，决定先不打扰这对主仆了。

　　她用眼神示意路知远：你瞧见了吗，怎么个情况。

　　然对方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她又瞥了依旧一眼稳坐如山的韩龚，这位似乎自坐下开始未挪动过分毫。

　　她还是听书吧，纵然说的实在不太合心意。

　　手搭在桌几边上，捏起一把瓜子又悄悄放下，又捏起几粒复合了放下。

　　终于慢慢将手移开。

　　“先起来，回去再说。”姜念安开口。

　　“咚！咚！咚！”

　　锣鼓声天，唢呐声起。

　　茶楼外不知谁家迎亲队伍经过，喧闹声压盖了院内嘈杂的叫喝声。

　　楼梯处、窗户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老天！这定是个极富贵的人家，谁家成亲撒的不是铜钱，是金子啊！”

　　一挤在人群前头的年轻男子，使劲向前探身，好不容易瞪圆眼看清楚。

　　话音刚落，一幼童挣脱家人怀抱，从茶馆内穿过重重人群钻出去，很快声音传来：“真的是金锭子！”

　　骚动再也止不住，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原本人潮汹涌的街道更加人满为患。

　　大人拖着孩子往前冲，孩子跟不上大人的步伐，被后面的人拥倒在地。老人躲避不及潮涌人群，也被推倒在地。

　　后面的挤前面，双方一阵拉拽，更有甚者已经动手。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有人趁着这个机会顺走身侧人的钱袋，后迅速向身侧挤，使得场面更加混乱。

　　一时间抢到金锭的狂笑，家人被踩挤的尖叫，被偷钱财的痛哭，被踩倒在地的已经哭笑不出来了。

　　姜念安也在窗口处目睹这一幕，对韩龚吩咐：“速去寻兵马司的人来，再去唤附近的大夫。”

　　韩龚领命，推开窗口，伴随着一阵惊呼从三楼跃下。

　　“这人看起来也不像穷急眼的人啊，竟然为了金子连命都不要了。”

　　阿檀看着韩龚顺力在草地上翻了个滚，朝着人群反方向奔去。

　　四周人群再次发出惊呼。

　　阿檀艳羡的看着韩龚的背影，突然手里被塞了一个物什。

　　是块金镶玉的腰牌。

　　“别发愣，去请大理寺卿带人来一趟。”

　　她瞬间精神焕发,“是！”对姜念安恭敬行礼，旋即离开。

　　姜念安交代好这些后回到餐桌边，只见路家二兄妹一个闷头喝酒，一位盯着酒杯发呆。

　　“要去主持一下场面吗？”路知竹视线从酒杯移开，问道。

　　“先静观其变。”

　　这迎亲队伍出现的太过巧合，她看向戏台上正说到此处的说书先生，台下人聚精会神倾听，时不时喝彩。

　　她拉开屏风向外看，回型连廊堆满了人，似乎无人注意到街上发生的惨案。

　　心下疑虑，姜念安再次行至窗台处，探出头看四周隔间，不一会儿坐回椅子。

　　路知远将斟满的酒杯递给她，说：“既然是特地为你做的，不得多喝点？”

　　待江念安饮尽，他问：“看出什么来了？”

　　“似乎都没人。”她用下巴指指周围的房间，“而且，他们也听不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院子里的人皆屏气凝神地盯着说书人，似乎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开来。

　　馆内馆外完全两个世界。

　　“很是奇怪。”路知远摸着下巴一脸忧愁道。眼神却是说：我就说很危险。

　　姜念安别过头不看他。

　　送亲队伍行远，人群分散开，喧哗声再次明显起来。

　　哭喊声争吵声，沸反盈天。

　　此时，天井戏台上，说书人再次讲道高潮，台下欢呼声阵阵。

　　姜念安与路知远对了个眼色。

　　那说书人狠狠一拍桌面，激情讲：

　　“却说那小将军极为不服，不顾众人劝阻，硬是带领步兵冲上前阵，与那君王发起连续十天不日不夜的战斗，如此一来打乱了两国联姻的计划...”

　　正到激昂处戛然而止，勾起了台下众人的兴趣，他一边锊着没有几根的胡须，一边悠哉的摇着折扇，摆着脸高深莫测的谱。

　　“结局如何？急死我了，你别说一半不说了，吊人胃口啊！”

　　“还能如何，死了呗。”他身侧一华服少年不屑的回。

　　话落，换来身边一众人大为失落，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残忍，解释了两句：“十天十夜，也就话本里的故事。就算没战死，回国后也会被自家君王处罚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周围人更是失落，扭头离开，嘴里嚷着：“真没劲，走了走了。”“每天都是讲到这儿，后面的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他每天都是讲到这么，姜念安盯着手边的酒杯。

　　里面倒映出少女的面庞，清丽秀美，又楚楚动人。

　　今天应该会有结局，她的指尖抵在杯身上摩挲。这场特地为她编排的剧，终于要迎来结局了。

　　透过窗口往外看，分明是正午时分，却是黑云围绕，将太阳遮挡的严实。

　　外面哭喊声还在继续，暮气沉沉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仿佛事情向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发展，而这恰恰是对她不利的，她又不能控制的。

　　戏台下，众人还在激烈的争辩着。

　　一部分人与那华服少年同样看法，一部分人则认为故事定有反转，还有一小部分人则认为今日定又听不到结局了，正准备愤愤离去。

　　角落里，一不起眼的男子冲说书人比了个手势。

　　如果姜念安看着他定会认出，此人就是先前在楼梯口，撞她的人。

　　说书人授意，露出个微笑，合起扇子一指华服男子，开怀笑着说：

　　“公子好生聪明，那小将军终不敌对方，万箭穿心少年殁了。”

　　一片哗然。

　　“可惜了，可惜了。”众人没想到今日这么容易就听到结局了，大喜过后则是不住地惋惜。

　　正巧此时，茶楼外再次响起一阵锣鼓声。

　　唢呐声起，配合着院外的哭声，显得格外凄惨。

　　茶楼内，人们开始战栗，这声音出现的太过巧合，就跟提前编排好一样。

　　有人呼啦两把胳膊上竖起的寒毛，哆哆嗦嗦开口：“今儿个这么多喜事吗？总不能是方才那队车马又转回来了吧。”

　　“这不像喜，这是丧啊。”

　　说书人与他们截然相反，开怀大笑好像了却一桩心事般，欢乐的跳下戏台拨开人群外走，健步如飞。

　　全然不顾大伙惊异的眼神。

　　故事迎来潦草的结局，却似乎没人满意，路知远起身说：“走，跟上去看看。”

　　无人回应，他回头，见姜念安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他回以个安心的眼神。

　　路知竹此时脸色苍白，眼圈似乎也发红，“这是冲你们来的。”她摇摇欲坠。

　　怪不得总感觉这故事有些熟悉，她终于看懂了。

　　公主，将军，青梅竹马，伴着唢呐声她焦躁急了，而面前两人一个沉思一个无所谓。

　　路知竹忍不住怒道：“你们都不着急吗？”

　　路知远摊手：“急，可是再耽搁下去，那说书人就彻底找不见了。”

　　话音未落，路知竹拎着裙摆往外跑。

　　跟在她后面的姜念安说：“现在看来，不只是针对我一个人。”

　　路知远笑的肆意，“很容易可以和你一同被针对。”

　　姜念安：......

　　“现在回想起来，撞我的那人应也有问题，还有另一位。”

　　她又回想起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脑海中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姜念安顿时僵在原地。

　　她想起来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