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沂》滴嗒嘟

17、第17章

　　酒吧散场后唐梨是被宋沂送回来的，她的确有些喝多了，宋沂送她上楼，扶她进房间躺下才离开。

　　唐梨本就不算清醒，她今天觉得很累，身体上和心理上都累，又喝了酒，沾了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也没洗漱，带着一身酒气。

　　后半夜被热醒了，她顶着满头乱发坐起来发了半分钟的呆，然后爬去床头找空调遥控器开空调，空调开始送风，窗边挂着的空调外机嗡嗡响，唐梨又发了半分钟的呆，然后伸手摁亮大灯。

　　她要洗澡。

　　黑暗里呆久了，灯管一亮唐梨就眼睛疼，她摸索着摁息大灯，打开墙壁上的小夜灯，光线昏黄。

　　胃里翻江倒海，她冲去卫生间吐了一遭，漱掉满口的酸水后出来捡了睡衣进去洗澡，冷水淋下来，她瑟缩了一下，脑子逐渐清醒。

　　她的酒量是多年的失眠练出来的，她失眠严重，又不肯吃药调理，连安眠药和褪黑素都不愿意吃，最后找了个法子睡前喝杯酒，在微醺的状态下去睡觉，一开始只用喝一口就管用了，然后是一杯，最后她干脆在家安了个酒柜，酒量与日俱增。

　　今晚她不是很醉，除了中途有一段不是很清醒外，其他时候她都保有理智和清醒，最多身体在酒精的作用下迟钝些。

　　中途那一段不清醒是在舞池，她贴着宋沂跳了一段热舞。

　　唐梨笑了一下，鼻子里哼了一声。

　　哪有人自己骗自己的？

　　她在舞池里也是留有一线清醒的，她的动作行为甚至不能用鬼迷心窍来做狡辩，准确点说她只是在酒精和酒吧的加持下，短暂的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很简单的逻辑线，因为她在那个时刻对宋沂产生了欲望，所以她用舞蹈轻佻地勾引了一下宋沂，又刻意地垂下眼睛不去看宋沂的反应，她担心自己看着她会做出比这更过分的事情，比如——借着酒劲去吻宋沂。

　　唐梨抹了把脸，关上花洒，出来前拿盆把换下来的衣服搓搓，然后拧干出去把衣服晾在小阳台。

　　小夜灯只能照亮床头枕头那一点地方，她摸黑往阳台走，中途分别被床脚和箱子拌了一下，皮肉和硬物碰撞，发出闷闷地响声。

　　她烦得厉害，一脚踹倒了椅子，桌上的玻璃杯被震动，骨碌碌滚下来，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刺耳的脆响，裂成无数片。

　　唐梨踩着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往前走。

　　嗯，舒服了。

　　晾了衣服她把自己摊在阳台的藤椅里，长手长脚自然地伸展开来，头往后仰，脖子搭在椅背上，刚洗的头发湿淋淋的往下滴水。

　　通往房间的推拉门没关，冷气泄了出来，唐梨把靠着推拉门的那只脚连着一截小腿伸进去乘凉。

　　她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一个她曾做过的梦。

　　梦里除了她自己以外，另一个人是宋沂。

　　梦境像是那种电视剧里播放回忆时的镜头，色彩不算明亮，边缘泛着微黄。

　　她在一个房子里走，穿过客厅，前面有一扇木门，漆着温暖的黄色。

　　这不是她的家，在梦里这是宋沂的家，梦境里没有逻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宋沂的家，但不会觉得奇怪，理所当然认定既定的一切。

　　门从里面打开了，宋沂站在门后，一手扶着门框，她没有笑，宋沂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莫名的就是知道她没有在笑。

　　相顾无言，宋沂突然消失了，就像是被橡皮擦给擦除了，没有痕迹。

　　她走进房间，这是宋沂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是亮的，黄昏时候的那种亮，温暖的，压抑的，所有东西都好像带着毛乎乎的绒毛，桌角的纸箱子里装满了各种高考复习资料，最顶上是一本五三。

　　原来时间是高考结束，刚毕业没多久的时候。

　　很安静，房子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看到床底下好像有东西，她弯腰蹲下去伸手往里，想把那个东西拉出来，但床底很深，她伸长了手也够不着，于是她跪在地上把头连着整个上半身都探进去，终于够到了，她把东西拉出来，是个小箱子。

　　她跪在床边打开手里的箱子，里面是一个八音盒，拿出来能看到八音盒底部刻着一道很难的数学题，她想了好久才把题目解开，然后八音盒打开了，露出另一个小箱子，箱子的上面刻着另一道谜题，她再次解开，箱子打开露出第三个小箱子，也刻着谜题，这一次她思考了很久很久，这里的时间像是不会流逝，她在串齐了所有线索后终于解开谜题，小箱子打开了，里放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纸条，被主人仔细工整的对折，边缘整齐，唐梨拿起纸条打开，便利贴上用黑色的圆珠笔写着几个小字。

　　--喜欢你。TL

　　一种强烈的情绪席卷而来，梦里的唐梨跪在地上抬眼四顾，房间里没有窗。

　　……

　　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大学的时候，不记得具体是在大几了，只记得那天她从梦里醒来，心口又重又疼。

　　那一阵有一个热搜是物理学大突破量子纠缠被证实了，另一个热搜是量子纠缠被证实，证明如果你在思念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一定也同时在思念你，听起来很是恋爱脑。

　　唐梨那天中午一边刷视频一边吃麻辣烫，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离谱的想法——她梦到了宋沂是不是表示宋沂也梦到了她呢？或者说宋沂昨晚也在想她？

　　唐梨甩掉脑子里这些离谱且自恋的想法，关了手机专心吃饭。

　　这件事是她大学里发生的很小的一件事，她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多年后还记得，是因为这个梦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可能喜欢宋沂。

　　当时她和高中同学都已经断了联系，也有想过去找找宋沂的联系方式，但一直没行动，后来不了了之。

　　她从她可能喜欢宋沂这件事里又悟出了另外一件事，关于性取向——她可能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

　　梦里宋沂喜欢她这件事她一直没有证实过，她喜欢女人这件事倒是逐渐在生活里被证实了。

　　今晚她又做了同样的梦，与上一次分毫不差，醒来后心口酸胀。

　　唐梨闭上眼幽幽地叹气，脑海里又回到酒吧里那个躁动的时候，她站在椅子上低头去看宋沂，宋沂很捧场的在给她鼓掌，她看着宋沂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只装了她一个人。

　　气氛很好，爱人错过的前奏声像催化剂，她俯身倒进宋沂怀里。

　　--“我上学时暗恋的那个人啊——”

　　--“其实是你。”

　　宋沂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边，和上学时一样的，轻轻柔柔的。

　　--“没想到吧，我还暗恋过你。”

　　其实我有想到一点点的，但我没信。

　　--“还是单恋呢。”

　　也许不是呢。

　　有些事啊，兜兜转转划了个圈。

　　算起来的话宋沂应该是她初恋，唐梨把身体缩进椅子里双手抱住膝盖，她觉得她喜欢宋沂，不是过去的那种她应该喜欢宋沂的猜测，而是现在、此时此刻她觉得她一定是喜欢宋沂，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动，海浪一样暗涌。

　　喜欢啊……

　　唐梨拿过手机给自己订最近下岛的船票。

　　不行啊，她已经出发了，就不要在这段路上拖累人了，这是不对的。

　　最近的下岛船票在三天后，唐梨点击预订，确认付款。

　　她近期意志力薄弱得很，她喜欢宋沂，而且她还觉得宋沂对她也有一定的好感，她近段时间很孤单，总是一个人晃悠，按照以往她会找一个不讨厌又对她有好感的人谈个恋爱，拉住这样的一个人来陪她度过一段时间，她近段时间心情也不好，总是难过崩溃，心里像破了一个口子，她会要想去找一个人汲取些温暖的情绪，比如爱和喜欢。

　　感情上她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唐梨心里乱乱的七想八想，她不擅长处理这些东西，她擅长的是逃避。

　　理智上她想要逃跑，情感上她想继续保持这样，或者再亲密些。

　　孤单的时候她就会变成一只水鬼，伸长手脚寻找涉水而过的人，然后牢牢握住她们的脚腕，她心底希望这些人能带她离开水底，可最终的结局往往是她拉着人一同溺水，她只能松开手，看着那人离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唐梨眼里有泪漫了上来，她睁大眼看天，把泪水忍了回去，手臂抱紧自己。

　　大学时所有人都要把英文名报上去，然后老师再照着写满名字的表格挨个点名对应人，“echo，”他叫她，唐梨从座位里站起来，老师点点头，她又坐回去。

　　许多人都叫过她的英文名字，同学、老师、同事、老板，还有恋人。

　　“echo！和三毛的英文名是不是一样的？”他们会热情地问她，唐梨总是点头，“是啊。”

　　她当初随手翻开书取的名字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echo”是什么意思？

　　--哦，是回声啊，很不错的名字呢！

　　她总希望自己说话能听见回音，来自另一个人的回音，大多数时间里却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回声，孤孤单单的，空荡荡的。

　　唐梨翻身抱住垃圾桶剧烈呕吐起来。

　　她早就病了，病入膏肓，药石难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