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沂》滴嗒嘟

13、第13章

　　阳光浓烈，头发被晒得发烫。

　　唐梨把所有不理智的情绪锁在喉咙里，声音平静地回话，“我开玩笑的。”

　　那头的女人静了一两秒，半信半疑，“我不是不愿意过去陪你的，实在是脱不开身，你弟弟马上要办满月酒，我作为妈妈肯定是要陪着的呀，你弟弟还小，等过了这两天我再看看有没有空过去……”

　　唐梨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很顺从的模样，就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

　　“我一会儿点电话问问你爸爸，看她有没有空，”女人继续絮叨着。

　　“不用了，我真是开玩笑的。”

　　“行……”

　　女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小孩儿开始哭闹起来，她最后叮嘱唐梨，“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啊。”

　　“嗯。”

　　“那两条红绳一定要记得戴上，别丢了啊。”

　　“嗯。”

　　电话挂了。

　　唐梨把手机收回兜里，其实她是不希望父母过来陪她的，一点也不希望，但这并不妨碍她为父母提出这一点提议而觉得被关心了，觉得感动，顺理成章的她也会因为这一点感动里存在虚假而觉得伤心，失望。

　　人是很复杂的，她也是。

　　她给宋沂发信息，说她去趟卫生间，手机震了一下，宋沂回她说好，唐梨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机又震了一下。

　　唐梨以为是宋沂的信息，拿出来看，屏幕上信息显示是爸爸，唐梨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着是否要点开。

　　她知道这是刚刚和母亲一番谈话引出来的因果，母亲从来不在乎她的拒绝，但是要点开吗？她犹豫不决，她既不希望父亲答应母亲过来陪她，也不想点开看见父亲回她说有事不能过来。

　　手指头转了转，唐梨还是点开了聊天界面。

　　【怎么了？你妈妈刚刚发信息给我叫我去陪陪你，心情很差吗？妍妍中考没考好，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正陪她在外面旅游散散心，没空过去，你多注意一些，不舒服了给爸爸打电话。】

　　【没什么事，别担心。】

　　唐梨打字回道，她心里闷闷的，仿佛暴雨前黑沉沉的天空。

　　他们各自有了一个幸福的家，自己就成了多出来的那一部分，那些关心像是她从他们家里偷出来的，她理智上知道他们各自新的孩子都还小，需要更多的关心，而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懂事的把这些陪伴让出来，但这样的情绪是从过去蔓延到现在的，从她还背着书包到她开始工作。

　　新的孩子……唐梨感觉心里被这个词刺了一下。

　　【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啊。】

　　【嗯，我会的。】

　　唐梨回消息后，上方显示了很长时间的正在输入，最后父亲的信息才发了过来，他说。

　　【阿梨，别让爸爸担心。】

　　……

　　唐梨走进教堂里坐下，中间走廊里游客穿梭，吵吵嚷嚷，彩色玻璃在地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

　　有研究说，如果一个人在成长的某个阶段遭受到了非常剧烈的创伤和打击，那么他的心理年龄就会固化在那个地方停止生长，因为他不肯接受之后的自己，当他在成年后再次遭遇类似的挫折或者陷入低谷，心灵状态就会闪回到当时那个遥远的自己，这是一种心里防御机制。

　　唐梨盯着耶稣受难像，感觉心里本来就泄了的那口气又泄了点，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起身逆着人群往外走。

　　她站在房檐下发呆，手指抵着烟盒在兜里转，烟盒的棱角顶得大腿的肉疼。

　　去抽支烟吧。

　　唐梨往外走。

　　偏僻的墙角，墙壁上掉了不少墙皮，斑驳的灰，头顶上是一朵装饰用的假玫瑰，花枝婀娜，红色的花瓣垂在二楼的窗口。

　　唐梨摩挲着烟盒站定，抽出一根含在唇间。

　　还需要打火机，她把浑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个遍，没有，什么也没有，她用拇指掐住食指的指节压抑心里的焦躁。

　　“姐姐？”

　　有人在叫她，女孩子的声音清亮。

　　唐梨看见之前来要微信的那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子在不远处看她，见她看过来小跑着走近。

　　唐梨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手指间，也不遮掩，她问，“有火吗？”

　　女孩不答她的话，伸手把跑乱的头发勾到耳后，笑着问她，“姐姐，你还有烟吗？”

　　唐梨看了她一眼，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她，女孩接过来叼在嘴里，从短裙的隐藏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给自己点燃，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她把嘴里叼着的点燃的烟头往唐梨面前递了递。

　　唐梨不理她的小把戏，看着她的眼睛。

　　女孩的眼角勾画着细长的眼线，红发飞扬，穿着一身jk制服，打着与裙摆同色的领结，嘴里叼着一只点燃的烟，显得又乖又坏。

　　“好吧好吧，”她在唐梨的眼神里败下阵来，重又拿出打火机，眼睫狡黠地一眨，“我来给你点。”

　　唐梨看着她，她也看着唐梨，不妥协的模样。

　　唐梨把指间的烟叼回嘴里，弯腰靠近女孩，女孩点燃打火机凑近她嘴里的烟，火光闪灭，唐梨看着烟被点燃冒出白色的烟雾。

　　女孩偷眼看唐梨。

　　唐梨高一些，脖颈纤长，此时微微弯腰把烟递到她面前，她眼前就是唐梨放大的脸，眼皮半阖着，睫羽垂落，眼尾有一抹异样的红，颓靡的艳。

　　她们站在墙角，烟气上升，像小朵的云。

　　“姐姐，你是les吗？”女孩试探唐梨。

　　唐梨心里累得厉害，不想理人也不想说话，只看着烟雾做没听见。

　　女孩嬉笑，“我知道你是，对吧？那个姐姐是你女朋友吗？看起来不像，应该不是，朋友？还是暧昧对象？”

　　女孩自顾自地猜测，唐梨把抽了一半的烟夹在手指间，瞥了女孩一眼，她觉得吵，但其实这样比她一个人呆着要好，她也讨厌一个人，孤独到崩溃，所以她的很多段感情都是以排解孤独而开始的，她心里的爱连她自己用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那份来与爱人共享呢。

　　她这个人只会攥取，不会付出，甚至连基本的信任也无法交付。

　　唐梨把手里的烟摁息了扔进垃圾桶，“走了，”她说，然后沿着台阶往上离开这片小天地。

　　抽烟一直被她当作秘密，现在有人看见了，那就不要多生出交集。

　　“哎！等等！”

　　女孩扔了手里的烟追了上来，“交个朋友吧，姐姐，”她跟在唐梨身边落后半个身位，亦步亦趋，“加个微信吗好不好？”

　　“不好，”唐梨扔了一颗薄荷糖进嘴里，又拿出一颗扔进女孩怀里。

　　“那好吧，”女孩接住薄荷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一起玩呗，也热闹点。”

　　“不用，谢谢，”唐梨舔着嘴里凉沁沁的薄荷糖，吃东西都不能让她闭嘴吗？

　　视线里出现了那棵大榕树，她加快脚步往宋沂的方向走，女孩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小凉棚挡太阳跟在她后面，唐梨腿长，女孩小跑两步才能跟上，有些吃力的样子，唐梨顾着她又放慢了步子，她不讨厌女孩，女孩给她提供了打火机，无意中陪了她一会儿，反而是她一直表现得没礼貌，不理人，她的坏情绪没理由让别人来受着。

　　“你朋友在叫你，”唐梨等女孩跟上她的步子，温声和她说话，那边女孩的朋友们已经瞧见她们了，正朝这边挥手。

　　“晚上我们去酒吧玩，一起吗？你和你的朋友，”女孩用手稳住小跑而微微扬起的裙摆，黑色眼线勾起配着干净的眼神，青涩的勾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坏人呢？”唐梨伸手隔着一层布料拍裤兜里的烟盒。

　　女孩的眼神跟着她的动作移到裤兜上，然后又移回来直视着唐梨的眼睛，她的手垂在身侧拍拍装着打火机的隐藏口袋，朝唐梨微笑，“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也不是。”

　　唐梨心脏抽了一下，她垂下眼睛，掩下眼里狼狈的情绪。

　　“嗯，我不是，”她把手插回兜里，抬起眼睛看向女孩，说。

　　“走了。”

　　“那你去吗？”女孩问她。

　　唐梨转身，朝女孩摆摆手，算是再见，“再说吧。”

　　蝉鸣聒噪，有人干脆躺在树荫下把帽子盖在脸上睡着了，树下宋沂正坐着和人聊天，围在腰上的防晒衣散开在周围像舞娘的裙摆，她见了唐梨停下交谈看她，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唐梨摸摸鼻子在她旁边坐下，回她，“怎么会。”

　　和宋沂聊天的是个拉客的大爷，唐梨听了几句，两人聊的是岛上好玩的去处，大爷是当地人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哪个位置哪条线路都讲的清清楚楚，顺道还介绍了一些好玩的活动，说是过几天会退大潮建议她们尝试一下赶海，捡些海货自己做来吃，有人招呼大爷说来客了，大爷站起来走了，临走前对她们说，“玩得开心啊，”宋沂笑着点头。

　　大爷开着电动三轮拉着客人突突突地走了，宋沂往后一靠，倒在唐梨肩上。

　　“人家小姑娘又看上你啦？”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