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俗》千花星

36、柴房

　　“长姐是不愿意帮我吗？”尤娉婷道：“若是长姐不愿意，我现在就回去禀报父母。”

　　“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年事已高，千万不可再因此事让她老人家动气了。”尤夫人道。

　　“长姐知道就好。”

　　尤夫人看了谢姝一眼，低声道：“谢姑娘，你只能受些委屈了，等这件事过了，我亲自到谢府请罪。”她说完话，便吩咐一旁的仆妇：“将谢姑娘带到柴房。”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见她。”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些仆妇们并不敢伸手推她，可谢姝这次并没有反抗，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尤夫人。

　　此等之人，不值得半分恻隐！

　　柴房位于木樨院的后院，那里有一个大大的香樟树，挡住了房中的光线，只能透过层层的树叶，看到斑驳的星影。

　　谢姝被扔在柴房里面，首先闻到的，便是一股刺鼻的粪便的味道。她往旁边躲了躲，领她进来的仆妇皱着眉头，很快便出去了。

　　柴房的门被锁上了。

　　柴房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柴垛子靠在墙边。这些日子多雨，柴垛子上散发着霉味，惹得谢姝咳起来。

　　将藏在怀中的帕子拿出来，绑起口鼻，那刺鼻的味道方才淡了一些。她呆呆地坐在柴垛子上，想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尤娉婷顾念她的身份，并不敢拿她怎么样，却没有想到，她报复起人来根本不会考虑什么后果。

　　又或许是，她太弱了，让尤娉婷看不起。

　　尤夫人即使这样对她，想到的也只是她的父母。而对于她，她们根本没有放在眼睛里。

　　若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的是李煊呢？她们还敢如此肆无忌惮吗？

　　她太弱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头想。

　　月亮出来了，慢慢的爬到了中天。

　　她有些迷迷糊糊的发困，正迷糊着时，却听到柴门一下子开了。她一个机灵醒过来，进来的是尤夫人，后面还跟着南夏。

　　见着是尤夫人，她咻地转过了头。

　　尤夫人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屋子里气味难闻，她却没有一点不适的反应。南夏从怀中拿出帕子，想要铺在地上，尤夫人却伸手阻住了。

　　她对南夏道：“你先出去。”

　　南夏出去后带上门，尤夫人抱起一旁的柴草，在地上放下，自己也跟着坐下，然后道：“姑娘可是很委屈？”

　　谢姝不想要搭理她，尤夫人看向柴房的窗户，在那里，月光正盛。

　　“我小的时候犯了错，便常在柴房中呆着。”尤夫人道，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父母不会给我吃的，即使给，也是之前的馊饭。”

　　谢姝不想要在听她诉苦，可是见她说这些话却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到这里问道：“你不是尤家的第一个孩子吗？怎么他们会这么待你？”

　　尤夫人坐着蜷缩着，月光照着她小小的脸，显得越发的白嫩，她道：“一开始的时候，母亲以为要生的是个男孩。”

　　谢姝有些懂了，但还有些事情不解：“可是尤娉婷也是女孩，她们就待她很好。”

　　“婷儿出生的时候特意找先生看过，说是母亲命中无儿子。”尤夫人淡淡的说道。

　　“因为知道之前对你不好，怕你嫉恨。所以就对尤娉婷很好，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谢姝道。

　　尤夫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开口道：“我并不敢揣测二老的想法。”

　　你不敢揣测她们的想法，就敢揣测我的想法，就敢这么对我。谢姝心里恨恨想。

　　“每次我与妹妹起了冲突，母亲就会雷霆大怒，没当那个时候我就很害怕。”尤夫人说道：“之后我就会认错，我认了错，母亲也就不生气了。只是打一顿或者在柴房饿几天，没有关系的，只要他们不对我大吵大闹，这些就都是小事。”

　　谢姝看着她，无论如何，对于这样一个人，心中生不起恨来。

　　“所以你只要受些罚就好了。”尤夫人道：“受些罚，让他们出了气，就安全了。”

　　谢姝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询问过夫君，再过几天你父母就会出狱。”尤夫人道：“到时候就会把你放出来的。”

　　谢姝已经无话可说了。尤夫人又安抚了几句，还给她带来了些吃的，随后便出去了，她出去之后，南夏就进来了。

　　南夏一进来便皱起了眉头，对谢姝道：“姑娘，你受苦了。”

　　“不苦。”谢姝没好气的摆手：“我好滴很。”

　　南夏悄悄了看了她一眼：“看着姑娘受苦我真不忍心。”她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您出去，姑娘可想听听？”

　　谢姝皱着眉头看向她，南夏小心翼翼的，看见她的目光躲了躲：“姑娘若是不愿意就算了…不必这样看着我。”

　　“是尤娉婷跟你说的？”谢姝问她。

　　南夏点头。

　　谢姝不耐烦的道：“滚。”

　　.

　　尤夫人给谢姝带了东西，谢姝吃了点，屋中的空气实在难闻，这让谢姝烦躁不安。

　　其实她如何不晓得，如今尤娉婷才是她能救她出去的人。尤夫人被过往的经历黏住，如今还在像小时候那般行事，这在唯利是图的成人世界里，注定是一个牺牲者。

　　她如果不向尤娉婷妥协，很可能出不去。

　　如今也只能期待父母亲出狱来薛府接她，这个时候尤夫人的话便不管用了。

　　薛玮嘴上说着几天，却不知道究竟是几天。

　　也不知道该等多久。

　　.

　　第二日尤夫人没有来，也没有人送饭。晚间她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吃了昨晚上的剩饭。

　　第二日晚上的时候，南夏来了。

　　南夏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吃剩饭，脸色不如昨晚上的精神，可是眼睛依旧亮着，像能看穿最深的幽暗。

　　南夏躲避着她的眼神，对她道：“姑娘今日里可相通了？”

　　谢姝静静的瞧着她，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南夏缩了缩脖子，转身离开了。

　　.

　　第三日，剩饭也没有了。

　　自打到了薛府，一直在担惊受怕，她的身子已经亏空的不如往常。

　　到了傍晚，胃疼起来，她的脸上直冒汗。

　　南夏瞧着她，神情不似前两日那般的躲闪了，她看着柔声道：“姑娘可相通了？”

　　谢姝没有回答，南夏叹了口气：“姑娘还能饿几天呢？”

　　谢姝问她：“夫人呢？”

　　南夏道：“夫人不会来看你的，姑娘想要出去，除非答应小娘子的要求。”

　　谢姝抬头看着她：“我若是不同意呢？”

　　南夏道：“姑娘年岁尚小，日子还刚刚开始…要为尤夫人那样的人葬送一生吗？”

　　“我若是有个好歹，父母亲不会放过你们。”谢姝道。

　　“这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南夏一脸的无辜，还有些心疼：“我会把姑娘这些话告诉小娘子，至于小娘子听或不听，我就不知道了。”

　　“她究竟给了你什么，你如此为她做事？”谢姝问。

　　南夏并没有打算瞒她，轻声道：“她会帮我去除奴籍，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吗？”

　　谢姝道：“她能做的，我也能替你做。你替我去告诉薛大人，说我在这里。”

　　南夏微低着头，脸上的神色明灭不定。

　　谢姝道：“只需要传递个消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南夏笑起来，她一向恭谨，现在笑起来的时候，却带着几分残忍：“你给不了我。”

　　“我如今寄居在薛府，自然是什么都给不了你。可我若回去了，什么事都能替你做。”谢姝道。

　　南夏摇了摇头：“姑娘，你怎么不明白呢，其实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她说。

　　“我与小娘子才是一路人。”南夏又接着说道。

　　心里的话说出来总是伤人，南夏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说出来，就走了。临走之前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姑娘，若是不答应小娘子的话，你真的会死。”

　　谢姝眼睁睁的看着她出去，身体已经虚弱的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

　　尤娉婷她，真的疯狂，她究竟要做什么？

　　.

　　第四日，南夏是傍晚时分来的。

　　谢姝依在草垛子上，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南夏还没有说话，谢姝便道：“说吧，要我什么，我答应你。”

　　南夏笑了起来，她神采飞扬，好像谢姝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一会儿薛大人会来见你，等见了大人，你只要说：尤夫人将您关在这里，是因为您发现了她的秘密。”南夏眨了眨眼睛：“她与外男私通。”

　　谢姝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能掐着掌心让自己清醒。

　　尤娉婷竟然是要对付她的亲姐姐。

　　哈哈，岂不可笑。

　　斗吧，她要死了，那么大家谁都别想好活。

　　“好。”谢姝道。

　　.

　　薛玮怎么能想到，只是几日不见，谢姝就会成了这种样子呢？

　　他守在她身旁，不敢去动她。大夫早就派人去叫了，清粥也熬了些，他守在谢姝身旁，小心翼翼的喂她。

　　谢姝慢慢回过魂来，看见了薛玮的那双桃花眼。

　　薛玮轻声说话，话音中带着些许哽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

　　谢姝舔掉嘴角的剩饭，眯着眼睛带起了一个笑，然后道：“大人，夫人她偷偷与外男见面，举止亲密，被我看到了。”

　　薛玮手上的碗有些握不住了，睁大眼睛道：“你说是娘子？”

　　谢姝恩了一声，声音还带着鼻腔音道：“她要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