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俗》千花星

12、鬼样子

　　思索了半天也未想出什么法子来，尤氏今日“请”她是下了功夫的，话也说的满了，她若是逃了，恐怕尤氏真的能从此就抛下她不再理会，到时候她在府里的处境可就艰难的很了。

　　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回头四转，突然间想起了琴韵来。

　　面纱。

　　她沉下心，问南夏是否准备了面纱。南夏只当她是害羞，劝她道：“尤夫人都不介意的，姑娘又何必介意？据奴婢猜想，今日里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姑娘在他们跟前露个脸，万一哪天与这些人相识，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南夏口中天大的好事谢姝没福消受，她抓住南夏只管问面纱的事。南夏见她执意要带，便也只能答允去替她找。做戏要做全套，她出了亭子寻摸寻摸，找到了一朵开的极盛有腕口粗细的粉色打大花朵，插到了自己的头上。

　　南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头上插了一朵花的谢姝，她见着，然后愣到了当场。

　　南夏在原地站了半天，嘴巴里一抖一抖的，似乎在想要说些什么，又该要怎么说才合适。谢姝等了急了，催她道：“快些把东西拿过来，站在那里发什么愣呢！”

　　发着愣的南夏一步步蹭过去，看着谢姝带上面纱，上下摆弄自己的头发，发丝有些凌乱的盖在她的额头上，她才停了停，转头看南夏道：“还认得出我吗？”

　　南夏点头。这话让谢姝睁大了眼睛，口中道：“那可不行！”说完，继续上手拨弄自己的头发。南夏几欲昏厥，慌忙拉住谢姝的手道：“认不出了，认不出了。”

　　“认不出就好。”谢姝松了口气。

　　南夏觉得自己眼前黑黑的，还是努力捏出一个笑脸，柔声柔气的对谢姝道：“姑娘知道的，薛大人是朝中的太常寺卿。太常寺一向以礼仪整洁为先，姑娘这个样子，恐怕会毁了大人的面子，惹大人不高兴。”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谢姝忿忿道：“不来又不行！来了也不行！究竟要让人怎么做呢？！”

　　她挠挠头几欲发狂，那邪魅的发丝，狰狞的表情可把南夏吓坏了，只能先开口稳住她：“姑娘不要着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谢姝停下手，吩咐女侍拿来镜子瞧，女侍也被面前发生的这一幕惊住了，出去拿镜子的时候，悄悄绕到了薛府门前，与尤氏说了此事。

　　尤氏听完也有些怔楞，她着实无法理解谢姝的脑子，正常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不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仪态端庄，面容可亲，以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吗？怎么自己夫君看上的这位就如此特立独行，让人捉摸不透呢？

　　虽然想不通，可也不能允许谢姝就这样做，这样不仅薛玮的面上下不来，她也会落得个不好的名声。想到此处便吩咐女侍将谢姝带回去，事情以后再办也好。

　　谢姝听到女侍让她回去，高兴的差点没有蹦起来，拉着南夏就往外走。南夏没有看到她的表情，还试图安慰她：“姑娘不要伤心，夫人既然说了要将姑娘纳进府，那就是迟早的事情，虽然这次出了些意外，不还有下一次吗？”

　　南夏嘴上说的好，心里却一直想着：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将自己打扮成那个鬼样子呢？

　　将自己打扮成那个鬼样子的谢姝还在因为可以逃脱薛府的晚宴而开心。

　　这次回去没有轿子坐，两个人只能走路回去，府上的人大多都去了明徽阁，周围难得的清净与空旷。微风从四周吹过来，吹起谢姝杂乱的头发，又轻柔的放了回去。

　　月亮只有一个弯弯的月牙，高高的挂在天穹之上。

　　呼吸着有些冰凉的空气，不远处就是木樨院的大门了，谢姝却不想要回木樨院去，她对南夏道：“陪我走走吧？”

　　南夏应是，悄悄伸出手替她拢了拢高出来的头发。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海棠林旁边的小院了，南夏在这里住了挺长的时间，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她进到自己的小屋里，里面的东西已经都带走了，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房间。

　　南夏点起火烛，在椅子上坐下，过了一会仰头对谢姝道：“谢姑娘，你可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谢姝摇摇头，南夏道：“整整一年了。”

　　她半伏在桌子上，望着窗户外面，锦字格的窗棂外，隐隐有些树木的影子：“说是在海棠林侍弄花树，可实际上那里的活都有工匠去干。我不过是每日在那里面转转，到了年尾的时候，领点工钱度日罢了。”

　　南夏并未与谢姝说过她的过去，或许她的过去有些不堪，谢姝也从未问过她，害怕不小心揭起她的伤疤，可今日她自己要说，谢姝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你之前已经听府里的管家说过了，我是差点被发卖了的，好在夫人心肠好，留着我在薛府，只是仁慈的把我逐出了木樨院。”南夏道，她问谢姝：“你可知道我是因为什么事情差点被发卖的吗？”

　　南夏的面上带着明显的哀伤之色，谢姝愣愣道：“不知道。”

　　南夏笑了笑，说话却像是在叹气：“是因为我试图勾引薛大人。”

　　谢姝怔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边的院子草木深，不时传来鸟鸣叫的声音，谢姝道：“她们是误会你了吧，是不是东春故意栽赃你？”

　　南夏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方道：“不是。”她坐起身来看着谢姝：“我的确是想要勾引薛大人的。”

　　谢姝看着她认真的摸样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时候她才明白南夏以往夸她的话都是真的。

　　“那次夫人身上不好，一连几天都没有让大人近身。当时我是在夫人身旁贴身伺候的，我趁夫人出门，大人来到木樨院的时候，偷偷的穿了夫人的衣服躺在床铺上，以为大人会将我错认为夫人，或者知道自己认错了而将错就错，毕竟男人嘛，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躺在面前，总是把持不住的。不论大人是哪一种，只要沾了我的身子，那我就能被扶做姨娘，从此不用再伺候人了。”

　　南夏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只是在说一个故事，而故事里面的主角并不是她。

　　“可没想到薛大人认出了我，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我不会跟夫人说的。之后就离开了。”南夏道。

　　她的眼角有泪光，说出这些事对她来说恐怕也很艰难。谢姝听得傻了，有些无措的将头发向旁边捋了捋，嘴巴干干的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因为我没有想到，姑娘会错过这样一个成为姨娘的好机会。你仿佛并不想要与薛大人有牵扯，你连薛大人送给你的东西都能随意的扔到地上。可我那么想接近薛大人，想要做他的女人，我如此的虔诚，甚至还去寺庙求了佛祖，可是为什么我还比不过你呢？”

　　她看着她泪眼蒙蒙的道：“姑娘可否告诉我，为什么呢？”

　　谢姝告诉不了她，看着南夏的样子，她甚至有些害怕。

　　可能是这里的树木太茂盛了，挡住了照进来的阳光。

　　谢姝低下了头，过了会儿又听到了南夏的声音：“是不是我生来就下贱呢？”

　　谢姝心头一惊，抬起头慌忙否认：“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南夏看着她，目光幽深，她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我相信你没有这么想过，可是我不想要再做一个下贱的人了。”

　　她起身往外走，谢姝急忙跟上去，时候已经不早了，天光愈发的昏暗，谢姝有些小心翼翼的对南夏道：“我们回去吧，外面天凉。一会尤夫人回来了不见我，又要多生事端了。”

　　南夏脸上的泪已经抹去了，她表现的甚至很轻松，笑道：“不妨事的，宴会要到亥正才会散。”

　　谢姝只能在她身后跟着，南夏道：“姑娘，奴婢带您去一个好地方。”

　　两个人沿着小路走，从海棠林穿过去，眼见着旁边的树林越来越深了，谢姝慌张起来，问道：“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南夏自顾自的在前面走，惊慌之下，谢姝一下子想了好多事，她的父母，她憧憬的及笄礼，她幻想过的将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如此那么多放心不下的事情，南夏不会是嫉妒过了头，想要杀她灭口吧！

　　她慌张起来，还想着怎么逃脱，这时两个人从一个狭窄的小路转过去，前面一下子开阔起来。

　　前方是一片湖，湖水在月光下闪着耀耀的光，南夏停住了脚步，谢姝也急忙停住了脚步。

　　她不会是要在这里下手吧！

　　南夏转过身，对谢姝道：“姑娘看，这就是李大人居住的地方。”

　　李大人？

　　谢姝蹙起了眉头，这才想到，南夏说的应该是常与薛玮在一起的那位李大人。

　　怎么突然想起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