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薄荷凉风

4、林远的一天

　　常有的早班机，林远5：00不到就起床，洗漱洗澡，把包套在行李拉杆上，穿鞋出门叫车。差不多6：00到了机场，东方依稀泛起鱼肚白，机场人潮涌动彷佛早市般忙碌，林远快步走进休息室，戴上蓝牙耳机开始线上会议。
　　7：20的飞机，预计9：30左右到广州白云机场，10：00还有一个线上会议，11：00会见思科医疗的负责人，12：00吃个便餐，13：00开始跨国会议，需要全英文PPT汇报中国市场业务发展情况，林远的汇报非常成功，得到了高层领导的一致肯定。15：00开内部团队会议，18：00约了南部地区代理商一起吃饭。
　　21：00，林远终于结束一天的行程回到酒店。
　　工作忙碌有忙碌的好处，白天的时候大脑要飞速应对接踵而来的各种事情，根本没有时间留给所谓的回忆与情绪。但是此刻他安静下来，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
　　傍晚，夕阳西下，沈冰穿着米色西装黑色西裤骑在小蓝车上，她的身姿优雅而挺拔，举手投足既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又有女性特有的柔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嫣然一笑，随即开始哼歌，微风拂起她的刘海和衣角，当真是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林远望着她，不知不觉嘴角也开始上扬，直到沈冰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他浅浅叹了一口气，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她了，尤其是工作最繁忙的那几年，整个人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每天都在MD的大工厂中机械而精准地劳作。
　　那天，也是在一个冗长乏味的视频会议中，他忽然看到了沈冰的汇报，代表一个小广告供应商，明明不占任何优势，但是她不卑不亢，毫不怯场，就像大学时代作为新生代表参加辩论赛一样，无畏而无惧。那一刻，死去的记忆卷土重来，乏味的生活好像忽然有了期待，评审环节，他难得固执，力排众议选了沈冰所在的公司。随后几天，他收到了沈冰亲手写的感谢贺卡与两瓶红酒，红酒被他放在了家里酒柜最好的位置，贺卡被他锁在了办公桌抽屉里。冷静理智如他，居然还用手机拍了贺卡里的亲笔信。
　　现在，当他百无聊赖拿出手机的时候，正好可以打开沈冰的感谢信。看着她工整的笔迹，尤其是看到沈冰的签名落款时，林远忽然感觉自己连微笑都变温柔了，他伸出手来轻抚上她的名字，与沈冰初遇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
　　很多人都以为他和沈冰初遇是在辩论赛，其实不然。
　　他第一次遇到沈冰，是在市区的露天游泳池，那时他正在高三，暑假复习压力大于是约了同学去游泳放松下。那天，他跟一群同学游得正欢，远远看到有个穿黑色连衣裙的漂亮小姑娘迎面走来。青春期的男生已经有点小坏，有同学开始对着她吹口哨，还有人开始猜她穿什么泳衣。
　　黑裙姑娘明显感受到了他们的注视，本来准备脱连衣裙的，最后决定和衣下水。林远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连泳衣都不敢穿，敢情是阿拉伯女人么？黑裙姑娘特意离他们很远，至于游泳姿势，一看就是乖乖女的样子，水花都没扑腾出一个，安静得很。
　　林远很快就继续和同学嬉戏去了，在水里他能忘记全部压力。他出生于一个普通家庭，家境并不富裕，因此高考是命运的一个转折点，林远的性格非常好强，他从小就懂得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改变命运，因此对于高考，他势在必得。
　　仰泳翻了一个身，林远看到黑裙姑娘准备上岸回家。乖乖女上岸当然是拉着扶手走台阶，身体露出水面的顺序依次是胸、腰、臀，该死的连衣裙在水的浸润下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将几个部位的线条勾勒得凹凸有致。乖巧的形象不能破坏，因此黑裙姑娘不得不保持缓慢的上岸节奏，这正好让林远有了慢慢欣赏的时间。
　　上岸后，黑裙姑娘还站直了回头一瞥，她的脸蛋因为运动过后变得白里透红，犹如刚成熟的水蜜桃般鲜嫩，光滑白净的小腿在连衣裙下俏皮地交叉着，而踮起的脚踝被裙摆上滴落的水滴不停拍打。落日西下，在她的身上打上了一圈恰到好处的金色暮光。
　　那一刻，林远懵了，他感觉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他甚至感到了一种面对未知美好的深深无奈与自卑。那天回家之后，青春期的少年拥有了一个不愿与人分享但同时又不甘深埋心底的甜蜜的烦恼。
　　高三，繁重的学业、巨大的升学压力，依然不能阻挡林远无数次独处时的懊悔，他为什么不在那天鼓起勇气去问一问黑裙姑娘的联系方式呢？
　　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他学习出众又是辩论社团的副社长，身边也有不少姑娘对他抛出橄榄枝，但是他惊奇地发现，他居然对别的女人都没有兴趣，唯独只有不知名的黑裙姑娘，一个他只见了一次的女人，居然能让他念念不忘。
　　那天辩论赛，他看到沈冰，简直要感谢上天的恩赐。整场比赛，其他人都在执着于输赢，只有他，一直在观察沈冰，她不仅长在自己的审美上，而且大气沉稳，口才出众，虽然输了比赛却彻底赢得了他的心。
　　比赛结束时，沈冰跑来跟自己握手。
　　“林学长，你好，我是大一沈冰。”
　　他紧紧握住沈冰的手，“沈冰你好，我是林远。”
　　沈冰，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一切简直像是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们在一起整整四年，直到沈冰大四毕业那年。林远因为职位晋升要被派往成都片区，而沈冰当时有机会可以留校担任辅导员。他们之前也谈过异地恋的问题，但一直没有达成共识。分手前的一段时间，林远没来由地感到莫名的心慌，那个时候他也隐隐意识到可能会失去沈冰。
　　沈冰提分手那天，他正在上海出差。
　　刚在机场的面馆吃饭，沈冰的电话来了。
　　“林远，你在忙么？”
　　“不忙，你说。”他放下筷子。
　　“我想了想，还是不跟你一起去成都了，我已经习惯杭州的生活了，我决定选择留校。”
　　“我尊重你的选择，沈冰，你放心，我被派往成都只是暂时的，过两年我一定会想办法调回来的。”他顿了顿，放软了语气道，“所以，你可不可以等我几年，我有了假期就回杭看你。”
　　手机对面沉默了，过了一会，沈冰道：“林远，你太优秀了，不跟你比我觉得我自己也不错，但是面对你，我真的很没安全感，我很害怕……”
　　“那我不去成都了。我等下就给公司打电话，最多我再换一份工作，我在杭州陪你！”不知为何，林远知道手机那头的沈冰一定是哭了，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因为那里开始疼了。
　　“不要！”沈冰哽咽着喊道，“林远，我知道你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你如果为了我放弃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人人都说林远是年少有为，只有沈冰知道，他为了未来拼到了什么程度。作为基层销售他每天都要接100多个电话，有一段时间他失眠焦虑到医生直接给他开了阿普唑仑，工作一年多来，他全年无休，下班后和节假日也都在不断学习和分析客户资料。林远骨子里有一股狠劲，只要他想要做到的事情，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他都要把它做成。
　　“可是，沈冰，我那么努力那么拼命，都是为了你，你不在了，我要事业又有什么用呢？！”林远忽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语气凄凉道，“而且，沈冰，你知道，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一个人。”
　　沈冰已经哭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身为男人，如果你觉得分手更好一点，我尊重你的选择，沈冰，只要你幸福就好。”
　　“沈冰，跟你在一起这四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再见。”林远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说完，林远挂断了电话。他拿起筷子想要继续吃面，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落下，最后，他一抹脸，拎起拉杆箱，继续出差。